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晟堯或是真的被急事絆住了也或是對此事本就渾不在心,總之,在他們正式啟程去大宣之前,竟也沒再來找過她。


    出嫁前一天,尋兒端著嫁衣禮服走進了寢殿,“公主,尚衣局裁製的嫁衣到了。”


    席昱若抬眼看了一眼尋兒放在妝台上的火紅的繡鳳嫁衣,心下愴然。


    這等漂亮的華裳,本該是她的心頭好,她素來愛穿紅裳,更何況是紅色嫁衣。


    想當初,她心心念念自己能夠在某一日穿著這大紅嫁衣嫁給陌晟堯卻始終沒能如願,今日,倒是來讓她穿著了,她卻極不願穿。蒼天弄人,這是何等的諷刺!


    她唇角勾起一抹慘淡的笑,“內務府可有備用別的顏色的大婚禮服?本宮不喜紅裳。”


    翌日,三更時分,席昱若便起床由婢女們侍奉著妝扮更衣,經婢女們忙活了幾個時辰之後,她終於出現在了金鑾殿上向南宮璟琛及太皇太後拜別。


    陌晟堯遠遠的看著,眸中閃過一抹驚豔。


    隻見她一襲雲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邊流霞的嫁衣,外罩著極柔極薄的金色鮫紗,綴著米粒兒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了她絕世容華。攔腰束以流雲紗蘇繡鳳凰腰帶,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玲瓏巧致的身材。


    慢步行走間,有芬蘼的鳳凰花瓣偷偷散進在她寬大的衣袖裏,妖冶的裙擺隨著微風輕輕起伏,好似天邊燃燒的火焰,從紅塵深處滾滾而來,似將燃盡這萬丈繁華。


    隻那一眼,便讓人深深淪陷,予取予索。


    她緩步向他走來,他的心跳停了半刻,心下竟如同毛頭小子般的開始緊張起來。


    他尋了五年,終於將她給找回來了。他想了五年,終於將她給盼回來了。他的寶貝,終於回來了。


    “景安前來拜別皇兄和太皇太後,景安此番嫁到大宣,怕是再也不能常伴皇兄和太皇太後左右,惟願皇兄和太皇太後福壽安康,長樂未央。”席昱若雙手伏地,向南宮璟琛鄭重的行了一個道別禮。


    坐在高位上的南宮璟琛看著席昱若,怎麽也抑製不住內心的傷懷。


    是他,違背了曾經要守她一世的誓言,還主動放開了她的手。


    他附和著太皇太後囑咐了幾句道別的場麵話,興致缺缺。直至眼睜睜的看著陌晟堯把席昱若牽出大殿,才恍然意識到,這回,是真的徹底失去她了。


    五年前,他親自將她從水深火熱之中救出,五年後,他又親手將她推入這水深火熱之中。終究,他還是沒能護得了她。


    兩國聯姻的大事早已傳遍街頭巷尾,今日不僅是皇宮之內到處張燈結彩,就連整個京都都是鑼鼓喧天,一派喜氣洋洋。


    身後浩浩蕩蕩的跟著數千名送親的宮人,席昱若由陌晟堯一路牽著,送至一頂公主專用的大紅轎輦之上。


    她現下的心情十分複雜,自現在起,她便要告別大明皇宮裏的一切,隻希望,她離開後,阿琛和師父師兄們都能一切安好。


    伴隨著禮官的一聲“吉時到,啟程”,席昱若這才算是正式踏上了作為景安公主的和親之路。


    雖不是正式大婚之日,但也是一國公主出嫁的大喜之日。


    本應按規矩穿著紅衣的席昱若穿了一身金色的吉服現身,雖然眾人都看得出來這身裝束不合禮法,卻終究無人來責怪她半分。


    想來也是,席昱若即將嫁的大宣皇帝都沒有說什麽,旁人又哪來的這立場去管她穿什麽嫁衣。


    而相比較之下前方白馬上的男人卻是一襲正式的紅色吉服。一身紅衣也掩不住他卓爾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王者氣勢,英俊無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來,棱角分明線條,銳利深邃目光,不自覺的給人一種壓迫感。


    明明前兩天,他派去席昱若身邊的暗衛就已經有來稟告過他席昱若今日並不會穿紅色吉服的事,他今日照樣還是穿了紅衣。


    她,是他的若兒。


    在看到她第一眼時,他便已經有七八分確認她是他的若兒。如今,他更加確定,她,就是他尋找了五年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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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


    他看得出來,她不喜紅裳是假,觸景傷情是真。既然不願穿,那他由著她又何妨。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還在他身邊,她做什麽他都會由著她。


    從明國到宣國的路程雖很遙遠,但有陌晟堯這尊大神護著,這一路倒也稱得上是順風順水相安無事。


    既是一路同行,席昱若自然避免不了要和陌晟堯交流接觸。更何況如今二人已是未婚夫妻,陌晟堯偶爾會對她做出一些親密舉動也是正常,可奈何席昱若過不了那道坎兒,縱是以景安公主的身份和他相處,心裏也是覺得萬分別扭。


