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德凝對林愛民期望甚高,不是沒有緣由。


    她有自己的判斷,根據就是改稿。


    五處需要修改的地方,林愛民一撮而就,不到半小時就完成,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那天章德凝做過試探,這家夥分明有稿子,否則就不會問能否加稿酬。


    如今林愛民知名度提高,是很多作者求而不得的。


    浪費這樣的機會,她覺得心痛,因此循循善誘。


    猜到她的目的,林愛民哪肯輕易就範。


    不見兔子不撒鷹,稿酬沒落實到位,他不可能寫新小說。


    “可以打個電話嗎?”


    林愛民笑眯眯轉移話題。


    章德凝歎口氣,指了指隔壁的電話室:“去用吧。”


    “麻煩找下朱晽同學。”


    林愛民撥了醫學科學院的總機,很快和心愛的姑娘通上話。


    “去我家?”


    電話那邊朱晽滿臉震驚,捂住話筒,看看四周,一副做過虧心事的模樣。


    壞人膽大包天啊!


    現在還是上午,父母都不在家,林愛民想做什麽?


    “對!”


    林愛民聲音低沉,顯得有些失落:“《燕京文藝》這邊有讀者寄來的信件,足足有幾麻袋大。”


    “我家空間太小,估計放不下。”


    ……


    朱晽臉色稍霽。


    她和林愛民最近交往,後者說過家裏住房緊張的情況。


    本就住居室一角,再多幾麻袋信件,家裏邁不開腳吧。


    “你等等!”


    朱晽想了想道:“我請個假,等會兒帶你去我家。”


    嗬!


    掛了電話,林愛民笑得猶如大灰狼。


    “走了!”


    他立即向章德凝告辭:“整理完信件,我再找德凝姐。”


    “嗯!”


    章德凝欣慰點頭。


    林愛民還是懂人情世故的,明白拆完信件,還要回複讀者。


    一封封的回複,估計要很多天,後續還有信件來,就別想做其他的事情了。


    統一在雜誌上發表聲明,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篇幅不用太長,能表明作者的態度就行。


    從這點來看,林愛民還是蠻成熟的,可惜就是新稿子難產,實在令人糾結。


    她眼神幽怨,林愛民難以承受,趕緊離開。


    來到醫學科學院,門口大樹下朱晽已經到了。


    “請過假?”


    林愛民扛著麻袋走近。


    “嗯!”


    朱晽微微點頭,瞥下林愛民背後的麻袋:“其他的呢?”


    “改天再去拿。”


    林愛民眼睛都不眨,提醒朱晽:“否則太多,不讓上公交車。”


    “哦!”


    朱晽恍然醒悟,臉色微紅:“咱們走吧。”


    兩人坐公交,到了中關村附近的燕京理工家屬院。


    此時過了中午,估摸著父親已經去辦公,兩人溜了進去。


    朱晽路上走得很急,生怕遇到熟人。


    好在林愛民懂她的心思,扛著麻袋默不作聲,好像是她請的搬運工。


    朱晽父親朱雲青是燕京理工的工科教授,分房子時兩個女兒都在,住的是三居室。


    看著他們家堪比自家三倍麵積的居住地,林愛民非但不嫉妒,反而異常欣喜。


    朱晽的家就是他的家,她的房間就是他的房間,越大越好!


    “你的屋子是哪間?”


    家裏果然沒人,林愛民涎臉發問。


    “你不是看信件的嗎?”


    朱晽瞪視林愛民。


    “對!”


    林愛民‘恍然醒悟’:“我是來拆信的。”


    “等會兒要你大開眼界。”


    他故作神秘。


    杏眼嗔他一眼,朱晽滿臉好奇:“麻袋裏不止有信吧,我還聽到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


    “沒錯!”


