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青聽見自己幹澀嘶啞的聲音:“匹配誰?”對麵似乎是翻閱了一下資料:“周文香女士……”周鶴青猛地把電話掛斷了。他頭腦空白一片,全身猶如被抽幹了力氣,竟是站也站不住,直直跌坐在床沿上。聯想到不日前母親的主治醫生同他說已經有了合適的腎源,不知怎的,他竟覺得胃裏泛起了惡心,趴在一旁幹嘔了幾下才好。他一麵狂喜於母親得救的消息,一麵又驚懼於自己的卑劣與無恥。他享受徐閃亮的撒嬌與討好,沉醉於徐閃亮為他帶來的生活上的便利。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沒有勇氣去拒絕徐閃亮的善意。他和那些人又有什麽分別?他捫心自問,他愛徐閃亮嗎?愛他的赤誠與熱血?愛他的善良和天真?他愛。但他能問心無愧地說他可以拿自己的全部去愛一個人嗎?賭上他的青春、賭上他的前程、甚至賭上他的性命、賭上他的家人。他能夠毫無保留地付出,去愛徐閃亮嗎?換位思考一下,假設今時今日,是徐閃亮的家人生病了,他能像徐閃亮一樣,割棄掉身體的一部分,拿去拯救他的家人,僅僅隻是為了討他的歡心嗎?他做不到。他發現自己做不到,也就沒有勇氣再去承受徐閃亮對他的愛了。方惠躺在病床上,她的父母正站在床邊絮絮叨叨,她卻不怎麽聽得進去,比起這個,似乎窗外的枯枝更能勾起她的興趣。她父親背著手在床前走來走去,母親則歎了口氣,把粥重新倒進保溫杯裏。徐閃亮站在病房外,有些拿捏不準該不該進去。這場荒誕的鬧劇就以這樣戲劇化的方式結束了?他竟感覺不太真實。他應該做些什麽?他有些無措。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以局外人的身份圍觀這場戲,可為什麽看見方惠哀傷的樣子,他也會覺得難過呢?他最終不太敢進去,去樓下結清了方惠的醫藥費,又往醫院戶頭裏多存了些錢。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他從沒像此刻那麽思念周鶴青。外麵多冷啊,即便是沒有風,太陽不過陰測測照著。他想到一句話,冬天的太陽就像冰箱裏的燈,忽然就笑了。他發現自己無法遏製地盯著來往的行人看,他想參透他們的悲喜,以證明自己並不是最痛苦的那個人。路過的小孩子盯著他看了會,側過身去貼在媽媽耳邊小小聲說道:“媽媽,這個小哥哥一會笑一會哭的,好奇怪呀。”第39章 第 39 章39.徐閃亮回到小公寓樓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他站在門口猶豫不決的檔口,周鶴青剛好出來扔垃圾。他穿著深藍色的居家棉服,右手提著一袋廚房垃圾,底下順便套了一雙運動鞋,因為冷,縮著脖子的樣子看起來特別沒有精英範。不知怎的,閃亮覺得這樣的周鶴青特別的生活。特別的想讓人抱抱。而事實上他也的確這麽做了。他三步並兩步跑起來,張開雙手,猶如一輛上了發條的玩具小車一頭撞進周鶴青懷裏。力道之大,連帶著兩個人都往後摔去,背後的防盜門應聲而闔。周鶴青被他勒得喘不過氣,背撞到防盜門也痛得要死。他真是不知道徐閃亮這個“喜歡突然把人一把抱住”的習慣到底是怎麽養成的。頭往後仰呻吟了片刻,才想起來——“壞了,我出來的時候沒拿鑰匙。”“我帶了。”閃亮把臉埋在周鶴青懷裏使勁磨蹭,好像隻有讓每一口呼吸都充斥著周鶴青的味道才能叫他心安。許是察覺出了閃亮的不對勁,周鶴青用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閃亮的後腦勺,“事情進展的不順利?”“沒有。”徐閃亮搖頭:“已經拿掉了,方惠身體沒有大礙,我隻是……”一股茫然無措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說不大出來,隻緊緊抱著周鶴青。冬季的夜晚薄涼寒冷,間或有風,屋簷下暖黃的燈光被細雨切割得支離破碎。過了好一會,徐閃亮才像是不好意思地離開周鶴青的懷抱,低著頭揉了揉眼。周鶴青拍拍他的腦袋:“乖,進去吧,我把垃圾扔了就進來。”他這才像一個被寵壞了的好不容易哄好的孩子,乖乖點頭進屋了。雨漸漸下得大了起來,從一開始綿綿的雨絲變成了豆大的雨點,嗶啵打在落地窗上。徐閃亮靠得很近,他盤腿坐在地上,窗外茫茫細雨就好像從他心裏流出去的那樣,帶走了所有的溫度和情感,隻剩下無盡的悲涼。周鶴青從後麵走過來,遞給他一杯熱牛奶,隨即也坐下來,他沒有責難也沒有安慰,好像已經準備好做一名合格的傾訴者。那杯牛奶是那麽暖那麽燙啊,暖得徐閃亮覺得凍僵的身體又重新活了過來,燙得人心窩裏發酸發癢。他眨眨眼睛,一顆淚就滾落了下來,喃喃道:“聽說,三四個月大的時候,胎兒就差不多成型了,能夠辨別得清四肢和五官。”“因為胎兒過大,也就不能做簡單的人流,隻能用一個類似於鉗子一樣的東西伸進去把他攪碎,然後再一塊塊的拿出來……”閃亮把牛奶杯放在旁邊,雙手捂臉,嗚咽道:“我不知道會是這個樣子,我隻要一想到他會痛會哭會怕,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明明……明明可以不那麽殘忍……小周老師,我的心好難受,難受得快要死過去了。”他哭得那麽大聲,在風雨飄搖的夜裏,恍如一個迷失了歸途的孩童。這究竟是誰的錯?是徐閃亮嗎?是貪心的父母長輩嗎?是一意孤行的徐父嗎?是那個無情無義沒有擔當的段海。“這不是你的錯。”周鶴青伸手攬過閃亮,把他摟在懷裏。他拿過擺在一旁的紙巾給閃亮擦臉,輕聲道:“但你要明白,一昧的縱容你身邊的人做壞的事情,即使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會成為幫凶。如果你阻止不了他們,你要學會拒絕他們。我不是要限製你交友,但你得看清楚他們接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周鶴青的聲音好似有魔力,閃亮在他的懷裏漸漸平靜下來,但仍舊小聲啜泣著,囁喏問道:“包括你嗎?”周鶴青沒想過他會這麽問,霎時心下一驚,他原本可以說:“不,我是不一樣的。”但他咬牙道:“包括我。”不是什麽良心發現的故意警醒,反倒是借此逃避了道德枷鎖的桎梏。譬如說一開始就把話挑明了說,那麽後麵就算發生了什麽,也不能怪我沒提醒你。“不會的。”閃亮抱住周鶴青的腰:“隻要是小周老師,我什麽都願意。如果以後我哪裏做的不好,你一定記得對我發脾氣。不能不理我,不能不教訓我,更不能突然消失不見。”周鶴青摸他腦袋的手僵了僵,悲戚想道——我因我的卑鄙而羞愧,還會因為我的自私覺得沒臉麵對你。是啊,我哪有什麽資格對你大發脾氣。我是什麽?我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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