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看著王叢生執拗的表情, 孟秋簡直不知道要怎麽勸說。吳京氣急敗壞:“王叢生,這是匯德事, 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做主的。”


    “我不可以,但他可以。”


    “好了好了, 先別吵,這個消息的公布嘛,可以先停一停。但是小王,你要去和南子說明,你要讓他知道這事意味著什麽,而且,這件事也是瞞不了的。咱們不說, 他身邊的人就不會說嗎?咱們做, 還可以控製輿論的導向。”


    王叢生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向他說清楚的。”


    “唉,這事真操蛋。他那個爹活的時候沒帶給他一分錢的好處,死了還要給他找麻煩, 真是……算了, 人死為大,匯德要怎麽表示,你全權處理吧。隻希望這事別鬧的太大才好。”


    孟秋這樣說著,但事情顯然和他所想的不一樣,在第二天,當主流媒體發出聲音後,這事立刻席卷全國。到處都是對王楠的一片罵聲:“我過去真是瞎了眼才會支持他。”


    “他太辜負我了!”


    “80後果然沒有責任感啊。”


    ……


    他們中也許在過去對斯諾克甚至沒有任何關注, 沒有看過王楠的比賽,甚至不知道普爾和斯諾克的區別。但是這不耽誤他們在這件事上吐一口口水,和其他人一起表示對王楠的鄙視。


    “啊,我本來還想關注他的,現在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周圍有人粉他,但我很慶幸自己不是其中的一個。”


    “一直對他沒好感,現在當然更沒有了。”


    ……


    就算過去沒有任何支持,也不耽擱他們坐在電腦前,手指動動,表示自己的先見之明。至於這件事背後有什麽因素,會給當事人帶來多少困擾,那不是他們會考慮的,也沒必要考慮。


    噴了一口口水後,他們之後可以繼續和自己的朋友逛街吃飯,繼續對著自己的父母撒嬌索要,他們好像沒什麽錯,也不會有人說他們錯了。就算有人覺得氣憤,也隻能和自己的朋友抱怨。


    “竹竿,我覺得我這個工作真操蛋!”張傑瑞在酒桌上大吐苦水,“我他媽的有時候都想往自己臉上扇。”


    “你什麽時候有被虐傾向了?”


    張傑瑞橫了他一眼:“我是良心不安!良心!你知道嗎!”


    馬英沒理他,張傑瑞繼續道:“現在都在批王楠,可是王楠做錯了什麽?殺人了?搶劫了?罵誰了?打誰了?是的,他退賽了,他辜負了大家的期待,但最多也就這樣了吧!說什麽他丟了中國人的臉,中國人的臉什麽時候是靠一場比賽支起來的?冠軍拿多了,中國就真的強大了?我們還有多少孩子上不了學,還有多少人吃不上飯,還有多少人用水困難!辛辛苦苦二十年,一病回到解放前!多少人因為看病傾家蕩產!這在美國有嗎?英國有嗎?人家的保險,是真正的保險,咱們的保險是什麽?先坑親戚再坑朋友?買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用的時候諸多推脫。”


    “中國人吃不起飯,上不起學,生不起病,這才是最大的丟臉。今天不說王楠,就說全國的體育,那也隻是一種競技啊,我不反對它可能能代表某種精神,我也不反對他為人們提供了很多樂趣,但說到底,他也隻是一項體育賽事!咱們國家這兩年獎牌越拿越多,但咱們是體育大國嗎?狗屁!要搞體育的孩子從上小學,乃至四五歲的時候就要開始練,真正練出來的有多少?被淘汰的又有多少!”


    “胖子,你想多了,這種事不是你能改變的,體育本身就是殘酷的,全世界都一樣。”


    “不一樣!別人的體育是以俱樂部形式搞的,那些孩子搞體育不成,還能去做別的。打完ncaa,回頭還能當醫生當學者,咱們行嗎?h省前幾年出了幾個長跑冠軍,但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麽嗎?在擺地攤!他們中的有些人,甚至要靠賣金牌為生。這還是有金牌可賣的,更多的,什麽都沒有的,他們能做什麽?


    “好,不說這個,就說這都是自己的選擇,當初他們的爹媽讓他們搞體育了,他們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是他們不努力沒天分,而是這該死的體質,操他媽的潛規則!s隊前幾年有一個小孩,14歲的時候身高已經有1.98,那素質,完全不比今年被nba選擇的那個差,但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嗎?回家去當體育老師了,因為他是農村的,他們家沒有錢去塞,沒有門路去跑!這在美國可能嗎?你看看有多少人在上初中高中的時候就被球探看中了?你看看有多少人在還不到年齡的時候,就收到來自名校的邀請函了?咱們沒有,什麽都沒有!孩子要成才就隻有靠家長往上推,推到了職業聯賽上還不行,還要推到各項賽事裏。推推推,一直推到他媽的退役都不算完!”


