祁孟巡站在山穀邊緣,雙手向霧裏撥動了幾圈,正色道:“霧氣濕寒,漂浮不定,顯然是後來聚攏而來。沈薑情急之下,錯入險地,也未可知。”他的眉梢微微上揚,意味不明地笑道:“美人在懷,哪裏還顧得上其他?”


    祁孟芬早已從祁孟巡口中得知王淩燕體內被人下了藥,她倒是真想看看沈薑麵對心上人的投懷送抱是如何應付的呢?


    不過,非禮勿視。


    她百無聊賴地找了處潮濕的石塊要坐下,祁孟巡卻是先她一步走了過去,繞到她身後,在她坐下之前,不動聲色地將寬大的衣袍一角掀起墊在了那塊青石上。


    祁孟芬回頭對他粲然一笑:“這世上還是大哥最疼芬兒!”


    祁孟巡卻是無奈地道:“其實,我們不必在此等候……”


    “不行!我得拿到兩人之間的把柄!”祁孟芬堅定不移地道,“哼!這兩個人,一個不解風情,一個蠻不講理,得找點法子治一治!不然,我們兄妹何時能出頭?”


    祁孟巡道:“我看沈薑並非好色之徒,妙手飛燕又是他珍視的人,他該是做不出來趁火打劫的事吧?”


    祁孟芬雙手撐著臉頰,嗤笑不已:“沈郎抵不過我的‘音惑’,又怎能扛住這般誘惑?男人不都是一個德行麽?”


    說著話時,祁孟芬赫然發現前方山穀的霧氣流動的方向皆是向下沉去,不由好奇地起了身,對跟上來的祁孟巡道:“大哥,這山穀不但瘴氣重,還甚是蹊蹺。”她喊一聲:“沈郎——”


    空蕩蕩的山穀,她的喊聲如同被吸入了濃霧裏,竟是聽不見丁點兒回聲。


    兄妹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有蹊蹺,下去看看!”


    祁氏兄妹不知山穀深淺,隻能攀著一塊塊凸起的岩石往下滑,到達山穀底部時,祁孟芬看著自己雙腳踩著的白骨,蹲下身細細地看了看,不由驚呼出聲:“我日間發現這處山穀時,可沒見過這些死人骨啊!”


    祁孟巡撥開山穀石壁上的藤蔓,笑著向祁孟芬招了招手:“芬兒,你過來看。”


    祁孟芬起身去看,卻見那光滑濕冷的爬滿青苔的石壁上鑿刻著幾筆深深的文字,依舊可見字跡潦糙的“死人穀”三字,字旁甚至還有著斑斑血跡。


    山穀深處,漆黑一片,在濃霧籠罩下,更顯陰森詭秘。


    祁孟芬有了幾分膽怯,往祁孟巡身旁靠了靠,雙目緊盯著那延伸向黑暗中的路,輕啟朱唇:“大哥,我們進去麽?”


    祁孟巡搖了搖頭道:“那兩人定然入了山穀深處,此事與我們無關,不必冒險,去山頂等著便可。”他又看著地上的森森白骨,感慨了一句:“一朝紅顏變枯骨,十年朱閣成荒塚,天音閣看來的確不簡單啊!”


    祁孟芬側目:“你在說什麽?”


    祁孟巡笑道:“沒什麽。此地不宜久留,我們盡快離開。”


    王淩燕用鴛鴦床帳做了一抹輕紗裙裹住全身。她本生得高挑,這一身輕紗罩住玲瓏體態,身材緊實而富有彈性,如嫩藕般的玉臂修長秀美。她這身暴露穿著,令她有幾分難堪,卻又不願領受沈薑的好意,硬生生將沈薑先前為他遮肉蔽體的長衫長袍給送了回去。


    她幹淨利索地用一截從床帳上撕下的薄紗將頭髮高高地紮起,從沈薑手中接過赤練鞭,她歡喜地道:“還是老朋友用著趁手。”將盤在地上的青竹蛇輕輕捧起,放置在光滑如玉的左肩上,她便邁著一對玉足走向了山穀深處。