    聽尋兒講,陌晟堯在出行前便傳了尋兒問話,將席昱若平日裏的飲食愛好生活習慣打聽得十分詳細清楚。


    尋兒是唯一一個打小就跟在南宮景安身邊照顧的貼身宮女,自打席昱若出現以後,南宮璟琛便把這個一直跟著自己同胞妹妹的宮女安排在了席昱若身邊。


    雖然南宮景安一直被養在宮外,甚少有機會入宮,但有尋兒在身旁照料提點,這讓席昱若在頂替南宮景安的身份時總能保證做到萬無一失。


    尋兒雖不清楚席昱若和陌晟堯之間到底有何糾葛,但也知曉席昱若如今的身份不能被人識破,所以告知陌晟堯的生活習慣自然是南宮景安的,而並非席昱若的。


    陌晟堯本對席昱若的喜好甚是清楚,隻是簡單的想著若兒在這明國呆了五年,怕是習慣什麽的會稍作改變,又知道這隨行陪侍的宮人中沒幾個是侍奉過她的舊人,傳她的貼身宮女來問話也無非就是確認一番,怕下人們侍奉的不周全會委屈了她。


    但哪知席昱若會將此當做一番試探,對他的防範之心如此之重,竟換來了尋兒的滿口胡言。


    他雖心知尋兒的話作不得真,卻也隻能配合著席昱若將演著這出戲。畢竟此時有著景安公主這層身份作幌子,她才肯留在他身邊,他自然不會傻得去戳破。


    每每到了用膳時刻,便差人將南宮景安喜吃的膳食和席昱若喜吃的膳食各做了一遍擺在桌上,隻道是這其中那另一部分是自己喜吃的飯菜。可是沒吃幾口便匆匆離席,留席昱若一人在桌前用膳。


    故而,席昱若既能吃到自己喜歡的飯菜又不必見到陌晟堯,這膳,用得自然是十分自在。


    這些時日一直在趕路,因此白日裏除了用膳外席昱若和陌晟堯並無很多交流。雖然每次菜一剛上完,陌晟堯便總有急事逼得他不得不起身離開,兩人也說不上話,但總歸是露了一麵。回數一多,便形成了一種不成文規矩,席昱若的飯桌上總會擺著陌晟堯那愛吃的飯菜,可陌晟堯經常被公務纏身來不來就不一定了。


    可是,白日裏甚少有交流,不代表晚上就沒有。


    自打聯姻隊伍出發以後,陌晟堯這廝每天晚上都會和席昱若歇在一處,起初席昱若以兩人尚未成婚不合禮法為由推拒過,但他對她的拒絕充耳不聞,依舊理直氣壯的歇在她的房裏。


    因著兩人的身份,席昱若怕推諉得過分了惹他起疑,況且他每晚除了摟著她睡覺之外並無任何不軌行為,久而久之,也就由著他去了。


    席昱若原本還因著自己這副無法改變的容貌,擔心陌晟堯對自己的身份有所懷疑,但是經過了這些時日和陌晟堯的相處,看陌晟堯並沒表現出任何異樣,也就漸漸放下心來。


    大約過了半月的光景,這日黃昏時刻,席昱若的聯姻隊伍終於抵達了宣國的京都。


    席昱若的馬車緩緩駛進大宣宮門的那一刻起,席昱若的心情不免有幾分悵然。


    瞧這裏,秦磚漢瓦,紫柱金梁,和自己記憶中的樣子一般無二。


    曾經她是懷著何等決絕的心思才離開這裏的,不想幾年後自己竟又重新踏進了這傷心之地。


    入了宮門後,陌晟堯便和席昱若等人分開了,想來是久不臨朝積攢了許多要緊的政務等著他去處理,而席昱若則換上了轎輦由宮人帶著她往陌晟堯一早給她安排好的宮殿前去。


    因著天色已晚,席昱若這一路也沒有遇到什麽熟人,很快便被帶到了一處宮門前。


    抬眼望去,隻見兩旁燈火通明,正前方是一堵築在水上的白牆,約兩米高,上覆黑瓦,牆頭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正中一個月洞紅漆大門虛掩著,門上黑色匾額上書“關雎宮”三個燙金大字。


    關雎宮,是曆代大宣皇後居住之地,席昱若想陌晟堯把她安排住在這裏也並無不妥。


    隻是席昱若看了看這宮殿,總感覺和自己記憶中的有什麽不一樣,罷了,還是進去看看再說吧。


    入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席昱若進來後頓悟自己剛剛為何覺得這關雎宮會有所不同了。


    隻見這宮內四角立著漢白玉地柱子,四周地牆壁全是白色石磚雕砌而成,黃金雕成地蘭花在白石之間妖豔地綻放,青色地紗簾隨風而漾。


    而寢殿內的布置更加奢華,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範金為柱礎。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榻上設著青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玉帶疊羅衾。


    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隻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堪比當年潘玉兒步步金蓮之奢靡。


