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聿兒三人到了一個胡同口,夕陽西下,一抹淡淡的陽光柔和地灑在京都這些幽深的小胡同裏。


    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長滿青苔的臨近平民院落的院牆,有些院牆上還鋪陳著密密麻麻綠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狹長的陰影下,熙春和念夏對視了一眼,立刻心照不宣的兵分兩路離開。


    由念夏負責引開後麵的人,熙春則帶著聿兒離開。


    既已做了決定,雙方便不作耽誤。隻見熙春身形微晃,身子如一枝箭般射了進去,眨眼間已帶著聿兒竄出十餘丈外,疾奔而去,留下念夏放慢了速度與身後的人周旋。


    宮內。


    夜色濃烈,一身黑衣的男人幾乎和濃黑混為一體,叫人分辨不出。


    男人施展輕功,竄上縱下如飛菩落葉,在平地行走,則步履輕疾,不揚微塵,他在高高低低的屋頂上跳躍著前進,每次落地都極輕,微不可聞的聲響如同一片羽毛落地,在寂靜的夜中轉瞬即逝。


    守在宮門前的眾侍衛眼睛一花,似見有個影子閃過,竟沒看清有人闖進宮門。


    男人行進了不短的距離,最後一次落地,是一處高大樓宇的屋頂。


    單膝跪地的男人麵前立著一個身量高挑的人,對方繁複的衣袂拖在瓦礫上。


    “主子,一切順利。”黑衣人率先開口回稟事情辦理的情況。


    此黑衣人,正是黑木。


    “嗯,時刻留意便好,不要再打草驚蛇。”陌晟堯是何等人物,他既然鬆口放了聿兒回去,自然是做好了準備。


    “是,主子。”黑木拱手應下。


    “下去罷。”陌晟堯淡淡道,他仍舊背對著黑木,衣袂被寒風吹起,長長黑發隨風高揚,如同修道之人立馬要羽化登仙一般。


    此情此景,隻缺一輪圓月渲染。


    鬆口2


    與此同時,關雎宮。


    薔薇正頷首低眉地跪在殿裏。


    席昱若嬌慵無力地斜躺在貴妃榻上,兩根蔥指輕輕捏著一封未被送出的信箋,一雙鳳眸注視著眼前之人,“說罷,三清先生是誰?”


    從表麵上看去,那信箋被封的整整齊齊,上邊署名的三清先生收的幾個字,墨跡微幹,明顯是剛寫下不久。


    席昱若已經拆開看過,裏麵雖然沒有明確寫明落款寫信人是誰,但那字跡卻是她一直頗為熟悉的薔薇的字跡無疑。


    三清先生這個名字會再次出現一直在席昱若的意料之中,可是從薔薇這裏出現卻遠遠在她的意料之外。


    薔薇隻是垂著眼簾,緘默不言。


    “不說嗎?”席昱若美眸微眯,打量著眼前跪著的薔薇。


    隻見她身穿一身綠色宮裝,領口處和袖口處皆用淺青色絲線鎖邊,腳踏一雙青色絲履,上繡淺粉色荷花,打扮略顯清雅,臉色也已經被養回來了好幾分,雖然依舊素淨,卻也透著紅潤,早已不複重逢時那副麵黃肌瘦的孱弱模樣。


    她仍舊低著頭,安靜的如同空氣一般。


    “薔薇,”席昱若攏了攏廣袖,忽得輕輕喚了聲薔薇的名字,語氣和曾經喚她時竟沒有任何分別,“你是不肯說還是……不敢麵對本宮?”


    “……”熟悉的聲音入耳,薔薇終於按耐不住猛得抬起了頭,半晌,卻隻是囁嚅了幾下唇瓣,還是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薔薇,你知道本宮為什麽把你要到關雎宮嗎?莫非僅僅是因為瞧見你在宮中受盡欺淩所以動了惻隱之心嗎?”薔薇幾番不接話,席昱若也不與她計較,自顧自地笑了笑,“嗬嗬,你應該曉得,本宮可不是那樣的人。”


    “娘娘……郡主……嗚……嗚……”看著眼前眉目如畫的華衣女子,薔薇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低低的嗚咽出聲。


    席昱若冷眼看著此時趴在地上泣不成聲的薔薇,臉上沒有絲毫的動容,隻是緘默地看著,等她哭的聲音小了些,才悠悠道,“哭夠了嗎?哭夠了就告訴本宮三清先生是誰。”


    “郡主……您問什麽奴婢……都可以告訴您,唯獨這三清先生……奴婢說不得。”薔薇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抖,很明顯是在努力抑製自己的情緒。


    她,本就對席昱若有愧,如今更是不想再惹她煩心。


    兩人的主仆緣分已有近十年,席昱若也算是對薔薇有八分了解,看她這副模樣,也能大致看出她是真的不會再往下說。


    “是嗎?”似是靠得久了不大舒服,席昱若索性坐了起來,也不再執著於三清先生那個話題,“那好,本宮便再換個問題,你可知道血菩提在哪裏?”


