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琛就黑著一張臉道:“哈,本店概不賒賬。”怎麽說呢,客人打賞給歌手的,跟他有半毛錢關係?他坐在這裏又不消費,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張桌子?周鶴青忍不住在心裏鼓起掌來,因為認定了阿琛絕不是徐閃亮的男朋友,就起了一種想要拉攏“小姨子”的心思。如今“小姨子”還這麽給力,簡直天助我也。他又忍不住鄙夷,沒錢還跑出來學人家當大佬當散財童子,快滾吧。徐閃亮剛好一曲唱畢,抬抬下巴:“他這杯我請了。”周圍發出“哦哦哦”的亂叫聲,黃毛漲紅了臉說了聲:“謝謝。”阿琛則兩手攤開聳了聳肩走開了。那時候的心情是怎麽樣的呢?氣氛、懊惱、悲傷、黯然?最後都化作一縷苦澀縈繞在心頭。周鶴青一口氣抽幹了剩下的可樂,轉身走出了小清吧,他沒注意到的是,閃亮在他離開的時候頓了頓,撥吉他弦的手沒有跟上聲音的節奏。那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懸在天邊的彎月泛起了一層紅光,寂靜無人的海岸邊能聽見街邊小店裏傳出來的歡聲笑語,亦能聽見海水衝刷礁石發出的回響。潮起潮落間,他竟久違地找到了內心的平和。他脫掉了昂貴的皮鞋,把褲腳高高卷起,沿著海岸線走了很久,海水卷著細小的沙粒不斷地衝刷他的腳背和小腿,腳底板踩在柔軟的海沙上,癢癢的。他終於脫掉了累贅的西裝襯衣,□□著身體一個猛子紮到海水裏。如果,他想,我是說如果,要是閃亮真的遇見一個真心待他,他又喜歡的人呢?那個人不會叫他傷心難過,不會讓他受一丁點委屈,疼他寵他愛他,不會像自己一樣讓他受到傷害,更不會像他一樣恃寵而驕不知道珍惜。到那個時候,他又該怎麽辦呢?因為自己的劣跡斑斑,他著實對自己沒什麽信心。又因為阿琛是假的,所以內心才殘存了那麽一絲僥幸。白天說的話,做的事不過都是他在虛張聲勢而已,實在是沒什麽底氣,才會暈頭巴腦地學人用什麽激將法。可也看見了,並沒有什麽效果,徐閃亮一點也不買他的賬,甚至還故意說些令他分外氣惱的話。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他會放手嗎?可是光想想,就覺得令人喘不過氣來。他把自己沉在水底,海水從四麵八方湧上來將他包裹起來,等到憋不住氣了才浮上來換一口氣,如此幾個來回,竟也將心裏的鬱氣排了個七七八八,頓時快意不少。等到上岸的時候,才猛然覺得身後站了個人,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剛才還不覺得,如今再看看四周黑布隆冬的,是剩下海浪衝刷的聲響,要多滲人有多滲人。更何況麵前還站了個看不清麵貌的人。周鶴青心下駭然,僵著動作竟不知該上岸還是繼續泡在水裏,隻好大著膽子問了一句:“誰在那兒?”也不知道這個人站在這裏看了多久,他現在可是真真切切的赤手空拳,哪怕他健身了好幾年,也隻是空長一身漂亮肌肉,要是人家意圖不軌,這身肌肉還真派不上什麽用場。月光下,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卻是麵色不清的徐閃亮。周鶴青舒了一口氣,笑起來:“怎麽?擔心我?”徐閃亮說:“是啊,看你死了沒。”當他看見周鶴青轉身離開的時候,心裏說不在意是假的,他在意得不行,怕得不得了,完了又自嘲,覺得自己大抵真是個賤骨頭,便又強忍著不去想。他邊唱邊等,可等了很久都沒見周鶴青回來,一邊忍不住鄙夷,一邊卻又愈發惶恐擔心。聽到外麵有人喊,說嘿這麽晚了,居然還有人下水遊泳,怕不是要自殺吧。他就又坐不住了。好容易挨著到了結束,就一陣撒丫子跑到海邊,先是在一棵老樹上找到了周鶴青的衣服,才在不遠處見到了那個不知死活練閉氣的人。這到底是周鶴青在逼他呢?還是他在逼周鶴青?可是還不夠啊,遠遠不夠。什麽時候,你才能眼裏隻看到我,而不是隨隨便便的什麽人什麽事,就成為你放棄我的理由。第70章 第 70 章70.周鶴青從水裏爬出來。皎潔的月光下,水霧像是給周鶴青披上了一件銀色的華服,勾勒出他卓越的身姿,不論是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還是修長飽滿的雙腿,亦或是兩腿之間即便是萎靡狀態也十分可觀的器物。借著月光的遮掩,那東西躲躲藏藏,看不真切,徐閃亮忍不住細細打量了片刻,才不太自然地移開了目光。