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門麵俱是二十尺見方,店鋪應當是空下沒多久,裏頭還很幹淨。大約之前是做商行的,貨物撤走之後還留著幾排櫃子,甚至連牆邊的博物架還擺在那兒。店麵之後有個小隔間,往後便是第一進院落。虞清溪抱著糖寶緩緩走進,一處處看過,心思著各屋的安排。與前麵的店鋪一樣,後麵的宅院也都是幹幹淨淨的,苗圃的花草打理得十分好。 “三少夫人,這院落挺大的。”春雨跟在虞清溪身旁道。 “嗯,”虞清溪點頭,“到時候可以讓春汀她們都過來,連秦娘子她們也一並過來。” “是!”春雨笑著點頭。 虞清溪一笑:“三少爺若不肯過來住,那便得勞煩你們兩邊跑了。” “三少爺不願過來?”春雨詫異,內衙可是小得很,晚上……也不清淨。 “三少爺自有他的打算。”虞清溪道。 “是!”春雨應,“三少夫人,左右每日要上街市來買菜,住這邊宅院的話,清早可以順帶買了過去,或是在這邊廚房做了送過去。” 虞清溪點頭:“你明日來看看有合適的雜役便買幾個,這麽大的宅院總是要人打掃的。再有,店鋪要開起來事情也多的。” “是,三少夫人。”春雨應。 “你帶上春華吧,”虞清溪道,“一日要來往幾次,有馬車方便些,你與春華一道去買輛馬車,得用的時候還能用用。” “是,三少夫人。”春雨應。 虞清溪將宅院每一處都細細看過一遍之後,才落了鎖回鏡水鹽湖內衙。糖寶興奮勁過了之後很快犯困,扒著虞清溪的肩頭睡得口水直流。虞清溪拿薄披將糖寶圍得嚴嚴實實,一路上步履十分穩健。 回到內衙,虞清溪將糖寶放到床上,拿了齊莊的貨品小冊子來看。齊莊商支遍布各國,可專門賣零嘴的店鋪卻是沒有。小冊子上也會列有一些吃食,有些看著是酒樓裏需要的各種各樣食材與酒,有時候也會接一些他鄉的水果。虞清溪細細研究了一番那些食材,發現有些涼菜倒也是零嘴,隻是現下的保鮮手藝不夠,沒法放久。 他琢磨了一下,想起奚家灶間梁上掛滿的肉幹,轉而淡淡一笑。他想起飯莊酒樓裏都有得賣烤雞甚麽的,那想必烘烤爐子也能製得出,有了烘烤爐子,豬肉脯做出來很簡單。豬肉是現成的,剁成細膩的肉糜,調了味道壓成薄薄的一張鋪在烤盤裏,入爐子裏烘烤。看著火候時不時取出來刷上一層蜂蜜,這些應該是難不倒那些廚子的。一次不行,多試幾次便成了。這豬肉脯倒是不怕壞,烘烤得恰當,可以存好幾個月的,拿來做零嘴很不錯。牛肉幹之類倒是不用提了,虞清溪看到往北寒莫桑去的商行裏便有,倒是口味可以變換。 虞清溪取了紙筆出來,將豬肉脯的做法寫下,之後又提了某些藥材可以調味,變換牛肉幹的味道。他又取了另外一張紙,從齊莊貨品小冊子上摘錄了一些吃食,北寒的肉幹牛奶,南地的水果,東部的點心,西麵的幹果等等。末了,他提了一句,打算用那店鋪開個小零嘴鋪子。 虞清溪將紙折了折,招了暗處的暗人來:“將這紙傳給主子。” 暗人應下,一瞬間便消失在屋裏。 虞清溪收拾著書桌上的筆墨,再抬眼便看到糖寶翻了個身,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過來。他一笑,走過去將迷迷瞪瞪的糖寶抱起來:“糖寶醒啦!” 糖寶迷糊了一會兒,由著他穿衣擦臉。待春霽將粟米粥拿過來,他才徹底清醒。虞清溪將裝肉鬆的瓷罐打開,取了一點肉鬆就著融融的粥喂他。糖寶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香香的吃食,便迫不及待地吃上一口,還砸吧了幾下。虞清溪看著他一臉滿足,也是一笑。 一碗粟米粥吃下,虞清溪摸了摸糖寶圓滾滾的小肚皮,有些擔心會不會吃撐。他看糖寶的臉色倒是正常,便安心了幾分,打算帶著他到院子裏走走。 糖寶一著地,便伸了一條腿搭上虞清溪的腿,兩隻小胖手還揪著虞清溪的衣裳前擺。 虞清溪一愣,糖寶現下的小胖腿還是短短的,配上這樣的姿勢,活像是尋得樹幹準備撒尿的小狗狗。 糖寶見虞清溪愣著不動,便又拽了拽他的衣裳前擺,小短腿往虞清溪腿上呼喇了幾下,好似要爬樹似的。 虞清溪這下明白了,這是要他抱著。個小懶鬼!在奚家多獨立乖巧,到他這兒多抱了幾次就犯了懶。虞清溪哭笑不得,最終還是將糖寶抱起來,腆著肚子走路大約也是很難受的,先抱他一陣,待會兒再讓他下來走走罷,虞清溪如是想著。 