    “在……陛下那兒。”這個問題薔薇倒是很快答了上來。


    “你是誰的人?”似是在考慮她說的話的真實性,席昱若眸色沉沉的看了薔薇許久,才緩緩的又問出了口。


    “奴婢……奴婢是……您的人。”雖然薔薇已經很努力地在調整自己的情緒,可是她說話時淚珠仍在卟嗒卟嗒的往下掉,那不受控製的速度,她擦都擦不及,很快搞得一臉的狼狽。


    薔薇回答這個問題時明顯有些踟躇,她想了半晌,才敢一咬牙說了出來。


    不管席昱若信或不信,薔薇此刻說的可是掏心窩子的話,她從始至終的主子隻有席昱若一個。


    “嗬?”似是沒想到薔薇竟然說了自己,席昱若終是忍不住冷笑出聲,原本還毫無波瀾的心裏竟因此莫名的多了一絲惱意,隨後說出的話也開始變得不客氣,“可別說你的主子是本宮,在旁人眼裏我們或許算得上是主仆一場,可到底是不是,你我心裏明白得緊,又何必說這漂亮的場麵話。”


    “郡主……奴婢不敢欺瞞郡主,奴婢說的是真的。”薔薇淚眼婆娑地看著席昱若,趕緊辯解。


    “不敢欺瞞?一早便欺瞞過了,如今又何必來說什麽不敢欺瞞。”席昱若冷嗤,她是真的不願和薔薇提前以前的事,偏偏這薔薇還沒有眼色的很。


    “郡主……”薔薇的嗓子竟有些微啞,其實她自己也能意識得到自己此時在席昱若麵前的辯解有多麽地無力。


    席昱若可瞧不得薔薇這麽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她越是表現得委屈,席昱若就越是心煩,“別再說這些,薔薇,本宮再問你,你可知道陛下一般都把血菩提存放在何處?”


    “這個,奴婢不知。”薔薇搖了搖頭。


    這回席昱若倒是沒再懷疑薔薇,畢竟,薔薇僅僅是一介婢子,不知道這些也是正常,席昱若也隻是被薔薇搞得心煩,隨口的問一下,本就沒對她抱多大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輕功部分不會寫,借鑒了前輩的幾個句子,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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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寵


    尋寵


    “這五年前發生了何事?為何聖上對黎妃的態度變了?”席昱若很清楚地記得, 五年前的時候, 陌晟堯待黎妃可還是寶貝得緊, 可不像如今這般冷眼相待,席昱若一直搞不懂陌晟堯的轉變究竟是因為什麽。


    這個問題放在她心裏已經有好久,如今見到薔薇算是終於遇到個可以問出口的人。


    漠然地看著跪在她眼前的人兒, 席昱若不想承認,縱是薔薇做過很多錯事,自己也是對她存著一分感情的。


    也正是因為席昱若仍對薔薇殘存著這一分感情, 才使薔薇的背叛顯得更加的無法……原諒。


    畢竟,薔薇當年的背叛,可是差點造成了一屍三命的悲劇。


    要不然,以席昱若如今的性子, 僅僅對待一個普通的婢子可是萬萬說不來像方才那般激烈的言辭的, 那樣,有失自己一國之母的身份。


    “據奴婢所知,是因為娘娘您。”薔薇說著,抬起那張照舊淚跡斑斑的小臉,眸色深深地看了席昱若一眼。


    那眼神裏, 似乎藏著一些無法宣之於口的話語。


    席昱若卻不理會她那飽含深意的目光,聞言後挑了挑眉,並不作言語, 也不知是驚訝還是質疑。


    席昱若雖然沒吭聲,薔薇卻是懂她的意思。


    因著沒有隨身攜帶帕子,她索性自暴自棄地用手胡亂的在臉上擦了擦, 努力地斂了斂自己激動的情緒,便繼續說下去了。


    “陛下的心思,奴婢揣摩不透也不敢揣摩。奴婢隻知道,這一切的轉折,都發生在……”薔薇說到這裏,看了席昱若一眼,眼神中有著幾分溫吞和猶豫。


    “繼續說。”席昱若直接清淩淩的丟給她三個字,薔薇這才娓娓道來。


    “這一切,都發生在娘娘您走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看著瑤卿宮燃起的那場熊熊大火,幾乎是所有人都以為娘娘已經葬身於瑤卿宮的火海之中了,唯獨陛下他一人不信,任憑眾人百般阻攔,最終都沒能攔得住他,陛下當時就衝進了那火海之中,無人能把陛下從那場大火中叫出來,陛下那時大有一種找不到娘娘就再不出來的架勢,後來,後來,直到一位嬤嬤抱來了小公主,眼看裏麵的大火越燒越凶,有個侍衛實在著急地很,便壯著膽子朝陛下喊著說娘娘和公主兩人都已經安然無恙地待在外麵了,陛下聽到後才主動從那片火海中跳了出來。”


