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宋儀點點頭, 清楚現在這個狀況不能開車, 對自己和別人都不負責。


    路上他靠在副駕駛一動不動, 腦子裏全是這些年生活裏被忽略遺忘的細枝末節。


    那些他怎麽也想不明白的,現在一下想通了。


    他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天降暴雨,那個時候大家還都是bb機,不像現在打電話這麽方便, 老師把學生組織在校門口,等待家長來接, 宋儀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同伴一個一個消失, 最後天色黑漆漆,隻剩下他一個人孤單的站在屋簷下,班主任沒辦法了,親自送他回了家, 趙紅岩看見全身濕漉漉的宋儀,沉著臉問他怎麽才回來。


    宋儀已經忘記自己說了什麽, 但班主任同情的眼神記憶尤深。


    還有上高三,他熬夜到淩晨看書學習,趙紅岩帶著牌友通宵打麻將,又笑又鬧, 吵的宋儀壓根看不進去書,隻有用棉花堵著耳朵才能靜下心來。


    那個時候他年紀小,沒有意識到趙紅岩有什麽不對勁,沒有見過正常的普通家庭什麽樣,他還以為大部分家裏都這樣, 直到大學住寢室,接觸到室友的母親,宋儀才意識到趙紅岩的“不正常”。


    這麽多年過去了,時間已經讓他釋懷了,可是今天得知自己不是親生的,過往那些無足輕重的事情,趙紅岩極為碎屑的行為,全都值得推敲了。


    到了醫院停車場,宋儀看著車頂愣了幾秒,反應過來要下車。


    顧行川扭過脖子,定定的盯著宋儀的臉,很少見到宋儀失神落魄的樣子,和平時的淡定冷漠的形象完全不一樣。


    宋儀扭了幾下把手,扭不開車門,安全鎖沒有打開,回過頭看著顧行川,眼圈一圈微微的紅暈,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


    對視著一眼,仿佛閃電一樣,顧行川心裏狠狠的一抽,不由自主的,湊過去捏著宋儀的下顎,用力的咬了一口側頰的肉。


    疼痛牽扯回理智,宋儀的感官重新啟動,清晰的聞到了顧行川身上熟悉的氣息,如同打了一支安定,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顧行川看著他的眼睛,沉穩的嗓音低聲說:“別怕,有我在。”


    “謝謝。”宋儀認真的說一句,非常真誠的感謝,謝謝這個時候顧行川能陪在他身邊。


    顧行川摸了一下他的頭發,打開駕駛座的門下車,繞到副駕駛拉開了車門,“走吧,我和你一起上去。”


    宋儀默認了,現在顧不上什麽兒女情長,能和顧行川一起麵對,至少他多了很多底氣。


    正值下午,醫院的過道冷冷清清,婦產科幾個神情幸福的女人扶著肚子慢悠悠走動。


    宋潔去做日常的體檢了,趙紅岩一個人正在宋潔的單人病房悠哉悠哉的織毛衣,看見宋儀和顧行川一前一後的進來,手上動作一頓,不自然的別過身,對著窗外繼續低頭織毛衣。


    “媽,我有話和你說。”宋儀盡量讓聲音平穩,毫無情緒。


    趙紅岩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線團放在了沙發上,拍了拍衣襟,一言不發的向外走去。


    宋儀跟了上去,兩人在空無一人的茶水間停住了腳步。


    午後溫熱的太陽透光玻璃窗,有種空曠的安靜感,趙紅岩回過身,看著宋儀,緊緊抿著嘴,“你是不是和小顧在一起了?”


    宋儀看著她,閉了閉眼睛,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們做個親子鑒定吧。”


    趙紅岩大驚失色,踉蹌著後退兩步,險些要摔到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著宋儀,“你在說什麽?”


    “我們做個親子鑒定。”宋儀聲音帶了平穩的酸澀。


    趙紅岩倒吸一口涼氣,眼中有著惶恐和不安,“好端端的,你怎麽突然想做這個?”


    “我做了血型檢驗,我和小潔還有你和爸爸,不是一個血型。”


    “你……”


    宋儀握了握拳頭,“我不是你的兒子,是不是?”


    趙紅岩低下頭,身子僵硬,一手捏著衣角揉弄,宋儀看不到她的表情,隻瞧見她微微顫抖的手,看上去極為的糾結。


    宋儀沒有催她,半響,趙紅岩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哀痛之色,額頭上一層冷汗,“是,你是我和你爸抱養的。”


    她看了一眼宋儀,又低下頭說:“我和你爸結婚幾年,一直沒有孩子,你奶奶一直催,親戚朋友都說我是個不下蛋的母雞,我受不了這個氣,和你爸商量了一番,從外麵抱了一個孩子,沒想到……過兩年就有了小潔。”


    宋儀張了張嘴,看著她問道:“我的親生父母呢?”