    林愛民打開了麻袋。


    這個年代和後世不同,物資相對貧瘠,錢反而不是最寶貴的。


    讀者看了小說,感同身受下,送的都是自己愛護的東西,或者自認最有價值的。


    他們的信件就是盲盒,要看作者的運氣。


    林愛民拿出第一封信。


    剛剛拆開,就飄出兩張一斤的糧票,以及三張一元的鈔票。


    【我是房山縣的張寶國,讀了《被愛情遺忘的角落》,久久無法釋懷】


    【73年我下鄉到豫省林縣扶溝村,認識一個當地的姑娘】


    【我們兩個相愛了,但我什麽都沒有,她最後嫁到城裏,從此再沒有見麵】


    【愛情遺忘的角落何止天堂村,陋習不摒除,相愛的年輕男女就無法得到幸福】


    【您寫出我的心聲,附贈糧票和錢若幹】


    ……


    聽林愛民念完,朱晽瞪大杏眼,看了看撿在手中的糧票和錢:“要還嗎?”


    “不用!”


    林愛民搖了搖頭:“很多作者就靠這個支撐他們繼續創作,我們不能做惡人。”


    他說得沒錯。


    不是誰都像林愛民這樣,隨隨便便能寫出一篇小說的。


    幾十塊錢的稿酬,也就夠一個月生活,那些作者以後怎麽辦?


    他一旦發表聲明,拒絕接受饋贈,就會道德綁架其他作者。


    智者不為!


    聽了林愛民解釋的原因,朱晽仔細想想,點頭稱讚:“你是對的。”


    嗬!


    林愛民深深看她一眼,繼續摸麻袋。


    第二封信貼在鋁製飯盒上,後者很明顯就是禮物。


    【我是朝陽勁鬆的張芸,和同住勁鬆的林昭陽相愛】


    【去年父母逼我嫁給機械廠車間主任的兒子,我就找了街道辦】


    【寧可和林昭陽吃苦,我也要守護愛情】


    【存妮太可憐了,我要做荒妹】


    ……


    第三封信還是來自房山的,附帶一個小布袋,裏麵放滿了香椿。


    上方山的香椿!


    房山特產,今年春天剛發芽的。


    這次是看小說醒悟的人,打算放妻子去追求她的幸福。


    ……


    第四封!


    第五封!


    ……


    收獲頗豐!


    香椿半斤、核桃一斤、香菇二兩。


    文具盒一個,鋁製飯盒兩個,搪瓷杯兩個。


    布票三張、糧票十張、肉票五張。


    最多的還是錢,合起來有六十餘元。


    當然也有什麽都沒送的,同樣在情理中。


    開盲盒要的是過程,林愛民也不圖靠讀者發財。


    見朱晽興奮到臉蛋泛紅,他已經心滿意足。


    朱家父母雙教授,不缺這些物質。


    但這些足以說明林愛民的受歡迎程度,她為他自豪。


    “下午四點了,我爸隨時會回來。”


    很快朱晽就清醒了,叮囑林愛民:“吃的要拿走,剩下的放我這裏。”


    她說得有道理。


    林愛民裝了香椿、核桃和香菇,以及糧票、布票和肉票,其他物品以及信件就放朱晽屋中。


    他借此機會,得以一窺她的房間。


    可惜了!


    牆上有張地圖,床鋪收拾得整整齊齊,再加幾個關閉的櫃子,林愛民沒有看到半點兒代表春意的事物。


    也是!


    朱晽不是後世吸煙燙頭說粗話的女孩,屋內怎可能邋遢到衣服滿天飛呢?


    既失望又欣慰,他想著多磨蹭一會兒。


    “不想下次放東西了?”


    朱晽如臨大敵,冷聲警告林愛民:“我爸可能在上樓了。”


    “好吧!”


    林愛民悻悻作罷:“我走了。”


    朱晽請假的理由就是回家,不可能再跟著他出去。


    林愛民徑直回了雙井,剛到家屬區,就見人來人往,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向人打聽後,滿臉古怪。


    羅玉柱掉護城河了?這小子不是會遊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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