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袋用完、再接一袋,周望舒的情況逐漸好轉。  “再堅持一下,你馬上就能好了,周大俠。”  “娘……”  “你也有娘?不不,你當然有娘!”雪奴聽得周望舒出聲,高興壞了,跑到外頭繼續包雪團子。  然而他稍一側目,忽見寒風吹落枯葉,直覺有人正朝此處疾速行來,便將積雪撥亂,抖落衣袍中的白雪蓋去腳印,跑進山洞。  腳步聲越來越近,雪奴雙手抓著碎石一頓猛塞,“哢”的一下,終於在對方到來前完全堵住洞口。  一塊薄石片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漆黑的碎石屑隨風飄散,擦著雪奴的睫毛飄過,兩名黑衣人正好走到山洞前方。  雪奴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聽二人似在爭執,不正是昨夜裏的斬馬刀與四尺劍?!  “樓蘭埋在土裏兩百年,金銀財寶早都化成灰了!真不知師父在想些什麽,跟個漢人眉來眼去。”斬馬刀罵罵咧咧,握著根樹枝四處敲打,“都說了腳印在那邊,偏你心眼子最多。”  四尺劍嗓音低沉,但內勁深厚,說話聲震得人耳朵生疼,道:“金銀財寶?你懂個屁。瑟明帝國的鋼盔鐵甲才是樓蘭真正的寶藏。”  洞中空間不大,僅容兩人並排躺下。  雪奴將周望舒摟在懷中,捂著他的嘴,大氣都不敢喘。  斬馬刀搜尋並不認真,“反正我看那漢人野心挺大,人卻蠢如豬,遲早要完。”他說著說著,已在洞口來回轉了兩次,繼而離開。  “漢人多是奸詐狡猾,平庸的,才是可遇不可求。”四尺劍話不多,心思卻很縝密,即使斬馬刀已看過一次,他仍舊走上前去再次細細查探。幸虧這地方已被斬馬刀踩得淩亂不堪,故而他也未能發現異常。  雪奴手心冒汗,鬆開周望舒,躥上前去側目向外望。第12章 避難  雪奴斂聲屏氣,透過岩壁上的小孔窺視四尺劍。  “嗯?白……”未料周望舒忽然醒來,且發出了一聲輕哼。  雪奴差點被他驚得跳起來,連忙豎起食指貼於唇上,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噓!”  “有聲音!”四尺劍耳聰目明,周望舒的輕哼未能逃過他的耳朵。他旋即飛身上前,落地時的一腳帶著霸道的內力,散發出的氣勁竟震得山洞微微搖晃,落下一陣碎石粉塵。  雪奴吸入粉塵後鼻尖酸澀,不受控製地仰頭張嘴,差點打出噴嚏。他立即用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口鼻——噴嚏沒打響,反將眼淚逼了出來。  “你是狗耳朵嗎?我可什麽都沒聽見。”斬馬刀不住催促,也懶得過去,“快點的!雪太大,腳印要看不見了。”  四尺劍攤開手掌,撫摸洞口的碎石壁壘,道:“周望舒,很狡猾。”  雪奴暗道不妙,伸出食指左右搖晃,示意周望舒稍安勿躁,自己則以後背撐住洞口的石頭堆。  突然,四尺劍伸手向前,猛推一氣。  雪奴運功死守,直咬得牙齒流血才成功擋住,高興地咧嘴朝周望舒笑了笑。  千萬束紫紅霞光穿過石縫,將漆黑洞穴照得如夢似幻,光芒鏤刻出少年精致的輪廓。  周望舒點點頭,洞穴外隱約傳來靴底摩擦雪粒子的沙沙聲,他與雪奴對視一眼,都以為四尺劍已經離開,終於鬆了一口氣。  忽然間,卻聽“錚”地一聲!  一柄四尺長劍緣著碎石壁壘間的縫隙刺入。雪奴嚇得麵色慘白,周望舒濃眉緊擰,比出一個手勢,示意他過來。然而雪奴若是離開,碎石壁說不得就要被四尺劍推倒,周望舒雖已無生命危險,可體內餘毒未清,顯然不是兩名天山高手的對手,隻要被發現,他和雪奴絕對都沒有活路。  雪奴搖搖頭,忍住內心的恐懼,任由一柄長劍在自己周圍一下一下地刺入與退出,感覺自己仿佛站在萬丈高崖前,一塊鬆動的石頭上。  劍刃再次退出,雪奴已是滿頭冷汗。天地靜謐,唯有四尺劍步行離開的聲音。雪奴無聲地喘息,對著麵無表情的周望舒笑了笑。  然而就是在這瞬間,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四尺劍原來是佯裝離去,半道折返,使盡全力刺入了最後一劍。  寒鐵生生從雪奴手臂上擦過,雪白的大臂皮開肉綻,鮮血汩汩冒出。周望舒按劍欲起,卻被雪奴製住——狹小的空間內,他借著筋骨柔軟,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曲起長腿,腳尖點在周望舒左肩胛上,咬牙朝他搖頭。  斬馬刀等得不耐,發出一陣爆笑,喊道:“你哈哈哈哈!你那模樣太滑稽了!稚子帶著個廢物,還能把天翻過來?”  “那阿九兒時呢?”四尺劍將長劍慢慢推入碎石壁,直至其整個沒入。  洞中的兩人俱是屏住呼吸,不敢有絲毫動作。  四尺劍終於緩緩向外撤去。  疼痛伴隨著刺骨的冰寒,雪奴覺得,劍鋒幾乎要割到自己的骨頭上了,他踢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袍,墊在自己與碎石壁間,順勢抹去劍身上的鮮血。  “神神道道的。老七,你走是不走?”斬馬刀完全沒了耐性,說罷便走。  鮮血順著雪奴的胳膊流下,慢慢浸出石縫。  四尺劍背後的雪地,被血水染出了一道隱約的殷紅痕跡,他若有所覺地回頭查看。恰好日落西山,夜幕降臨,看不出任何異常,他不得不強壓住疑心,道:“走。”  周望舒見雪奴手腳、鼻尖俱是通紅,盯著他灰綠澄澈的雙眼,勸道:“你不必如此。”  “別……說話……”雪奴額頭冒汗,胸口卻凍得青紫,連話都說不好了。他搖了搖頭,朝外跑去,繼續接雪水給周望舒洗胃,“他們、他們都……死了,周大俠,你不要死。”  如此約莫重複了三四次,周望舒吐出鮮血,總算是得救了。雪奴如釋重負,笑著笑著慢慢倒下,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  周望舒伸手探在雪奴額頭,隻覺得火燒般滾燙。然而他這時根本無力動作,隻能先撕下裏衣為雪奴包紮大臂,再將他濕透的衣帽鞋襪全部脫去。  “柘析……白馬。”見他左腳掌上一個大大的“奴”字烙印,周望舒的動作忽然停住,伸出食指,隔空在凸起的疤痕上比劃數下,又看了一眼雪奴的睡顏,“胡人。”  哐當一聲,一把質樸的匕首從雪奴靴中掉落,周望舒不覺有異,隨手撿起放在身旁。他以兩指拈著雪奴的束腰革帶,見半塊碎玉從袋中露出,便用食指輕輕推了回去。  最終,周望舒卷著一件狐裘披風,將雪奴抱在懷中降溫發汗。  雪奴又夢見自己第一次逃跑被抓時的情景,孫掌事把他提到牢房中,看匈奴人活剝逃奴的整張人皮。他把所有能吐的東西都吐了出來,又在雪地裏跪了一日,饑餓摧折人心,令他恨不得馬上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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