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說出口,小姨臉上的善意也終於再也端不住了,她的表情慢慢的變得冷淡了下來,握著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又坐回了原處,不鹹不淡的說,“我說小妹啊,你這又是什麽意思?大人的事兒,讓小孩子瞎摻和什麽?”蔣含蘊的眉毛緊緊地皺著,眼神為難的在顧思安和顧思念的身上流轉。顧思安不想看見他媽那麽難受的表情,此刻的他更是難以抑製想要撲上去狠狠的和父母相擁的衝動,可卻隻能更加用力的抓緊了輪椅的扶手,深呼吸一口氣道,“小姨,你大概是太久沒見我忘了。我現在已經二十一,早就成年了。”聽他說這話,一直沒說過話的大姨終於停下了玩手機的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顧思安受著,眼角餘光好像是看到了什麽,沒等小姨說話,緊接著道,“姥爺在遺囑上麵寫的很清楚,b市三座四合院,包括兩個老宅地下倉庫裏麵的藏品以及他這一生的積蓄,最後全都歸我和哥哥所有。”“你怎麽會知道遺囑內容的!”蔣含琦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也顧不得再拿捏什麽姿態,震驚的看著顧思安。“不奇怪,我八歲的時候就知道了。”顧思安笑了笑,耳邊已經聽到了有拐杖在地上敲擊的聲音,他輕輕垂下了眼簾,看著他哥哥瘦削的背部,緩慢卻又堅定道,“遺囑在閔爺爺和律師那,現在,我和哥哥以繼承人的身份,將我們名下所有擁有的文物盡數以姥爺的名義捐獻給國家。不計報酬。”“什麽?!你瘋了!!”蔣含琦失態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怒急的往前衝了幾步。蔣含兮的手抖了一下,重新抬起頭,打量著這個不過幾個小時沒見,就仿佛已經不認識的外甥不語。外麵的拐杖聲突然停了。顧思安這才重新又笑了起來,說,“這才是姥爺畢生最大的願望。”“閔爺爺當年因為不慎傷了腿,姥爺帶著閔爺爺的期望一起,窮其一生為了國家和考古奉獻——那些在地下倉庫當中的藏品,如果不是為了子孫後代考慮,如果他隻是孤身一個人,早就把那些東西捐獻給了養育了他一輩子的國家,而不會是讓你們幾個身為長輩的人,當著小輩在這裏爭來爭去!”顧思安鏗鏘有力的一字字、一句句的說著。姥爺一輩子為了國家奉獻,身為一個考古人員,卻擁有著祖上留下、或是通過其他途徑從國外費盡力氣迎回國內的文物,如果不是因為他和他哥哥,又怎麽可能將那些東西全部留下!顧思安想起老人臨走前還在擔心他哥哥的身體,還在擔心他不懂經商的父母如何要背下他私心之下留下的那些遺物,還在擔心會不會因為這樣而讓他們姐弟幾人出現隔閡,就忍不住想哭。而他留下那些東西——則全是因為私心了。就單單是顧思安所知,地下室最為珍貴的藏物全都是不怎麽見光的,曾經他不小心碰倒了一個花瓶,雖然因為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沒有損壞,可姥爺還是心疼的不得了,後來也是他無意當中聽到姥爺和閔老先生打電話的時候才得知,那個不小心被他碰倒的花瓶,市價居然已經高達幾千萬。而這些東西,卻也全都是為了顧思安和顧思念的以後……如果家裏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那些文物,總是能變賣一些錢的。“慧慧走前啊,把她那些東西都留給了老二老三,我總是要留下些東西,交給老大和老四的。”老人在那通電話裏,和閔老先生說了很多,“她們兩個,是最不會爭的啊。”☆、第 3 章顧思安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明顯的有些哽咽,他突然想到,姥爺臨走前,難道就真的是如同他上一世想的那個樣子完全沒有遺憾嗎?如果他知道,他最喜歡的小女兒在他剛走後就出了車禍,掉落懸崖之下屍骨無存,如果他知道,在他走後,他最寵愛,年紀最小的一個外孫被他親生女兒和親生兒子坑害,一步步被逼進牢獄……怕是老人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得安寧。顧思安重重的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將喉嚨處湧上來的腫痛壓下,輕輕仰了一下頭,把眼中的濕意眨去。“我不同意!”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的蔣含弘終於開了口。蔣含弘是蔣家唯一的男孩兒,在小的時候,其實蔣老爺子有意思培養他作為下一代的接班人,可他那個時候自己的事情都尚且忙不過來,等他終於沒有了足夠的精力,從一線轉到了幕後,卻遺憾的發現,幾個孩子都已經定型了。蔣含弘的模樣算得上是周正,顧思安知道他其實並不近視,但因為眼角有一道疤,所以常年都帶著一個眼鏡,很少會摘下來,這麽一來,人到中年之後,蔣含弘稍稍一打扮,即便已經四十多歲,也勉強還能和儒帥二字沾上一點邊。