內衙院中有個花壇,裏頭幾株梅花倒是開得正盛。虞清溪抱著糖寶賞梅,糖寶哪裏能欣賞得了梅花風骨,隻是伸手去抓那紅豔豔的花朵。虞清溪便折了一根小枝給糖寶,枝上有五六朵梅花,都是開足了的。糖寶伸了手指戳了戳花瓣,隨後就將花朵扯了下來,趁著虞清溪惋惜之時往他頭上貼。 “傻糖寶,”虞清溪一笑,伸手按住糖寶的手,接了那朵梅花,“這花哪裏能戴的牢。” 糖寶見單朵的梅花沒能戴上,便盯著手裏的梅花小枝看了一會兒,隨後飛快地連著小枝幹直接插到虞清溪的頭發裏。這下一枝梅花倒是穩穩地“開”在虞清溪頭上了,糖寶開心地彎了眉眼。 “這娃娃真是貼心。”一道清亮的聲音含笑響起在旁。 虞清溪早就發現這人走來,隻是現在正戴著一枝梅花,造型有些尷尬,便沒有回頭與他打招呼。他摸了摸梅花小枝,再看糖寶純淨的眼眸便沒有摘下,來人的言語含笑,應當不是取笑,他便由著這梅花在發上。虞清溪轉過身來,看了一眼這不怎麽出屋的男妻,與他淡淡一笑:“見笑了。” 那人的確是不在意,兩眼看著糖寶,滿是羨慕。他道:“你家娃娃真好看,叫甚名兒?” “糖寶。”虞清溪一笑,“這不是我家裏的娃娃,是我親友家裏的娃娃。” 那人稍稍有些詫異,他本是從他夫君那裏聽到是同僚的孩子,難不成……他遲疑了一下,問:“是抱養過來的?” 虞清溪搖頭:“隻是接來小住的。” “哦。”那人又是盯著糖寶直看,“我與夫君成親好多年,都未能得子。”他的話語裏帶著濃濃的歎息,臉上也泛出淡淡寂寥。 “慢慢來,總還年輕。”虞清溪不知怎麽接這話,隻好如此道。他看著這人的眼睛裏含了太多的羨慕,便道:“我不是雙兒。” 那人眼睛一睜,有些不可置信,不是雙兒那就是男子了。他道:“家裏要你夫君納妾嗎?” “暫時還沒有,我們才成親幾個月。”虞清溪道。 “無後便是大不孝。”那人垂眸道,“若是今年還不能懷上,家裏老母便要將小妾送到任上來了。” 虞清溪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也不用他安慰,那人便轉身離開了。想起任桑榆私下的猜測,他淡淡一笑,果真是家裏催生。任桑榆曾說過不納妾的,可幾年之後若是家裏要求呢?虞清溪心裏一揪。剛開始他還建議過桑榆納妾,什麽時候開始他已聽不得“妾”這個字眼? 懷裏的糖寶本是樂嗬嗬地盯著他頭上的梅花看的,見魚魚的眼神突然沒有了笑意,便也收起了笑。他仰著小臉想了想,以往爹爹不開心的時候,老爹都會在爹爹臉上親幾口,然後爹爹就又開心了!他找到了辦法,便開心地抱著虞清溪的脖子往他臉上親了一口:“魚,魚……” 虞清溪對上糖寶幹淨的眼眸,收斂了臉上的鬱鬱,對他展開笑顏:“糖寶下來走走路,待會兒晚上還能多吃些。” 糖寶還是樂嗬嗬地看著他,直到自己被放下地,才手忙腳亂地往虞清溪身上攀。前一刻親親很開心,怎的下一刻就不抱他了?坐魚魚手上好舒服,穩穩的,能看到小鳥兒落到簷上,還能夠到梅花。 虞清溪見小家夥拚命地往他腿上扒,也是一笑:“小懶鬼啊!”他抓了糖寶的手慢慢往前走,帶著他看花圃裏新透出的嫩草,與他說新燕來築巢……糖寶的注意力立馬被牽著走了,聽著虞清溪輕緩的話語,偶爾放開手去撿一顆形狀奇特的石頭。 任桑榆散衙回來,便看到院中那一大一小閑散的身影。他過去捉了糖寶抱起來,道:“今日去看蜜寶洗三有意思嗎?” “嗯。”虞清溪點頭笑道,“蜜寶全程都是在閉著眼睡,真是太困了!” 任桑榆笑:“果真?”他抱著糖寶,與虞清溪一同進屋。春雨拿了熱水進來伺候任桑榆洗麵,春霽端了茶水過來。 晚膳之後,虞清溪趁著消食的工夫與任桑榆道:“桑榆,我盤了個店鋪。” 任桑榆聞言想了想,道:“也好,悶在內衙也是無聊。你想做,便去做罷,隻不能太累。”任桑榆想起虞清溪前世的風采,有時會想,若不是自己接了這具身體,他必是又會那般奪目。虞清溪不是一個雙兒,與他一樣,是男子,有自己的抱負。他希望虞清溪恬淡地在家中飲茶看書,若是個雙兒還好,可也許虞清溪並不這麽想? “街市裏我稍稍看了一遭,甘棠鎮裏走南闖北的商隊挺多,”虞清溪道,“不若讓商隊替我們采買些南北各地的零嘴,開個零嘴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