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三年。


    已是十月,秋風帶起一絲微涼,天空也飄起了綿綿細雨,一葉輕舟晃悠悠地順江而下,停在了建業的渡口。


    幾名東吳大臣早已候在了渡口,靜靜地等待著來人,季漢使者鄧芝。


    鄧芝走下了小船,旁邊的侍從連忙抓起一件棉袍,追趕著為他披上。


    幾個東吳大臣見到這一幕,不禁相視而笑,一起走上前,為首的一名官員略微拱了拱手:“不知貴使不耐江南寒氣,未曾準備狐裘,還請貴使見諒。”


    另一名官員跟著說道:“貴使備了棉袍,想是知道天氣嚴寒的,可為何不備狐裘呢?”


    其餘人聞言,都忍不住笑出了聲,輕蔑之意顯而易見。


    鄧芝麵不改色地對著眾位官員一一拱手見禮:“季漢使節鄧芝鄧伯苗,見過諸位大人。我大漢諸葛丞相神機妙算,如何不知寒冬將至,需備狐裘呢?隻是,不曾備於鄧芝這裏罷了。”


    一番話說得眾人皆疑,有人問道:“那狐裘備於何處?”


    “或許是漢中、或許是永安,我怎麽會知道?”鄧芝莞爾一笑,一臉神采飛揚。


    幾個東吳大臣聞言沒有說話,領著鄧芝向建業城中而去。


    建業,宮城。


    東吳官員分坐在大殿的兩邊,大殿中間則站著兩名武將。


    一人眉眼低垂,眼睛隻看著自己的腳尖,另一人則捧著一個錦盒,身上盔甲華麗,還精繪著花卉圖案。


    等了片刻,終於,孫權不緊不慢地來到了大殿,坐在了主位之上。


    “賀將軍,糜將軍,蘄春戰事如何了?”孫權嘴上雖問著,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錦盒。


    “不負吳王重托,蘄春城已被我二人攻破,叛將晉宗的首級在此!”手捧錦盒的是吳將賀齊,他向一旁的宮人遞上錦盒。


    錦盒遞到了孫權麵前的桌案上,他打開之後向裏看了一眼,惡狠狠地大笑道:“好你個叛徒!今天可算是死了!”


    隨著孫權的這句話,在場的一眾官員都將目光聚集到了另一名武將的身上,糜芳。


    說起叛徒,怕是如今天下,沒人比這位更出名了。


    身為季漢皇帝劉備的小舅子,鎮守荊州第一堅城,江陵,結果卻是不戰而降,將江陵拱手讓於東吳,致使關羽兵敗被殺。


    劉備欲為關羽報仇,更兼奪回荊州,發動了伐吳之戰,結果卻是大敗,損兵八萬,隻身逃回。


    不過現在糜芳既然已降東吳,像這樣的公開場合,自然不會有人提起這個,讓他下不來台的。


    孫權罵完之後,揮揮手示意撤去錦盒:“賀將軍,你不是一直想要孤王的佩劍嗎?”孫權一把抓住腰間那柄華貴的寶劍。


    賀齊聞言,雙眼一亮,緊緊地等著孫權接下來的話。


    “此劍…乃父兄所留,斷不能給你。不過孤的射虎弓倒是可以送給你。”


    話音剛落,一旁的宮人就捧著一張弓走了出來,賀齊喜不自勝,連忙上前迎下:“多謝陛下!”


    孫權笑著宣布了對二人的賞賜:“賀、糜二位將軍此次攻下蘄春,斬殺叛將,勞苦功高,皆賜黃金百兩,絲綢百匹。”


    賀齊裂開嘴笑了笑:“若是蜀錦就更好了…那穿起來才好看呢!”


    孫權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正要說話,卻見文武之首的兩位大臣,一齊跪拜在了他的麵前。


    “臣陸遜、臣孫邵恭請吳王登臨大寶,進稱帝位!”


    這兩人一老一少,老的是文臣之首,丞相孫邵;少的是武將之首,大將軍陸遜。


    此二人剛剛說完,身後的文武百官呼啦啦一大片,全都跪了出來:“請吳王登基稱帝!”


    賀齊也慌得跪了下來,糜芳緊隨其後,隻是頭一直都沒有抬過。


    孫權的眼睛在群臣身上掃視了一番,然後緩緩搖頭:“近年來,魏蜀兩國接連與我東吳交戰,孤若此時登基…隻怕兩路兵馬齊至,兵禍就不遠了。”


    就在這時,門外的宮人進來稟報:“報吳王,蜀漢使者鄧芝求見。”


    “什麽?這就來了?”孫權一驚,連忙對著文武群臣急急擺手:“快,快坐回去!讓使者回吧,孤不見!”


