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茶覺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為什麽就沒有一個能保持清醒又理智的人?一個兩個都這樣,可平日裏最機靈的也是他們啊。


    她陡然生出一股無力感。


    原來謝文文一出事,就抽走了他們的主心骨。


    小茶有氣無力的走出了房門,在門口遇到了似乎是專門為她而來的戒忘。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小茶淡定從容,但戒忘卻似有躲閃但卻滿懷關切。


    他看著小茶背後幽暗的屋子,雖然什麽都沒有說,可後麵那一眼的深意也就什麽都表達了。


    “你真的沒事嗎?”


    戒忘關懷備至的看著小茶,躊躇良久終於問了出來。


    戒忘跟劉小天一樣,都覺得小茶肯定是太過傷心了,而她不擅長發泄自己的情緒,是而隻會壓在自己的心頭,然這般可疑的壓製反而是影響最大的,畢竟心事壓太久了,就容易出事了。


    他清楚謝文文出事,都會傷心,而謝文文在小茶心中的存在不一般,必然也是最難過的那一個,可自從知曉了謝文文出事以來,反而最平靜尋常的人就是她了,一反常態就不正常了,所以戒忘很是擔心她,本來想默默的陪伴她,如果她需要自己就能站出來一如當初在百道門的時候,她也是這般無聲的陪伴在自己左右,然而事實卻發現她似乎真的從頭到尾都反應平平,真的一點都不為謝文文的身故而有所悲痛,連小檗她們的反應都比不上。


    越是這般,在戒忘看來越發的心驚。


    或許除卻小茶之外,最是冷靜的就屬他了,可他關切的唯有麵前的人。


    小茶一臉質疑的問他。


    “你覺得我能怎麽樣?”


    “嗯、就……”戒忘欲言又止,這般反應不像尋常時候的他。


    小茶逐漸眯起了眼,細縫似的眼裏透露著一股冷然。


    “你也覺得不正常的是我?”她語氣稍顯平靜卻透著一股風雨欲來之勢。


    戒忘難得的扭捏起來,他不欲承認可又無法否認。


    “不是,我知道,謝文文的離開你們都備受打擊但……”


    戒忘還想解釋一下,不讓自己的想法暴露得太過刻意,但他的解釋才進行到開始就被小茶冷漠的打斷。


    “行了,我以為戒忘你是不同的。”


    小茶有些沮喪,虧的是戒忘還是出家人,從不打誑語,也不會信其子虛烏有之事,可怎麽也跟著劉小天他們一樣,難道是被同化了麽?這六根不清淨的日後可怎麽回聽覺寺去做他的撞鍾和尚?


    到了這一刻,小茶才終於明白了那句曾經令人爭議最大的黑白分明的言論,當一切都黑了,白的就成為了異類;當黑白裏由黑占據了主導,白的存在就是黑。小茶覺得,此刻的自己尤為的形象。


    她分明才是那個最正常的人,但在不正常的人眼底看起來,不正常的反倒就是她了,就連戒忘都變了,真是……恐怖如斯。


    小茶長歎了口氣,她原本以為,除卻白行雲外,至少戒忘也能保持三分冷靜的,但顯然,是不太可能了。


    戒忘被小茶的那眼神刺住,迫切的想要做出一番解釋,可生性寡言少語的他此刻腦中更是混沌一片,他難得的遇上需要自己長篇大論的時候,饒是想解釋都找不出合適的用詞來。


    “我……”


    他我了半晌,埋在領口底下的脖子似乎都有了泛紅了征兆,場麵或許在戒忘看來是難堪的,小茶才大發善心的止住了他繼續的窘狀。


    她抱著胳膊指著房間裏,並未因為戒忘的閃爍其詞而不滿,也沒有因為他對自己的誤解而不快。


    “好了,你去把他叫醒,我要告訴他,謝文文沒死,少提前哭喪,多晦氣。”


    小茶一臉正色,並非就是不敢信的模樣,也不是在說不夠確定的話。


    戒忘這才鄭重起來,將信將疑的問:


    “真的沒有出事?”