畢竟他們曾有過親切會晤,看看總沒什麽大不了的吧。周鶴青當然也注意到了,他故意上前一步,離徐閃亮更近了些,那東西隨著他的步伐略微甩動了一下,徐閃亮就又很吃驚地看過去。周鶴青就問:“你以為我自殺?”他背後是一望無際的海洋,那些斑駁的月光借著波光粼粼的海麵盡數達到周鶴青身上,配上那一臉邪氣的笑容,哪裏像個教書先生,倒更像是從漆黑大海裏走出來的惑人心神的海妖。海妖離他越來越近,徐閃亮似乎能聞見他身上濕漉漉的海腥氣,也不知道是海水本來的味道還是周鶴青身上的味道。這味兒弄得他暈頭巴腦的,連動動腳趾頭都做不到,隻能傻愣愣地站著,看周鶴青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他整個人赤條條地走到徐閃亮麵前,毫不掩飾地展露自己的身軀:“還沒把你追回來我怎麽舍得死呢?你說是不是?”他大概在水裏呆得太久了,呼吸間都帶著一股薄涼的氣息。他問“是不是”的時候,鼻尖抵著徐閃亮的鼻尖,欲吻不吻的樣子,額發上凝結的水珠終於滴到徐閃亮的眼瞼上,凍得他一個哆嗦,才徹底清醒過來漲紅了臉,嘩一下向後跳了好大一步,指著周鶴青的鼻子破口大罵:“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我管你是死是活,跟我沒半點關係!”氣呼呼地轉身跑了。周鶴青往前追了兩步,又想起自己沒穿衣服,這要真追過去,保不齊會被人當成變態。他“嘖”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道:“真是個小混球,說這話我可是會傷心的啊。”放手什麽的,這輩子怕是都不可能了。徐閃亮氣喘籲籲地跑回店裏,那個黃毛居然還沒走,原本正垂著腦袋用腳盤弄地上的沙子,見徐閃亮跑過來連忙迎上去問:“小哥,你等會還唱嗎?”“不唱了。”徐閃亮擺擺手,指了指布告牌:“我今天時間到點了。”他說著又踮腳往沙灘上看,沒見周鶴青追上來,心裏又不免鬆了口氣。經曆過剛才的羞憤欲死,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跟周鶴青說話,甚至也怕跟阿琛講話,要是阿琛問起來,他總不至於說自己是因為看周鶴青裸體看忘形了吧。那個小黃毛又問:“那你明天還來嗎?”徐閃亮心思現在壓根就不在這裏,他隻想找個地方躲躲,可人家非拉著他講話,到底是剛剛打賞過他好幾張百元大鈔的金主,徐閃亮不好做得太過分:“明天還來的,也是這個時間段。”他想走,那家夥又拉著他開始抒情:“我今天本來心情特別不好,特別難過,我喜歡的女神在朋友圈說她脫單了,我失戀了想來海邊走走,走到這邊的時候聽見你唱歌,突然覺得你簡直唱出了我的心聲!” 徐閃亮:“啊?”那家夥絮絮叨叨:“而且你的聲音真的好好聽,你看,我的雞皮疙瘩到現在都還沒有消!”他說著竟開始擼袖子。徐閃亮連忙製止他:“……帥哥,首先我很感謝你喜歡我的歌,但是,你是不是喝醉了?是不是需要找個地方休息嗎?”黃毛說:“裴海,我叫裴海。閃亮是你的化名嗎?真好聽,就像星星一樣。”徐閃亮:“……謝謝。”裴海:“我覺得我們達到了靈魂的共鳴!我又重新找到了戀愛的感覺!”徐閃亮:“……哦?是嗎?恭喜?”裴海拉著他的手,情真意切:“所以我可以追求你嗎?”話題轉得太快,徐閃亮沒跟上節奏,還處在震驚狀態中,就聽背後一個聲音替他斷然拒絕道:“不行!”來人正是周鶴青,他匆匆套好衣服追過來,就看見這個二缺黃毛拉著徐閃亮的手問這種智障問題。初秋夜晚,溫度就略低,他在水裏泡得久了,整個人麵色發白,嘴唇發青,額發上不住地滴落水滴,麵色陰沉的樣子更像是個剛爬上岸的羅刹了。徐閃亮一聽見他的聲音,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從尾椎骨躥上來的涼意炸得他頭皮發麻,就覺得裴海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困惑道:“為什麽?你喜歡女孩子?沒關係啊,我在你之前也喜歡女孩子,但是這又什麽關係呢?”周鶴青劈手把他兩的手拉開了:“因為他有男朋友了。”裴海兩手握拳虎視眈眈的樣子:“誰?你嗎?”周鶴青剛想說“是”,又記起他倆已經是分手狀態,隻好一麵等著徐閃亮,一麵咬牙切齒地指了指店裏正在招呼客人的阿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