    “哈哈哈,鄧芝此來,非是為蜀,乃是為吳,吳王為何不見啊?”鄧芝耳朵十分好使,早聽見了孫權的聲音,在殿外高聲喊道。


    孫權一怔,摸了摸自己的紫須,說道:“召進來吧。”


    鄧芝大步邁入,滿麵笑容地對著左右的文武百官一一拱手,最後站定在大殿之中,對著孫權長揖一拜:“季漢使者鄧芝,拜見大魏吳王!”


    孫權聽到“大魏吳王”四個字,臉上頓時有些不高興了:“你說是為了我東吳?孤有些不明白,難道是想投靠東吳嗎?”


    “東吳滅亡就在旦夕之間,吳王還想讓我投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鄧芝笑得活像個彌勒佛。


    “你!”孫權差點就要拍案而起,但他反應極快,迅速冷靜了下來,笑道:“使者有話請講,東吳如何滅亡?”


    鄧芝見孫權反應,心中也有些敬佩,笑道:“聽聞魏主曹丕封大王做了大魏吳王,不知印綬可曾送到?大王的世子可曾送到洛陽?”


    一句話,正中孫權的心病。


    自從向曹魏稱臣之後,曹丕每每使人來催促,要讓他的兒子孫登送去洛陽作為人質,才見降心真誠。


    孫權是一拖再拖,終於,曹丕等得不耐煩了,於年初派三路大軍伐吳,好在東吳眾將拚死抵抗,這才擋住了魏軍。


    見孫權不說話,鄧芝又問道:“現在大王想與魏和,還是想與蜀和?還是想…今年蜀來攻,明年魏來攻?”


    孫權輕輕歎了一口氣:“孤也想與蜀和,隻是…夷陵一戰…你主劉備如今如何了?”


    “有勞吳王掛念,陛下身體康健,已無大礙。外臣此番前來,就是奉陛下之命,來與吳王商討聯盟之事。若是吳王仍有心與魏和,陛下有言,待魏軍再次伐吳時,必定順江而下,助魏滅吳!”鄧芝說著,眼睛掃視著大殿。


    糜芳的頭埋得更低了。


    武將之首,大將軍陸遜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其餘眾多大臣,則是互相議論紛紛。


    孫權一見此情景,頓感不妙,知道鄧芝的耳朵好使,連忙起身招呼說道:“請蜀使來偏宮答話。”


    二人在宮人和護衛的陪同下,來到了偏宮,剛剛坐定,孫權就問道:“你剛剛是在找糜將軍嗎?既然他是投靠我東吳之人,即便你我兩家重新結盟,孤也不會將糜將軍交出來的。”


    “大王,臣是在找士燮士大人。”鄧芝如實回答。


    孫權臉色變了變:“你…找他做什麽?”


    “臨來之際,諸葛丞相曾叮囑外臣,讓臣好好看看那位士大人,是不是生得極為貌美。否則,又是如何能煽動我益州的南中三郡叛亂?”


    孫權聞言,朗聲大笑:“哈哈哈哈,諸葛亮果然是一代人傑啊!你回去複命,就說孤願意和盟,至於具體細節,兩國的君臣想必還需商議一番。”


    兩國,鄧芝將這個詞聽在耳中,卻是沒有聲張。


    孫權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口誤,起身說道:“你此來,孤也不能讓你空手回去,就讓你帶個人回去吧!”


    鄧芝聞言,有些疑惑,卻也沒有追問。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鄧芝便起身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一個老頭子就拄著拐杖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乃是掛了輔吳將軍,婁侯張昭,此時他已經年邁退位,不問政事了。


    “他耳朵極好,一定聽到了你藏在這裏。”孫權聳肩說道。


    張昭不以為意:“不妨事,隻要臣不出來,那就是不在。大王太心急了,剛剛脫口而出的‘兩國’被他聽去了。”


    “不妨事,隻要孤不承認,那就是沒說!”孫權得意地笑道。


    張昭緩緩點頭:“既與蜀聯盟,大王的確是可以稱帝了。”


    ……


    鄧芝輕舟回蜀,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人,乃是諸葛亮曾派到南中,安撫三郡叛亂的益州太守,張裔。


    “三郡叛亂,是孫權煽動的嗎?”鄧芝輕聲問道。


    “是。”張裔怒容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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