    “外國的天也不都是藍的。”


    “但他媽的我是中國人啊,我隻是希望中國更好,至於國外的,讓他去死!竹竿,你不知道,因為我對王楠批的不夠狠,就被老總批,說我們代表了什麽體育界的主流聲音,呸!我不是說王楠的行為值得讚賞,但是有必要上綱上線到這種地步嗎?那小孩才二十歲,打到這種程度,就算有什麽錯,難道不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


    馬英默默的給他倒了一杯酒,他抓著一飲而盡:“而且,我總覺得他這事背後是有原因的,我也是從他出道就開始跟的,這些年,他成績有好有壞,但態度從來沒的說。”


    他正說著,手機響了,他接過來一聽,現實驚訝,之後就是驚喜,掛了電話,他紅光滿麵的對馬英道:“王楠的父親死了。”


    馬英有些呆愣的看著他,他輕輕的在自己的臉上打了一下,然後來回搓了一番,一臉肅穆的重新道:“非常遺憾,王楠的父親在他要比賽的前一天去世了,這孩子,真倒黴。”


    他說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灌下,拿下自己的包:“這一頓歸你,我要趕快去報道了!娘的,我非要鄙視死那幫人不可!”


    他說完,就一蹦三跳,如同一隻靈活的胖兔子似的出了店門,他後麵的馬英,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王叢生雖然不同意在消息沒有經過王楠允許的情況下公布,但並不代表他不會給王楠商量、分析此事。王楠也知道,這件事,瞞不住,匯德能如此待他,已經是非常仁義,既然都是要被別人知道的,那自然是交給匯德更好。


    雖然理智上清楚這些,但在點了頭之後,心中還是有一份空落落的感覺。王金貴的後事,完全有匯德接手,王書是一個非常能幹的人,又在這邊照顧了王金貴兩年多,對於這邊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了,做起事情完全不用他操心。


    其實,也沒有多少事情。王金貴性情古怪,機械廠又一早不行,會來給他吊喪的,也就是一些直係親屬和附近的老鄰居。不過就算如此,已經惹得其他人羨慕了。


    “王金貴不行,總歸有一個出息的兒子,臨出國前還請了一個本家侄子來照顧他,這後兩年啊,他的小日子不知過的多麽舒服。”


    “是啊,我家那口子還說要再給他介紹個媳婦,他就是不同意。”


    “唉,還是福氣不夠啊,這麽好的日子隻享受了兩年。”


    “那已經不錯了,我這輩子都是伺候人的,什麽時候被別人伺候過……”


    王書來到這裏後,就宣稱是王金貴的一個遠房的遠房的親戚,在農村呆不住了,就來投奔這個大表叔了。他為人和善,又記著匯德的交代,別人就隻覺得王金貴是命好,誰也不會去多想。


    窄小的房間中,客人的議論不斷,王楠就在這種環境裏,伴隨著呼喊給人磕頭。客人不多,也沒有必要大辦,不過停靈一天,就送到了火葬場,之後,一切也都煙消雲散了。


    消息傳出後,各邊記者都向這邊跑,梁城本地的是近水樓台,但匯德早有準備,凡是記者,都引到其他處招待,並且承諾過後會開記者招待會,隻是現在,還是不要打擾王楠了。


    不管內心是否願意,對於這樣的勸說在這種情況下,記者們也不好明著反對。隻是其中想要暗自跟隨,乃至偷拍的,都會被匯德擋住。就算有一兩個跑到王楠身前,王楠也隻是木木的看著對方,一句話都不說。當然,王楠摔盆、磕頭的各種照片還是流傳了出來,但是這些也不是什麽大事。


    網絡、媒體針對此事自然又是一番議論,有對王楠讚同的,自然也有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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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賽以後會有,爹卻隻有一個,支持王楠!”


    “死者已矣,活著的還要繼續,他應該將比賽打完,也算是給他爹一個告慰!”


    “屁的告慰,那個狀態下他還有心情打球?他是冷血動物嗎?或者樓上的是?”


    “國家國家,先國後家。”


    “樓上真nc,不解釋。”


    “樓上才真nc呢,人人都像王楠樣的,咱們現在還被侵略著呢。”


    “一場比賽能和一個戰爭相比?被侵略的時候是要顧全大局,現在一局比賽也要人家背棄祖宗?那是人還是機器?”


    ……


    網絡上吵的熱火朝天,幾家報紙也是各有看法,不過這些,對王楠來說都不重要了,他也不在乎,在一切結束後,他回到了王金貴的房間,坐在他的臥室裏,想象著他過去的日子。


    “小書哥讓我問你想吃什麽。”


    方文卓來到他身後,輕輕的開口,他偏了下腦袋,驀地一笑:“桌子,我過去真傻啊。”


    “不是你的錯,叔叔……”


    “我不是說這個,我隻是突然發現,我總是在意一些事情,但其實……我本來是並不在意這些的,我在意的……”他搖了搖頭,“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方文卓的心一顫,不自覺地就去摸煙,看到王楠又停了下來。


    “也給我一根。”


    “你……”方文卓把煙掏出來,給了他一根,自己也拍了一根出來,先給他點上火,然後,才點了自己了,“你不怪我了?”


    “怪你什麽?”


    “我、我……”


    王楠慢慢的笑了一下:“那算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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