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莊林站在穿衣鏡前把西裝革履的自己細細打量一番,確認絕對英俊瀟灑後,拎起公事包自信滿滿地出了門。牆上的掛鍾指向七點半,窗外朝霞一片。小區裏情竇初開的少女用極度崇拜的眼神目送莊林坐上愛駕絕塵而去,心想以後要是能找個這樣長得又帥且事業有成的金領當老公就好了!隻可惜,莊林不是金領——即使他穿得很像。他隻是個醫生,不是救死扶傷的,而是迎接生命的——產科醫生,而且,是男性產科。從家開車到醫院大概二十分鍾,到辦公室把衣服一換,打掃打掃衛生,泡杯茶,然後開始工作——他的日常工作一點兒也不忙,因為孕夫相比孕婦,數量實在少的可憐。像往常一樣進了醫院大門,莊林開著車去停車場。剛到入口,不知道突然從哪兒冒出一個車影,衝著停車場入口就來了,絲毫不減速。於是,兩輛車就這麽一左一右尷尬地卡在小小的入口處,形成個八字,誰也無法前進。媽的誰這麽囂張,大早上找不痛快!莊林暗罵一聲,扭過頭去看那個“找不痛快”的人,頓時,散漫的目光凝聚起來,他驚呆了。他媽的好一款漂亮的保時捷!好一個渾身散發著禁欲氣息的美男!沒錯,他沒有眼花,的的確確是個美男,單是側臉就讓一向自認英俊瀟灑的他也自覺暗淡無光。美男被一身質地精良且無半點褶皺的深藍色西裝包裹著,即使坐著,修長的完美身材依然體現得淋漓盡致;領口紮著銀灰色領帶,好像再稍微動一下就會衝破最後那層束縛,而西裝的冠冕堂皇卻誘惑著人們去進行更深一步的探求,莊林有些口幹舌燥,究竟西裝裏麵的,是什麽模樣呢?這時候,美男竟也把頭轉了過來。兩人都開著車窗,於是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美男那居高臨下盛氣淩人的目光,好像在說“我很討厭你”,頓時,莊林對他的好印象少了三分之一;美男臉上幾乎沒有表情,隻大大地寫著四個字,“禁欲”、“距離”,所以,莊林對他的好印象又少了三分之一;美男前後看了不過三秒鍾,在莊林仍在思考的時候,突然一腳油門,擦著莊林的車身衝進了停車場,隻留給他一個瀟灑絕情的背影。操!莊林氣得一砸方向盤,對美男的好感蕩然無存,甚至開始累計負分。在科室一邊換衣服莊林還一邊生氣,實在無果,幹脆做了總結:我過我的舒坦日子,跟這種眼高於頂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車撞死的人生氣實在犯不著!不過他真是 莊林歎了口氣,白長了那一張勾人的臉,和那引人遐想的誘惑身材。坐下翻看了一會兒醫療記錄,心裏剛平靜了一點兒,就響起了敲門聲。“請進。”莊林淡淡答道,繼續翻手上的記錄,沒有抬頭。可讓他奇怪的是,怎麽隻聽到推門的聲音,然後就沒了?抬頭一看,他愣了。門口站著的那個,不就是剛才停車場巧遇的美男嗎,強大的冷漠冰塊氣場瞬間填滿整個辦公室,不知道桌上的小花小草會不會讓他凍死。不過 莊林腦中一轉,他來這兒幹什麽?再一看他手裏拿的本院病曆,他懂了——大清早上醫院來找他還能有什麽事兒,真是人不可貌相,肚子都被搞大了,光看著禁欲有個屁用!“你好,請過來坐吧。”秉承著醫生的職業道德,莊林很禮貌的沒有計較停車場的事。但當然也不排除想多了解這人隱私的目的。畢竟,這樣一個驕傲的人來男性產科,實在出乎意料。美男到底還是照辦了,一本正經的坐在莊林對麵,像是談判。“辛仲遠 名字挺怪的,這麽繞口…”莊林接過病例,自言自語。很快,他就覺得脖子上冷冷的,再一看對麵冰冷的眼神,連忙顧左右而言他,拿起筆準備記錄,“最近身體不舒服嗎?有什麽臨床表現?”“我已經懷孕了,我知道。”莊林頓時蒙了,緊接著想都不想話就出來了,“你知道歸你知道,但我也得知道啊,”兩人又一愣,這話聽著怎麽這麽怪啊,莊林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必須知道你有哪些症狀,把你的症狀通通寫到病曆上,檢查以後才能下結論,懂嗎?作為醫生,我不能沒有證據就寫診斷結果。”“你不用檢查,我懷孕是事實。”莊林頓時一個頭有兩個大,“我都說的這麽清楚了你怎麽還不明白,我不管你以前在哪個醫院檢查過,但在我們這兒,就得按規矩從頭來,每個病人都有檔案的。”