    “奴婢記得,陛下當時出來的時候身上也是多處燒傷,張公公早就叫來了禦醫在旁邊候著要為陛下包紮,可那時一心記掛著娘娘的陛下卻是沒有心思,他出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令處死了那個侍衛,然後打發走了眾人,自己在瑤卿宮外守了一夜。”


    “而自那一夜之後,陛下就再也沒去過漪瀾殿,對黎妃娘娘的態度也變了許多。奴婢還記得,有一次陛下喝醉了酒,甚至都衝到漪瀾殿打傷了黎妃娘娘,據宮中傳言說是重傷,黎妃娘娘還因此臥床好幾個月,後來是通過太後娘娘強行鎮壓才讓此事平息了下來。可是沒過多久,陛下就又以行宮靜養為由把太後娘娘也送到了幽州。”


    故事不長,薔薇講的也是要言簡意賅。


    薔薇一口氣將故事講完,席昱若也是沉默的聽完,她的反應,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置身事外的聽眾,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反應。


    半晌,她才神色如常的打發了薔薇退下,“好了,本宮乏了,你且退下吧。”


    “是,娘娘。”薔薇深深的看了席昱若一眼,嘴唇翕合幾下,勉強地朝她笑了笑,依言退下。


    待薔薇快走到門口之際,席昱若卻又突然清清淡淡開了口,“薔薇,以後不要在本宮麵前哭,本宮不會放在眼裏。”


    此話一出,隻戳薔薇內心深處,絲毫不留情麵。


    “是,娘娘。”薔薇聞言後,身形一頓,低著頭很快落荒而逃。


    確實是落荒而逃,再待下去,薔薇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席昱若。


    薔薇退了出去,席昱若才像是突然被人抽盡了力氣般的又癱在了貴妃榻上。


    陌晟堯,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你這樣做是何意,若你不愛我,又何必這樣做。可你若是愛我,又為何在五年前那樣做。


    陌晟堯,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我該拿我們的關係怎麽辦才好,拿了血菩提後,我是該走,還是該留。


    陌晟堯,你到底,愛不愛我。


    自打回到大宣,因著經常受到陌晟堯有意無意的撩撥,席昱若的心思本就會時不時地發生動搖,如今聽了薔薇這番話後她更是搖擺不定。


    翌日上午,初夏的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地上印滿銅錢般大小的光斑。


    初夏的陽光遠不像盛夏那般烈,席昱若正癱在院裏的秋千上眯著眼曬著太陽,躺在樹蔭下,頭頂上高楊樹的葉子在陽光底下一動一動的放著一層綠光,她沐浴在陽光下,享受著陽光帶來的溫暖與舒適,感覺著風輕輕拂過臉龐,一縷縷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駁。


    “娘娘,粉寶不見了。”斂秋忽然急急忙忙的跑上前稟告。


    “不見了?”席昱若猛得睜開了眼,蹙眉,“什麽時候不見的?”


    “昨晚。”斂秋答道。


    起初發覺粉寶不見了的時候,斂秋他們都沒有放在心上,畢竟粉寶“走失”已是常事,往往等上幾個時辰便會自己回來,因此這次他們也隻當粉寶是出去跑著玩兒得久了些。


    如若不是他們尋了一晚上也沒尋到粉寶的影子,實在急得緊,斂秋也不會這般冒失的來稟告席昱若。


    “璦熙怎麽樣?”雖然席昱若也很喜歡那隻小奶貓,但她此刻最關心的到底還是她那視粉寶為家人的小女兒。


    粉寶不見了,最擔憂最傷心怕是莫過於小璦熙了。


    “情況不是太好,因為粉寶一夜未歸,小公主昨晚上也是一夜未眠,一直撐到今兒早上才剛剛闔上了眼。”提起小璦熙,斂秋的臉上盡是毫不掩飾的心疼。


    小公主那麽懂事,明明把粉寶看的和家人一樣重要,粉寶丟了她比誰都難受,卻為了不讓大家為她擔心一直乖巧地忍著情緒不哭不鬧,強顏歡笑。


    “隻不過是丟了一隻貓,那麽多人找了一夜還沒有什麽線索嗎?”席昱若沉聲道,一下子便問到了點子上。


    總歸是在宮裏,粉寶又能丟到哪裏去,如若不是有心人做了手腳,他們關雎宮已經派了那麽多人出去找,又怎麽會找了一夜都沒有找到,別說是一隻貓,怕是一隻老鼠也能找回來了吧。


    “倒是有一點,但……”斂秋的態度突然有了幾分猶疑。


    “但是什麽?”席昱若問得很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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