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琉心情複雜地收回視線,兩隻手抄著褲兜,站到周子舟原先的那個位置上去了。  軍訓就這麽開始了,烈日下,好不容易的休憩期間,女生紛紛掏出防曬霜和小鏡子補起妝來,男生則打鬧成一片,十分自來熟。林霍然擠到喬琉身邊,坐在樹蔭下,笑嘻嘻地把手機拿出來給喬琉看一條搞笑的微博,過了會兒於瞻也跑過來了,揣著兩瓶礦泉水,主動笑著擰開遞給喬琉。  喬琉心不在焉,喝了口水,視線落在操場跑道上。  “又不是你跑,你怎麽整得跟屁股下鑽了幾千隻螞蟻似的坐不安穩?”林霍然說。他收回了手機,喬琉不搭理他,他也覺得沒意思。  喬琉蹙著眉,站了起來,把礦泉水瓶捏扁了,隔空扔進了垃圾桶。  周子舟已經繞著操場外圍跑了九圈了,也就是九千米,他的速度開始慢下來,覺得開始有點兒吃不消。或許是昨晚被涼水淋了一遭,頭發又沒吹幹就睡覺,現在他感冒好像有點嚴重了。腦子裏暈乎乎的,頭重腳輕,胃裏還泛著惡心。  平時以他的耐力來看,跑一千米隻需要三分鍾左右,但是現在,他跑一圈都快花七八分鍾了。  跑到第十二圈的時候,周子舟前襟後背都被汗水濕透。他迷彩服下麵還穿著件自己的白背心,但因為便宜,質量糟糕,不透氣也不怎麽舒適,現在被汗水一濕,整個跟束縛著他的漁網似的,令他大張著嘴巴卻喘不上氣來。  周子舟難受得要命,分明頭頂烈日灼人,渾身卻一陣陣發著寒戰。他兩條腿都跟灌了鉛塊似的,抬起來都開始費力了。  好在沒有人注意到他這慘樣子。周子舟咬了咬牙,盯著前麵被自己踢起來的塵土顆粒,心裏安慰自己,隻有七圈了,再堅持一會兒就行了,馬上就要結束了。  但是跑到看台那邊的時候,太陽正好曬在他額頭上,他眼前立刻感到一陣白花花的暈眩,一瞬間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腳下突然就軟了一下。  周子舟摔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臉色看起來慘白極了,他跟低血糖重症患者似的,眼前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金星。兩隻手撐在地上,摔破了皮,也感覺不到什麽,額頭上全是冷汗,眼前半天看不清東西。  過了好像有幾秒鍾,有幾個人從操場那邊衝了過來,把他給扶起來了。不過周子舟膝蓋發軟,也沒法走路,被這幾個人連拉帶拽地送到醫務室去了。  在醫務室的床上躺了好一會兒,還閉著眼睛被灌了杯糖水,周子舟才緩過氣兒。  等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的時候,旁邊一個人也沒有,外麵軍訓已經集合了,剛才那幾個送他過來的同學已經離開了,他都不知道是誰,也沒辦法說聲謝謝。  唉,周子舟覺得有點兒丟臉,本來他身體素質很好,體育是他的特長的,卻沒想到第一回 跑個步,就出了這麽遭事,簡直嬌弱得和小女生有得一拚了。  剛才躺著的時候,眼鏡兒已經被摘下來了,他下意識地揉了眼睛,一想到喬琉,頓時嚇得坐了起來——他差點忘記了!昨天晚上觸碰喬琉是在半夜十二點,那麽今天中午十二點之前必須觸碰第三次,否則——現在幾點了?  他慌忙抬起頭,四處找掛鍾!  於是喬琉端著杯開水邁著長腿回來時,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幕:平時戴著黑框眼鏡兒看起來跟九十年代的土包子有得一拚的周子舟,摘掉眼鏡後,露出劉海下的挺直鼻梁與琥珀色雙眸。眼眶裏還含著點兒淚水,紅通通的,整張臉上皺巴巴的沒精打采的,正跟走丟了無家可歸的小倉鼠似的,睜著雙大眼睛,倉皇地到處找著什麽——  “別找了,我在這兒呢。”喬琉不耐煩地哼了句,俊臉卻紅了紅,他同手同腳地走過來,把水杯往病床頭一磕。這個小傻逼怎麽這麽黏人啊,他不就離開了一會兒去倒杯水嗎,還不到五分鍾呢!這怎麽得了啊!  周子舟也看到牆上的時間了——中午十一點四十五,他還有十五分鍾。原本他很慌,怕操場上那麽多人,來不及從中找到喬琉,但是一看到喬琉,他就鬆了口氣。趕緊戴上黑框眼鏡,一眨不眨地看著喬琉,心裏琢磨著這回該從哪裏下手。  喬琉被他的目光看得都要發燒了,心裏暗罵,能不能收斂著點兒視線?他就這麽能讓這個小土包子有安全感嗎,一見到他來,瞧小土包子簡直跟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似的。他們才見過幾次麵,周子舟就已經對他生出依賴感了?  “別看了,喝你的水。”喬琉很凶地說,把玻璃杯往周子舟手裏一塞。  周子舟怔了下,低下頭喝了口水,半天沒說話。心裏其實有點兒感動,因為來大學之後,喬琉除了嘴上脾氣壞,但其實還是個挺好的人的,比如說,現在還給他倒水。  而且——  “剛才是你送我來醫務室的嗎?”