相由心生這東西,顧思安從前十分相信,認為一個人心地如何,從他的表麵總是能看得出來——可十年的教訓,讓他上了沉重的一課。有的時候,他應該看的,不是人的表象,而該是人的雙眼。顧思安垂下眸子,輕聲道,“舅舅,你沒有理由不同意。遺囑上的所有條理明確表示,外公所有登記在冊的文件,所屬權全都歸我和哥哥所有。”蔣含弘聞言也是一頓,眼神在顧思念和顧思安的臉上來回轉了幾次,才一抿唇,上前一步,突然皺起眉,在顧思安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抓住了顧思念的手,說道,“小念,小安年紀小,你可不能跟小安一樣不懂事——你姥爺留下來的那些東西,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你就算是不為了舅舅,也應該為了你自己的未來想想吧!你的腿廢了這麽多年……”顧思念神色如常,可顧思安臉色卻是瞬間就變了,隻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把顧思念的手從蔣含弘的手中抽出,門外就響起了數聲急促又猛烈的敲擊聲。屋內幾人齊齊向外看去,隻見門外齊刷刷的站了七八個人。為首的是一位頭發已經花白了的老爺子,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他的身形也早就已經沒有顧思安小時候印象當中的那麽魁梧了,此刻看去也隻是到他的肩頭,麵上滿是隱忍著的怒氣,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冷眼看著在這房間裏麵所有的人。“閔叔。”率先站起來的,是蔣含蘊。她用手上早就已經濕的不能再濕的紙巾胡亂的擦了一把眼睛,閉了一下眼睛緩神,這才迎了上去,“外麵雨這麽大,您怎麽過來了?”之後凡是屋子裏麵原來坐在座位上的,全都陸陸續續的站了起來——長輩剛到門口,身為小輩的他們不起來迎接,難不成還等著老人上來說‘來晚了賠罪’嗎?閔老先生沉著臉將手交給了蔣含蘊,任由她攙著,一言不發的落座了之後才淡淡的說了一聲,“我不過來,難不成還看著蔣老弟的命被你們這群不孝子給賣給外國人嗎!瞧瞧你們這都是什麽樣子!”這話一出口,場上眾人麵色全都變了——閔老先生這話一出,親疏遠近立刻就分明了起來。蔣含琦咬咬牙,正要上前說什麽,卻又被一邊的蔣含弘拉住了手,暗暗的搖了搖頭。蔣含琦腳步一頓,卻是再也沒能繼續說什麽。當著老爺子的麵,怎麽也不好再造次了。席間頓時一陣安靜,顧思安在沒人看得到的地方惡狠狠的瞪了他舅舅一眼,之後把他哥的手抽回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看到上麵的紅印兒之後頓時心疼的不得了。“哥,你手怎麽這麽冷?”顧思安摸了摸才發覺他哥哥的手簡直是冰涼,蹲下去撩開了他哥的褲腿,果然,小腿也是一樣的冷。顧思念小腿沒知覺,卻也知道顧思安在做什麽,哭笑不得的道,“我沒事,外頭天冷,我又不能動,熱不起來。”顧思安最不想聽見他哥這樣說自己,比剛才他舅舅說顧思念的腿廢了的時候更是紮心,於是他默不作聲的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不顧他哥的反對給他穿了上去。兄弟兩個在角落裏麵的動作也沒顧忌,屋裏的幾人卻都是能看得到的,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覺得更加的別扭和不對勁——這兩個孩子,當著屋裏沒大人嗎?這都是什麽樣子!“咳。”閔老爺子幹咳一聲,顧思安一邊給他哥搓手一邊抬頭看過去,卻冷不丁的就看看到了在旁邊落座的閔饒,兩人視線相撞,顧思安當下渾身一僵,馬上就無措的低下了頭。就算是再多來幾輩子,恐怕顧思安在麵對閔饒的時候……都改不了這毛病了。他記得他上一世去閔家退婚的時候還是個夏天,本來他就是容易出汗的那種體質,而且天氣太熱就容易上臉,到閔饒他們家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紅的。閔饒當時聽說他要退婚,連庚帖都一起帶著的時候,著實是吃驚的,而且在之後更是說說了很多,希望自己可以重新考慮。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被人告白過,更別提是被退婚對象告白的顧思安著實是懵了很久,才悶不吭聲的采取了消極對待——一句話不說,最後閔饒還是同意了他退婚的要求,而且並沒有讓他直麵閔老爺子。說起來,以閔老爺子的性子,恐怕哪怕是自己半身不遂了,也會讓閔饒把自己給娶了,也不知道閔饒當時是怎麽做的,才說服了閔老爺子沒有再上門找自己。*“張律師就在這裏,蔣老弟走前的遺囑內容全都是全權委托了他代理的,書麵證據和視頻全都有,就和小安說的一模一樣。”閔老爺子坐在上位說道,隨後對著顧思安招了招手,示意讓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