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高歌早早起床,梳洗完畢,想看看金爺爺怎樣編製。院子裏,金老頭正在編涼席。


    “金爺爺,天兒都涼了,怎麽還編涼席呢?”高歌問道,難不成也是要做禮物的。


    金老頭手裏不停,說道:“這是炕席。俺們這裏有個習俗,新盤的炕要鋪新炕席,這個是早就訂下的。”


    這兩日光忙活迎接高歌了,今兒才動工。


    高歌心道,太好了!隻在電視上看過,自己從沒編過,紙上談兵是行不通的,因此在旁邊認真地觀摩。


    看了許久,高歌手癢了,請求道:“金爺爺,您歇會兒,我來編。”


    雖然小唐說高歌不用他教,金老頭也不相信一個小女娃會竹編。全當是哄大戶人家的小姐玩耍罷了,金老頭想。


    聽高歌說要編,金老頭道:“來,俺教你。”


    “金爺爺,我已經看會了。”


    “啥?”金老頭哪裏肯信,“莫鬧,莫鬧。”


    高歌笑道:“我編,您看看行不。”


    金老頭猶猶豫豫的站起身,高歌盤腿坐下,一絲不苟的編起來。


    馮青山也湊過來。


    起初,高歌一邊想一邊編,畢竟第一次幹這活兒,手生。一排編下來,小手麻利起來了。金老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生怕她編錯了。高歌很快就編了一拃寬,鬆緊度、勻稱度與金老頭編的一般無二。


    金老頭直呼撿著寶了,甩他手把手教了三年的徒弟幾條街,就是跟他比也毫不遜色。咋有這樣聰明絕頂的娃啊?


    馮青山簡直看呆了。像這種定製的活兒,師父從不讓他摸,他也知道自個兒幹不了。突然來了個小女娃子,一出手就震了他。馮青山有點自慚形穢,怪自己沒有用心學,暗暗叫上了勁,一定要超過高歌去。


    大炕席用的都是寬竹篾,高歌需要的是零點五厘米的竹篾,她問金老頭:“金爺爺,有······”高歌語塞,總不能跟古代人說現代的長度單位吧,她四下裏找,撿起一截斷竹,用指甲掐出大約零點五厘米,說:“有這麽寬的嗎?”


    金老頭見她要的竹篾這麽細,問道:“娃啊,你要編啥?”


    “金爺爺,叫我高歌吧,我姥姥叫我‘歌兒’。”


    “哦,好,好,叫高歌,叫歌兒。”金老頭嗬嗬笑道。


    “我編水涼席,不是炕席。”


    老金頭不知道除了炕席還有啥席,水涼席又是個啥?既然高歌要,他隻管給提供就是。


    “有一些,不知夠不夠。”說著,金老頭引高歌去看。


    高歌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如實說:“金爺爺,我也不知要用多少。”


    “那就多備些。青山,”金老頭喊馮青山:“你再準備些這樣的。”


    馮青山應著去了。


    金老頭把細竹篾搬到院子裏,院子很大,高歌另尋了空地,開開啟她的竹編之路。


    馮青山很快拖著兩棵竹子回來了,和金老頭一起加工高歌要的竹篾。


    馮青山將竹子劈成所需要的寬度後,金老頭開始破篾。他的手像長了眼睛,看都不看,原本厚厚的竹片變成兩片竹條,再將竹條片開,使它變薄。用特製的工具將變薄的竹條抻拉,刮去毛刺,經過不同工具的幾次刮,竹片更薄更光滑了才能達到要求,也才能成為竹篾。


    馮青山把竹篾盤起來,放鍋裏煮了一個時辰,竹篾漸漸由青色變成黃色。煮篾起到不生蟲不發黴、增加韌性的作用。篾煮好後放在陰涼處風幹。


    這邊,高歌憑著無與倫比的記憶力編好了涼席的邊兒。當金老頭看見那別致的花邊時,兩眼都直了。祖上傳下來的席子的編製手法隻有一種,金老頭從沒想過創新,幾十年編著同一款席子。高歌的新式花邊給金老頭打開了一扇窗,原來席子還可以這樣編。


    高歌編的是單人涼席。因為工藝複雜,還要采集植物給竹篾染色,原計劃三天完成,結果緊趕慢趕的用了四天。從吳夫人送她的荷包看出吳夫人是雅致之人,因此她在水涼席上編出了空穀幽蘭的圖案。按照古人的書寫習慣,在左下角從右往左豎排編著:高歌敬贈,吳夫人惠存。


    高歌越看那字越醜,沒辦法,既是作為禮物就不能假手於人,下決心回去一定要好好練字。


    金老頭親自將水涼席掛在醒目處,久久端詳著,忽然老淚縱橫。金老太十五歲與金老頭成親,相伴四十多年,焉有不知老伴心思的。


    “他爹,老天爺待你不薄啊!”金老太感歎道。


    金老頭抹抹眼淚,對高歌道:“歌兒,你還會編啥?”


    金老頭突然哭泣,嚇壞了高歌,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聽金老頭問,急忙回答:“金爺爺,我不會了,隻會這個。”說著怯怯地指了指水涼席。


    “歌兒,金爺爺編了幾十年席子,未曾見過席子還能編出花來的。”金老頭抽一下鼻子,有些難為情的說:“俺是高興得,嚇著娃了。”


    高歌這才鬆了一口氣。


    金老太看著水涼席,像看她最疼愛的孩子,“歌兒,你跟誰學的?”


    “以前,看別人編過,就學會了。”高歌慢吞吞地說。她心虛,竹編工藝經過了幾千年的積累沉澱,自己隻是個拿來用的,讚譽愧不敢當。


    在幾天的相處中,她看到了一位老手藝人對竹編的癡迷。從挑選竹子、平結到煮篾、拋光,再到挽線、收編,每一道工序都認真仔細,精益求精,絲毫不因為是重複了幾十年的工作而懈怠。正是有了這些良工巧匠的傳承,中華的瑰寶才得以熠熠生輝。


    高歌也漸漸了解了金爺爺看著水涼席哭泣的原因。他一輩子醉心於竹編卻沒有創新,他覺得愧對祖先;看到一個小女娃的手藝如此精湛,他由衷的欣慰。


    高歌對這位老師傅的敬畏之心更加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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