    趙紅岩又看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當時通過別人買的,聽人說你親生父母沒什麽錢,生了幾個孩子養不起,我們就拿了點錢,把你換回來了。”


    宋儀捏了捏鼻梁,這個狀況和他猜的差不多,可聽趙紅岩親口說出來,還是有點小小的沮喪。


    趙紅岩自己吸了幾口氣,搖了搖頭,滿是無奈的樣子,“你從小就和其他小孩不一樣,像你爸說的,咱家同輩的孩子沒一個比得上你,在我們兩心裏,你和我們親生的沒什麽兩樣,我們對小潔什麽樣,對你也是什麽樣,從來沒有虧待過你,可你心裏的事太多了,這一點你就不像其他小輩,我們家沒你心思那麽多的人。”


    她頓了頓,試探著看一眼宋儀,繼續說:“你今天跑來找我做親子鑒定,我的心太寒了,別人都說養恩大於生恩,我把你養這麽大,讓你混的人模人樣,難道不比你的親生父母強?”


    宋儀聽夠了這些話,今天心情不好,以前還能勉強配合,更不想趙紅岩說這些酸不溜的話,他深吸了幾口氣,心情平穩下來,淡道:“我不清楚我親生父母什麽樣,但在做母親這件事上,你做的很差勁。”


    趙紅岩呼吸一滯,瞪著眼睛看著他。


    宋儀神態平靜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往茶水間外走去。


    懶得去聽趙紅岩說什麽,他這會隻想帶著顧行川回家,吃一頓顧行川做的飯,從顧行川身上得到點溫暖的安慰,這些破事一點也不想管了。


    趙紅岩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咬著嘴唇,籌措一下,疾步跟了上去,“小儀,你別急,我有話問你。”


    宋儀詢問的看著她,不想說話。


    趙紅岩遲疑幾秒,扭捏的問道:“你是不是和小顧在一起了?”


    “你問這個做什麽?”宋儀皺著眉。


    趙紅岩一臉的難為情,小聲說道:“你別嫌媽事多,平時也見不到你,這話我上次就想和你說了。”


    她咳嗽一下,看著宋儀說:“小顧以前也追過沈黎,現在他兩個追求者在一起,你們兩這樣,考慮過沈黎的感覺嗎?”


    宋儀都要笑出來,雖然這一點都不好笑,但在這個荒誕的場景裏,無比的讓他覺得滑稽,“我和誰在一起,為什麽要考慮沈黎的感覺?”


    別說他沒和顧行川在一起,就算在一起,那和沈黎有什麽關係?


    沈黎又從來沒有答應過他兩任何人的追求。


    趙紅岩局促不安,沐浴在宋儀的視線裏十分的羞愧,聲若蚊呐,“沈黎畢竟曾經幫過咱們家……你這樣做……”


    宋儀嗤笑一聲,嘴角微微嘲諷翹著,“媽,你知道當時為什麽我沒有去曼切斯特大學嗎?”


    趙紅岩一愣,“你不是忘記寫填空題,所以沒拿到保送名額嗎?”


    宋儀搖了搖頭,聲音清晰,一字一頓,“是沈黎求我讓給他,這個名額隻有我們兩個競爭,我不是忘記寫,我是故意的。”


    “所以不用覺得欠沈黎什麽,咱們家不欠他任何事。”宋儀擲地有聲。


    沈黎的家裏似乎對他期望很大,一心想要沈黎拿到保送名額,但比起宋儀的成績,沈黎差遠了,沈黎提起了曾經幫助宋家的五萬,他不要這筆錢,隻要宋儀故意放水,把這個名額讓給自己,所有一切可以一筆勾銷。


    他真心感謝沈黎曾經施以援手,永遠記著這份好,但該還的已經還了,早就兩訖了。


    趙紅岩不知道怎麽了,眼淚一下啪嗒出來了,雙手捂著臉抽泣著,聲音哀怨,“他怎麽能這樣,他怎麽能這樣……他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宋儀皺皺眉,剛才那麽大的事都沒哭,這會卻哭成這樣,他看不下去了,拍了拍趙紅岩的肩膀,語氣釋然,“也沒什麽,考上咱們家也沒那個經濟能力,x戲也挺好,我沒後悔過。”


    趙紅岩一個勁的搖頭,眼淚順著指縫往下流,一滴滴的落在地上,“他太過分了,他怎麽能幹出這種事……”


    宋儀安慰了她幾句,趙紅岩漸漸止住了哭聲,抹著眼淚一聲不吭的往外走去,腳步一深一淺,像是遭遇了極大的打擊。


    宋儀琢磨不來她這種激動情緒從何而來,當年讓名額他確實有點意難平,要是能在曼切斯特學戲劇專業,前途肯定是比今天好。


    但後來他就想開了,考上也沒錢讀,國外消費那麽高,他家裏負擔不起,x戲也挺好,認識了那麽多優秀的老師同學,他挺知足了。


    宋儀回到了宋潔的病房,一個人影也沒有,他掏出手機正要給打電話。


    主治醫生抱著檔案夾走了進來,笑眯眯的說:“你們有關係早點運用,我還一直擔心患者的血小板會供不上……。”


    宋儀疑惑的看著他,“什麽關係?”


    主治醫生說:“你不是認識x區血站的站長嗎?上麵剛給我們打了電話,血小板資源優先給你妹妹使用。”


    宋儀心裏輕鬆了一截,現在不用擔心宋潔的事情了。


    主治醫生看著他,眨了眨眼睛,語氣一下好了起來,“你怎麽認識站長的?能不能幫我們引薦一下?”