    沈薑此前困於兒女情長裏,並未留意她的左肩受了傷,此刻看到那赫然入目的傷口,他忙追了上去,目光隻是往她肩頭瞟了一眼,呼吸便有些急促起來。


    他別開目光,語氣嚴正地道:“你受了傷,穿這身衣裳實在不妥。”


    王淩燕本對自己這身裝扮十分不喜,聽他如此說,冷冷地嘲諷道:“你抱著時,未曾覺得不妥。”


    沈薑臉色驟變,王淩燕猛然赤著腳向前輕輕跑了幾步,竟是追著林中的一道黑影。沈薑已察覺到不對勁,追上王淩燕之際,恢復了往日裏的風采,言簡意賅地對王淩燕吩咐了一句:“前後包抄,小心應付!”


    拋開心中的兒女私情,彼此之間尷尬冷凝的氣氛瞬間瓦解。


    王淩燕鄭重地應了一聲,沈薑的身形已急速地向前方的黑影衝去,王淩燕亦不敢馬虎。休整調養過後的身子雖不能施展自如,但從後方配合沈薑,已是綽綽有餘。


    死人穀之所以被稱為死人穀,皆因山穀裏屍骨成山,那些腐爛的屍體常年堆積在此,是糙木最好的肥料,從而讓一座普普通通的山穀變得樹木參天、屍氣繚繞。若遇上陰雨天,濃霧長久不散,那些漂浮的屍氣便裹挾在霧裏,一寸寸侵入人體,讓人渾身腐爛發臭而死。


    王淩燕發覺霧氣裏的屍氣,便已推斷出山穀內隨處可見的屍骨正是天音閣內被殘害而死的女子。


    天音閣由來已久,這些年被扔進山穀的女子更是數不勝數。


    而祁孟芬在沈薑無路可尋之時,單單指了這一個地方與他,其心可疑。


    王淩燕思索著種種可疑之處,目光緊緊地鎖定在林中的黑影身上。


    天音閣的秘密、金鉤門的滅門之災,死人穀會是關鍵所在。


    而王淩燕緊追著前方的黑影,對方逃跑的步法倒像是在舞蹈,這讓她不禁想到了吳曼如。赤著的雙腳被林中的樹枝、石頭、白骨刺得生疼,她隻能咬牙忍著。


    論輕功步法,王淩燕身段雖靈活,較之沈薑,卻是遜色了許多。但是“妙手飛燕”行走江湖多年,靠的可不是一雙腿,而是一雙手和一條鞭。她借著山穀內遮天蔽日的樹,依靠手中的赤練鞭,如同靈猴一般在林中跳躍、穿梭。


    她眼見沈薑快要追上那道黑影,揮鞭勾上前方的樹枝,晃悠悠蕩過去,落地的剎那,沈薑已攔截住了那道黑影,而她也將退路堵死。


    黑影藏在寬大的黑袍裏,看不清臉,聽聲音卻是女子清亮的音色。


    “妾乃天音閣舞曼,前來助沈郎!”吳曼如慌張地掀掉頭頂的衣帽,一雙眼滿含深情地盯著沈薑,急切地道,“天音閣的秘密便藏在此處,我特意引你們來……”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卻是沈薑突然移動身形,點了她身上的幾處大穴。


    吳曼如驚駭地道:“我真是……”


    “你不用急著表態證明立場。”沈薑笑著打斷了她,圍著她打量了一圈,又道,“我隻知道天音閣的舞娘子如今是太常寺少卿夫人,也是江寧府尹夫人,不會真心幫助我們。”他絲毫不憐惜吳曼如淒楚可憐的麵容,向王淩燕伸出一隻手:“赤練鞭借我一用。”


    沈薑彎腰從腳邊撿起一截樹枝,刷刷幾下將係在吳曼如脖頸處的黑袍解了下來,徑直拋到王淩燕手中,簡短而冷峻地道:“穿上!”


    他再一揚鞭,赤練鞭已將吳曼如的上身緊緊縛住;而吳曼如頓覺身上的穴位已解開,卻仍是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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