辛仲遠頓了頓,說:“既然這樣的話,那就算了,我趕時間。”莊林看他要走,急了,畢竟這麽大個美色輕易放過太虧了。“那好,你說你到我們醫院來到底是準備幹什麽的?”“我想做個b超。”莊林想了想,決定為美色破一次例,“行,但你也總該告訴我你幾個月了吧?”“五個月。”莊林大吃一驚,“五個月?你確定?!”再次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那麽完美的身材,那麽細的褲腰,怎麽可能五個月?就算有的人不顯懷,也不可能到這種程度吧 莊林將信將疑地讓他躺到裏間床上,他脫鞋的時候很不自然,而那別扭的動作,卻著實讓莊林心裏爽了一次。“辛先生,你以為你是做胸透嗎?要脫衣服的,至少脫掉外套,把襯衫拉起來,”突然,辛仲遠的臉有點兒紅,但依然沒什麽表情,按莊林說的把西裝外套脫掉,襯衫抽了出來,但僅僅隻是抽出來而已。莊林無奈地搖搖頭,在他旁邊坐下,親自把襯衫拉了上去,堂而皇之地盯著他的肚子看,平,真的很平,這人不會是故意耍他的吧?莊林示意他把皮帶解開,褲子拉到小腹以下,心中閃出一絲鄙夷:又不是來參加酒會的,穿這麽西裝筆挺幹什麽。辛仲遠很無措地照辦,然後雙手不自然地扣著床邊,看得出他很想抗拒,卻沒有抗拒的理由。往他肚子上塗藥水的時候,莊林再次求證:“您確定您已經懷孕五個月了?雖然您身材很棒,雖然保持身材很重要,但懷孕總該有懷孕的樣子吧,寬鬆的衣服更適合您現在的情況……”辛仲遠瞪他一眼,鼻孔出氣,“醫生,勞駕你少說兩句可以嗎?”事實證明莊林沒有被耍,在屏幕上看到那小小的一點時,他無比激動,原來在那個平得不能再平的肚子裏,真有一個小生命。然後他就開始想,讓辛仲遠懷上孩子的人究竟是怎樣的呢?看他獨來獨往,好像並不幸福,直覺告訴他,一定有隱情。“辛先生,胎兒五個月的時候長得很快,每天都需要大量的營養,而且已經成型,但很明顯,您的胎兒太瘦弱了,我們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您的各項數據也幾乎都不在正常範圍內,這很危險,很容易流產,即使撐到生產,孩子生下來也會體弱多病。所以請您多注意飲食和休息。我建議您再做些深入的檢查,最好能留院觀察幾天,再者就是 ”“不用說了,請把這個拍張照片給我。”辛仲遠指了指屏幕,根本聽不進他的建議,然後自顧自地穿起衣服,檢查明明沒結束,但他似乎等不及了。好意被拒,莊林也沒再說什麽,按要求把胎兒的圖像印給他。辛仲遠說聲“謝謝”,就往門口走。“辛先生請稍等,你的病曆還沒寫。”“不必了。”辛仲遠頭也不回,但在他開門的那一刻,莊林冷冷地叫住了他。顯然,莊林對這個人,已經忍到了極點。“辛先生,我看得出您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但請您多一點兒做父親的責任可以嗎?您要怎麽樣是您的自由,但作為醫生,尤其是您腹中這孩子的醫生,我希望,您能多為孩子想想。”莊林少有的一臉嚴肅,身為產科的大夫,他最不待見的就是不負責任的父母。辛仲遠有些意外,在他看來,這人實在太多事了。於是他隻是稍微把頭扭了扭,用餘光看著他,說:“這是我的私事。”等人走了,莊林無奈地把病曆扔在一邊,心想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一大清早的,好好的心情兩次被擾亂,還是因為同一個人。去病房裏看了看住院待產的孕夫,那些夫夫和樂的溫馨場麵,讓莊林心情好多了。他很感激政府在十年前頒布了準許同性戀結婚的法令並將已有科研和實踐成果的男人生子技術合法化。雖然現在輿論和道德並沒有完全接受,雖然他是獨身主義者,但身為一個gay,多多少少還是有期待的。從病房出來後他去了洗手間,一個隔間裏傳出幾近撕心裂肺的嘔吐聲,他幾乎立刻就能肯定裏麵的就是辛仲遠,所以他等著,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好意,還是想看他笑話。辛仲遠出來也愣了一下,然後就裝作沒看見似的走到洗手池邊,旁若無人地整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