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咚!


    沒人開門。


    範蠡文種等了等,有點尷尬。


    不過思及越女一人居住,雖是光天化日,不是熟人不應門,倒也正常。


    兩人是謙謙君子,此來本為知音相送,倒不是一定要見麵,文種颯然一笑,退後幾步,徐徐坐下,橫琴膝上,範蠡的袖中,則滑出一根洞簫。


    琴聲叮咚悠揚,簫音委婉曲折,如風入鬆,如泉落澗,幽雅賞心。


    現在伯牙子期尚未出生,自然也無著名的高山流水,但知音難覓,是自古由來的難題。


    待得琴簫塤曲,完美融洽,渾然一體,屋內的越女眼中都露出詫異之色,一曲吹完,有意猶未盡之感。


    “浩浩白水,男兒意氣,壯誌未酬,難得逍遙!”


    顧承眉頭一揚:“兩位請進!”


    話音落下,院門開啟,一股輕風環繞身軀,將範蠡文種帶了進來。


    “咦?她的眼睛!”


    文種先是看向越女,迎著她晶瑩透亮的雙眸,微微一怔,範蠡心中也驚訝,然後齊刷刷看向顧承和龍葵。


    毫無疑問,越女的眼睛能夠複明,是拜這兩位所賜。


    他們是哪國的貴族子弟?


    顧承的氣質早已返璞歸真,看不出什麽,龍葵的貴氣卻是一眼可知。


    兩人目光微動,拱手道:“範蠡、文種,見過公子!”


    顧承微微一笑。


    這倒是意外的驚喜,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欣賞越女塤曲的,都是頂尖人物。


    範蠡和文種的組合,有些類似張良和蕭何,前者擅謀略,後者擅內政。


    他們才是越國後來崛起的關鍵。


    對於薑國來說,人才從來不會嫌少。


    四大小世界的文武,尚在學習和磨合階段,而仙武原住民,自然有其優勢。


    既然遇到的,不如打包帶走,反正他們都是人到中年,才得到重用,就因為出身不好,憑白蹉跎幾十年,何等可惜?


    眾人坐下,話題打開,漸漸談到了天下大勢。


    “七十年前,楚國大夫申公巫臣,怨恨大將子反,先逃至晉國,再由晉使吳,教給吳國用兵之術和車戰之法,令吳楚交惡!”


    文種冷笑:“其心險惡!”


    顧承道:“依閣下之見,吳國能否勝楚?”


    “不能!”


    文種斷然道:“吳國人口有限,底蘊不足,連年交戰,國力耗損,今吳王僚被刺,公子光篡位,又任伍子胥為相,必再生兵戈,敗亡之日不遠矣!”


    當今天下,衡量一個國家強大與否的重要標準,就是人口的多寡。


    人口眾多,才能保證作物種植、服役納賦,保證農工商學各個方麵有可用之人,保證臨戰時有充足的兵源。


    反過來,國家安定,百姓富足,嬰兒出生的才多,成長得才快。


    以吳國現有人口,即便家家富足,也難以與楚國相比,偏偏連年開戰,以蛇吞象,勉強吃下也得噎死。


    顧承又問道:“那如何改進?”


    文種侃侃而談:“管子有言,一年樹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若要人才濟濟,須得廣開府學與私學,向民眾教授四術六藝、王官之學,術藝普遍,方出才智之士,如此不動刀戈,休養生息,壯大國力,數十年光景有成,才是興兵之際。”


    四術六藝,王官之學,就是諸子之學的起源。


    諸子之學皆源於官學,儒家出於司徒之官,道家出於史官,陰陽家出於羲和之官,法家出於理官,名家出於禮官,墨家出於清廟之官,縱橫家出於行人之官,雜家出於議官,農家出於農稷之官,小說家出於稗官。


    諸子百字淵源流長,各有所出,那些名士也是繼承了前人學說,並發揚光大。


    並非在春秋戰國幾百年之內,從無到有,突然創造出無數高深學術。


    都是厚積薄發。


    至於府學與私學,前者是官府所辦,這個世界得倉頡創字以來,軒轅聖皇對於習字十分重視,代代相傳,民眾大多都能識字。


    當然,識字不代表文化水平普遍高,所以私學還是很重要的。


    最為著名的私學先生,自然是孔子,但他並不是開辦私學的第一人,如今民間私塾在各國具有了很大規模,所以文種把它也列入其中。


    “不然!”


    文種談論吳國的不足後,範蠡卻接著道:“伍子胥建姑蘇,開邗溝,十年之內,可蓄大勢,興水戰!”


    這話講到了重點。


    吳國最大的優勢在什麽?


    不是百年不到的戰車之術,而是江河水戰。


    就跟後世三國時期同名的東吳一樣,陸戰普通,水戰無敵,曹魏盛極之時,都在赤壁折戟沉沙,吳國想要稱雄於世,唯有開發水軍。


    而開邗溝,可使長江與淮水貫通,河渠一旦修好,吳國的水軍就不隻是在江南活動,能夠通過運河進入到準河流域,水上隆隆的戰鼓聲,很快就要響徹大地。


    文種搖頭:“伍子胥報仇心切,已是放棄邗溝,專建姑蘇,他那複仇之火,會將吳國拖入萬劫不複之地!”


    範蠡笑道:“伍子胥亦有自知之明,他七薦孫武,出山練兵,正是為了找一條約束自己的韁繩,不使戰車失控……”


    文種又駁斥,兩人各抒己見,從大勢到小節,分析得頭頭是道,鞭辟入裏,許多細節佐證,絕非空口白話。


    顧承頷首。


    這二位都可任相國。


    這個年代的相國,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具體負責的內容非常繁雜。


    從國家方針,到世俗生活,再到農田水利,再到教育普及,無不在其治理之列。


    範蠡文種在楚國本就當過下大夫,有底層經驗,又天賦超卓,高瞻遠矚,可謂王佐之才。


    但兩人屬於底層人物,哪怕滿腹才華,也得不到施展,難求通天之路。


    各國的君王公卿,根本不會浪費時間,聽兩個小人物指點江山,除非他們闖出名聲。


    可如果得不到上層重用,又怎麽能在這英雄豪傑輩出的世上嶄露頭角?


    這是個死循環。


    所以正常情況下,隻有在一國山窮水盡的地步,兩人才能得到重用,他們心中早就憋著一口氣,這場關於吳國盛衰之辨,亦是一展所學。


    眼見他們如孔雀開屏,爭相鬥豔,顧承笑吟吟地聽完:“我非吳越之人,兩位大才,可願入我國都,一展所學?”


    範蠡麵色如常,品了口清茶,文種心頭一跳,期盼地道:“不知公子來自哪國?”


    顧承微笑:“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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