    如果一開始小茶不信,或許還能覺著是因為她太過惦記謝文文是而不信他亡故的噩耗,可如今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肯定謝文文並未身故,這不由得叫戒忘開始重新重視起來,是否就是他們一行人自己的誤導,還是把一切歸咎於了子虛烏有的事。


    小茶固然對謝文文有著非同一般的在乎,可她也並非就是那等說風就是雨的性格之人,換言之,這段時間以來,或許最冷靜自持的人也就當屬她了。


    他不是不信小茶所言,他相信小茶的能力,不會逞口舌之爭。可如果謝文文當真無事,那麽,白行雲所言究竟是為何?這也是戒忘不可信的一點。


    看著戒忘眼底升起的疑慮,小茶知曉自己所言並非就能叫戒忘成功的信任自己,誰叫白行雲是親眼目睹的呢。


    世子跟百裏長洲他們也是歹毒,明知的事偏偏就瞞著白行雲一人,叫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心上人於江水中消失,可不是在刮人的心麽。從而也導致了他帶回了這則子虛烏有的消息,叫所有人人仰馬翻。


    如今看來,能夠指望的人也唯有戒忘了,至少比起其他人,他看著尚且冷靜點。


    她鄭重其事道:“我去見過謝敬捷了,人家也確定謝文文沒事,是被王令嗣帶走了。”


    本就是他們密謀的一場計劃,是而謝文文是生是死在他們眼中尤為的肯定。


    戒忘眼中溢出一絲欣喜。


    在知曉謝文文出事後雖然他的反應沒有白行雲他們大,但也難掩悲痛。最初,他們幾個人都是從錢都走出來的,一起不說刀山火海,可也一起見識過腥風血雨,他對人的感情十分慢熱,可也在這段時日的相處中改變了對其他人的看法。


    他這一生,孤苦無依,顛沛流離,卻意外的結識了這群誌同道合的少年,在他們的幫助下報了家仇,有了誌向,不再猶如浮萍一般無所依,他很感謝有他們的陪伴,如若不然,他這一生都永久不會出現光亮的存在。


    不論其他,他是把其他人都當做朋友看待的,可以兩肋插刀、推心置腹的人。


    原本因為朋友出事而悲痛,如今得知謝文文或許還尚在人世,戒忘喜不自勝。


    “真的?”


    如果謝文文當真無事,那對所有人來說都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小茶見他終於是有了取信自己的意思,不由得輕哼。


    “我騙你們做什麽?再說了,要是真出了事,我還能站在這裏看著你們一個個的鬼哭狼嚎?我一定會去殺了謝敬捷的。”


    如果謝文文當真是因為謝敬捷而出事,她絕對不會諒解謝敬捷,哪會管他是北境的世子,哪裏還會如此坦然自若的麵對他們。她雖然是由宗室培養出來的暗衛,可她真正所效命的人唯有謝文文一人而已。


    隻是很可惜,似乎這則消息並未叫所有人都輕易相信,劉小天仍舊用一副小茶你完了的眼神可憐巴巴的看著她,似乎下一刻小茶就會有什麽不出意料卻又驚異之舉。而白行雲在冷靜下來後聽了小茶的言辭,也將信將疑起來。


    他親眼所見是為事實,可小茶所說並非是空穴來風。


    如果謝文文就是謝敬敏,對於謝敬捷來說,那可是他的手足兄弟,豈會不顧念親情,置於死地?


    然而那時他不惜以犧牲謝文文為代價也要放箭斷絕王令嗣的後路,除了謝敬捷絕情冷漠,那唯一的可能便是謝敬捷深知謝文文不會出事才這麽有恃無恐。


    他回想起當日的情景,在王令嗣要挾謝敬捷的時候,謝敬捷也並非全程冷眼旁觀,至少在王令嗣對謝文文出手傷害的時候他也是急紅了眼的,但最後,他與百裏長洲皆冷酷下令射殺,一改之前被王令嗣的威脅束手束腳的模樣。


    在大火包裹著船體肆虐燃燒的時候,火光映在了所有人的眼中,但那時他陷入了悲痛與震驚之中全然沒有觀察其他人是何神情,但想來,別有計劃的他們並不會如他一般悲痛欲絕。


    直到最後,他們撤兵離開,似乎,謝敬捷都並未出現任何情緒波動,如不在乎謝文文一分是不可能的,如此看來,的確如小茶所說,他們是料定了王令嗣的逃生之計,是而才會以火攻船讓他以死遁逃,帶著謝文文離開。