周子舟突然想起來這個問題。  喬琉沒好氣地說:“不是我還能有誰?”  他等著周子舟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實際上周子舟還真的有點兒受寵若驚,盯著喬琉看了好半天,把喬琉的耳根都看紅了,才鄭重地說了聲謝謝。  喬琉頓時受用了,冷哼一聲,屁股後頭的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簡直可以身手矯健地把醫務室天花板給頂破!  周子舟又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瞳孔縮了一下,已經十一點五十五分了,還剩五分鍾。他心裏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這都快要超過十二個消失了,還沒碰到喬琉,怎麽辦啊?  但是現在喬琉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俊臉上血色也足,沒有出現蒼白呼吸不暢的現象,也許少觸碰一次也沒什麽問題?但是,周子舟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拿他的生命危險開玩笑。不管怎樣,一切都按照王瑞說的來……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周子舟就見喬琉皺了皺眉,右手無意識地抵在胸口那裏。  果然是不碰不行的吧!於是周子舟一下子緊張起來,看了一眼喬琉,又看了一眼喬琉。  喬琉剛才送周子舟過來時,橫跨操場跑過了好一段距離,劇烈運動過了,所以心髒有點兒難受。他察覺到周子舟不斷偷瞄自己的視線,簡直像是恨不得視線二十四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鍾黏在自己臉上不放過似的!  喬琉耳根有點燙,覺得這小土包子真是纏人得要命啊,起身就想走。  周子舟卻一下子把他這個動作誤解成了難受到快要暈厥所以要避開別人的視線——他在喬琉身後慌裏慌張地脫口而出:“對了,喬琉!我還沒感謝你呢。要不咱們握個手吧!”  還沒等喬琉走出去半步的距離,他就從床上撲騰起來,趕緊一把抓住了喬琉垂在身側的修長手指,那速度和生死時速搶人一般,握住就不放開了。還是用兩隻手抱著握住的,生怕喬琉甩開走了,那自己家裏那條路就要泡湯了!  握到喬琉的指尖時,周子舟一激靈,因為喬琉的手實在太冰涼了,簡直如同冰袋。不,是比冰袋還舒服,貼著自己正在發燒發熱的手心,就像握住一塊白皙的雪糕似的,好摸極了。周子舟舒服得一下子忘了去數十秒。  喬琉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鬧得腦子一懵,下意識地扭頭看過去,就見周子舟坐在床上,抬著頭緊張地看著自己,臉上因為發燒沾染著萎靡不振的紅色,額發也濕漉漉亂糟糟的,顯得有點委屈巴拉和不舍,嘴唇幹巴巴的,和沾著點兒淚水的眼睛形成鮮明對比。  嘖,怎麽這麽黏人啊,真他媽黏人,好煩啊,好煩啊,好煩啊——喬琉心裏這麽想,卻臉紅紅地沒有甩開周子舟的手,又渾身僵硬地在床邊坐了下來。第七章   人生病的時候最脆弱了,喬琉是知道的。他小時候第一次心髒病發作的時候,家裏沒一個人知道,直到晚上渾身冰涼地躺在地板上時,才被前來打掃的阿姨給發現了,急匆匆送到醫院去。那一次喬琉在醫院一躺就是十個月,出院後,就轉學了。  他原先讀的那所學校不能再讀下去了,因為可能會有同學發現他有病的事實。而接下來,喬琉從小學讀到大學,一路上轉學無數次,幾乎沒認識過什麽長久的朋友。  他懶得去記得誰,也沒多少人長情地去記住他。  別瞧這小土包子平時穩重的樣子,其實一生了病,還不是跟脆弱纖細的小動物似的嗚咽著抓住他不放手,軟綿綿地撒著嬌尋求安慰。  喬琉撇了撇嘴角,難得大發慈悲,一隻手被動地握著周子舟的手,另一隻手夠著去拿床頭櫃上麵的感冒藥,擠出兩粒倒在掌心裏,不耐煩地說:“吃了。”  “醫生給開的感冒藥嗎?從哪裏買的?沒過期吧?”周子舟腦袋昏沉,但還是十分謹慎地看了眼白色袋子裏的感冒藥包裝。  喬琉怒道:“你腦子有毛病嗎,我還能害你不成?”  周子舟無視他的臭脾氣,這才接過藥來,就著捧著的杯子裏的開水喝了,咽下去後發幹發癢的喉嚨才稍微好了點兒。休息了這麽一會兒,他冒著金星的腦袋也多少恢複了些清明。  不過,沒想到喬琉還真的人挺好的,又是送自己來醫務室,又是買感冒藥倒水,可以說是非常有同學情了。自己之前說不定是誤會他了,他脾氣雖然臭了點兒,但絕對是個好人。周子舟在心裏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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