    宋儀客氣的笑了笑,出門給顧行川發了一條信息,兩人在停車場見了麵。


    他靠在邁凱倫的車門上,抱著手臂,腦子裏想東想西,背後規律的腳步聲響起,顧行川走過來摸了摸他毛絨絨的頭發,順手捏著他的臉問道:“餓不餓?我們去吃飯。”


    宋儀茫然的思維停滯,想起來的確還沒吃飯,他摸了摸鼻梁,真誠的說:“小潔的事謝謝你。”


    顧行川不太習慣他這樣,拉開了車門,努努下顎,“一個電話的事,不用你謝謝我。”


    宋儀低頭笑了一聲,坐進了副駕駛,經曆了今天這些亂七八糟事,這一刻覺得很舒服很安定,“我們去什麽地方吃飯?”


    顧行川頗為意外的看他一眼,湊過去在宋儀的嘴角親了一口,輕聲說:“我們去北湖九號。”


    宋儀眯著眼睛看著他,“我不想去吃大餐,我想吃你做的飯。”


    顧行川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黑漆漆的亮,像星星一樣,高興的盯著宋儀看了幾秒,嘴角露出一個燦爛笑容,輕輕的“嗯”了一聲。


    他們兩回了家,宋儀買的菜還沒怎麽吃,顧行川係上圍裙,手腳利落的進了廚房,宋儀想著幫忙去打下手,洗菜切菜什麽的,顧行川推著他的肩膀推出了門外,“你笨手笨腳的,等著吃飯就行。”


    宋儀樂得清靜,拿了一本小說,閑適的半躺在沙發上翻看,顧行川似乎心情不錯,時有時無的哼著英文歌,斷斷續續,挺好聽的。


    空氣裏散發著懶散的味道,廚房裏的聲音嗡嗡的響,有一種平淡的幸福,宋儀的心情開朗平靜起來,日子該怎麽過照樣怎麽過。


    他向來想的挺開,以前孤身一個人,什麽事都過來了,現在肚子裏還有個小瓶蓋,這事也就不算什麽事。


    不一會兒,顧行川從廚房出來了,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鮮蝦粥,大咧咧的跨坐在宋儀的腿上,勺子攪了攪碗裏的粥,“你先喝粥,其他的菜一會出鍋。”


    宋儀大腿動不了,以前他讓omega這樣坐過,還是挺美的,換坐顧行川,腿都快被壓麻了,“你看著挺瘦的,怎麽這麽重?”


    顧行川得意的看著他,“我體脂率隻有8%。”他空閑的手摸到宋儀的腹部,輕輕捏了一把,曖昧的眨了眨眼睛,“你這個肚子,和懷了一樣。”


    宋儀挑著眼皮看著他,猜的還挺準,輕哼一聲,“我最近沒健身,不然不比你差。”


    顧行川看他暫時沒食欲,把粥放在了茶幾上,手臂勾著宋儀的脖子,臉對臉看著他,“你今天怎麽了?”


    “我不想說。”宋儀一點也不提那些破事。


    顧行川親了一口他的額頭,然後蹭了蹭他的鼻子,“行,我不問你,等到你自己想告訴我”


    宋儀沒什麽反應,懶懶散散的看著他。


    顧行川又在他說臉頰親了一口,宋儀還是沒反應,他貼著宋儀的耳朵,低聲問道,“是不是隻有舌吻你,你才有反應?”


    宋儀嘴角含笑,“你強吻還要我配合,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


    顧行川不服氣,舔著他冷淡的唇線,舌尖勾勒描繪著,一點一點的摩挲著,“別說我強吻你,難道你不享受?”


    說句實話,宋儀有時候挺享受的,但這不會不能表現出來,他嗤笑著說:“你吻技是挺好的,親了多少人練出來的?”


    顧行川低笑一聲,聲音暗含低啞,“你吃醋了?”


    宋儀白了他一眼,“我吃哪門子醋。”


    顧行川不悅的眯眯眼睛,像惡霸調戲良家婦女似的捏著宋儀的下顎,溫熱的呼吸交織,“我的歌有時候會有rap,練過一段時間彈舌。”


    他說著,像是炫技一樣,抵在宋儀嘴唇上溫熱舌尖有節奏的震顫著,一下一下,宋儀一下子僵住了,嘴唇上的麻麻的感覺讓他不由的生出許多奇怪的想法,他深呼吸一口,脖子後仰著,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假裝淡定的轉移話題,“嗯,挺不錯,你怎麽想著去唱歌的”


    “因為你。”


    顧行川理所當然,一頓,語氣一下不高興了,“我打算去曼切斯特找你算賬,沒想到你去了x戲,我耽誤了開學的時間,要等第二年重考,我爸被氣的心髒病發作,那時候正好有星探找我,所以我簽了傳媒公司。”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評論區的小天使科普近親不能捐血的知識。


    長知識了,給大家發點紅包,前三十吧~


    雖然更的晚,但是字數多!(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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