    彼時,翻來覆去試想了一遍經過的白行雲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所以,如今是王令嗣帶著謝文文逃了,而他們隻要找到了王令嗣,也必然能找到謝文文在哪。


    北境迎來了寒冬的第一場雪,謝文文是被劈裏啪啦的聲音炸醒來的。


    大雪覆蓋,一棵棵翠竹被壓彎了腰,最終還是承受不住,徹底的斷了腰。


    此起彼伏的折斷聲成為了謝文文醒來唯一的聲源。


    醒來後,他看到了王令嗣。


    在見到王令嗣的那刻,他的心情很是複雜,不出意料又很失望。


    心想,果然,他被王令嗣害死了,居然下了黃泉都沒有擺脫他。


    王令嗣似有所感的扭頭,一瞬間四目相對,王令嗣上半身傾斜,腳後跟都起來了,可隨即又淡然的落下,並未有所動作,而是淡漠的問了一句:“醒了。”


    謝文文似乎反應不大行,在那聲醒了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說話。


    由於之前高燒過,彼時嗓子都還沙啞,甫一出口,似乎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說的極慢,蹙眉苦臉的。


    “王令嗣,你是做了白無常麽?怎麽白的跟鬼一樣?”


    好不容易等到下雪,刨了雪煮水燒了水能洗頭的是而此刻披頭散發拿著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梳頭的王令嗣沉默。


    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外袍沾了雪水打濕了掛在火盆旁烤著,是而裏邊就一身白色的裏衣長衫,可、這哪裏就白的像鬼一樣?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到後邊謝文文恍然大悟的道:“哦,的確是鬼,我們都死了。”


    都死了的王令嗣繼續沉默了。


    他狐疑的用餘光看著謝文文所在的位置,聽說過高熱能把人燒傻的,可人都知道他是誰,雖然胡言亂語了些,可看著不像是已經傻了的,但怎麽給他的感覺還不如已經傻了。


    王令嗣握著梳子陷入了沉思中,不遠處的火盆燒的旺,從而屋子都還算暖和,他就著蒲團坐在地上,也沒想過起來。


    謝敬敏醒來,他是高興的,至少說明他的情況沒有惡化下去,可如今醒了,就讓他不得不麵對將來的事情。


    他拿謝敬敏是當要挾謝敬捷的人質的,雖然在乎他的生死,可如今的他們,本不該這麽和諧相處的。然而他醒來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任何的自暴自棄,他隻是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人世,跟著他一起做鬼了。


    王令嗣沉默了太久,初醒來的謝文文雖然沒有什麽精神,可卻尤為的話多。


    他連眼皮子都睜不全,喉嚨也不舒服,說的話都跟刀割過似的刺撓人,但就是聒噪。


    “你怎麽不說話?不認識我了麽?難道做了鬼會丟掉為人的記憶嗎?可我怎麽沒忘記?”


    沒有繼續沉默下去的王令嗣:“我喝了孟婆湯。”


    謝文文似乎在思考,但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從被子裏露出三根手指頭扒著床沿。


    “哦,那你認識我麽?”


    “大約是知道的。”


    “做鬼了還要烤火麽?”謝文文目光落在了距離王令嗣不遠處的那一散發著熱源的地方,眼神裏迸發出向往,嘴裏落出無數個疑問。


    “我們不是水鬼嗎?”


    火盆裏燒的應該是什麽炭,挨著窗口放的,屋內都關的嚴實,從而也不會叫人覺得冷。


    謝文文雖然在一開始醒來的時候有些懵,畢竟他最後的記憶留在水底,可後知後覺的知道他們這哪裏是閻王殿而是尚在人世,不過在王令嗣沒有拆穿的前提下他也就順其自然的揣著明白裝糊塗。


    王令嗣聽出了謝文文那聲疑問,他們落水而亡合該是水鬼才是,可是他們卻烤著火,這有違天理啊,不過,他們都變鬼了為什麽還要遵循天理?


    “誰告訴你的水裏死的就是水鬼?”


    “那還能是什麽?”謝文文執著而又期待的追問。


    “魑魅魍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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