    整個關雎宮的布置雖然奢靡之至,但卻絲毫不嫌俗氣,反倒令人覺得這一切都精美妥當的很。


    而席昱若看到這些後腦海中卻一直浮現著二個字:奢靡。往常的關雎宮雖也充滿了氣派和威嚴,卻斷斷沒有今日這般奢華。


    席昱若看得出來是陌晟堯又將這關雎宮重新用心修繕了一番,心下卻搞不懂這陌晟堯素來倡導為政勤勉省儉,隻怕是他的鹹陽宮都沒有這般奢侈,為何如今卻花如此大手筆布置了這關雎宮的緣由。


    舟車勞頓半個月,宮人們侍奉席昱若洗浴後便自覺退下了。


    整日待在馬車裏,席昱若也是乏得很,待她正打算上榻之時,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咦?母後的寢宮內怎的來了一個漂亮姐姐?”這“不速之客”好奇的望著簾子後的席昱若,開口問道。


    席昱若轉身望去,竟怔住。


    隻見說話之人一雙小手皓膚如玉,如透明一般烏黑的頭發,挽了個公主髻,髻上簪著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麵垂著流蘇,她說話時,流蘇就搖搖曳曳的。


    她有白白淨淨的臉龐,柔柔細細的肌膚。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小小的鼻梁下有張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彎,帶著點兒笑意。


    她今日穿了一身嫩黃色的湖絲新衣,歲歲如意的花紋簡單別致。底下一條藕荷色雲雁細錦裁成的曳地長裙,整個人看起來愈發憨嫩可愛。


    這孩子,莫非就是……她的女兒?


    看這年歲,又一口一個母後,是個公主無疑,而據她所知,陌晟堯膝下無子,隻有一女,名喚璦熙。而這璦熙公主,便是由她所生,昔日的席妃娘娘所生。


    “莫非……你就是母後?”這小丫頭見她隻是怔然不語,便又問道。


    身後跟著教引姑姑匆匆趕了來,看到此番情形,急急跪下,“奴婢是公主殿下的教引姑姑,小公主尚且年幼,又一直居住在這關雎宮的西殿,向來自由慣了,奴婢不知娘娘鳳駕已到,竟讓公主殿下衝撞了娘娘,是奴婢的錯,還請娘娘恕罪。”


    “無妨,”席昱若此時滿心滿眼都是這眼前的璦熙公主,心裏巴不得這小公主的衝撞,又怎麽計較,說著正打算向那璦熙公主走過去,想要親近一下自己的女兒。


    可不待她走到璦熙的身邊,這小公主便主動撲到了她的懷裏,一邊還欣喜的說著,“你和母後長得一模一樣,你就是母後,你就是母後,母後回來了。”


    席昱若抱住懷裏軟軟的身子,激動萬分,麵上的冷靜再難自持,細細望去,都能看到她眼眶裏的點點淚光。


    是了,是了,這就是她的女兒,這就是她心心念念了五年的女兒啊。


    五年前的那一晚,若不是情況所迫她隻能帶走一個孩子,若不是聿兒生下來後底子弱急需朝宗先生救治,她也不會那麽狠心的拋下女兒轉身就走。


    對於一個母親而言兒子和女兒一樣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縱使她知道陌晟堯不會虧待了女兒,這棄子之痛也不會少半分。無人知曉五年前她放下璦熙的那一刻內心有多煎熬,也無人知曉她這五年來是怎麽在思念和懺悔中度過的,更無人知曉每每她看到聿兒卻牽掛著璦熙的心情是怎麽的痛苦。


    席昱若抱了好一會,似是恢複了些許冷靜,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教引姑姑,心下有幾分微惱,自己剛剛看到璦熙,一時忘情,竟叫自己這如此失態的舉止讓這教引姑姑看了去,想著便掃了這教引姑姑一眼,正欲開口打發這教引姑姑退下,不料卻和她四目相對,席昱若一時怔然,心底裏頓時掀起驚濤駭浪,眼前跪著的教引姑姑,竟是陌晟堯的奶娘——霜華姑姑。


    與其說霜華姑姑是陌晟堯一人的奶娘,倒不如說是席昱若和陌晟堯兩人共同的奶娘。


    席昱若和陌晟堯青梅竹馬的長大,陌晟堯極為看重這奶娘,席昱若一直跟在陌晟堯身邊,自然也和這霜華姑姑親近的很。


    眼前的霜華姑姑看到席昱若的麵容後也是一陣驚詫,嘴唇顫抖,那聲郡主已經到了唇邊,卻被她生生的給咽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霜華姑姑管女主叫小姐改成了郡主~~


    ☆、歸來


    席昱若將霜華姑姑的神色一覽無遺,心下了然。


    想來霜華姑姑是看到了自己的這雙眼睛方才推翻了她是若兒的判斷。畢竟,大宣人的眼睛都是黑色,而自己如今的眸色卻是和明國人無異的褐色。


    剛到大宣,便迎來了她的兩個親人,席昱若的心情是萬分激動且複雜的。


    一個是親生女兒,一個又宛如生母,她差點都抑製不住自己內心洶湧而至的感情想要不管不顧好好抱一抱眼前的這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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