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樹聲又寫分家文書,也是一式三份,高建功一份,高樹奎一份,六太爺一份。高樹聲念文書的時候,胡氏豎著耳朵,一聽三百大錢兒寫進去了,抑製不住的興奮。


    兩件大事辦妥,六太爺下了炕,準備走了。


    高樹聲站起身,說道:“明兒就分地,莊稼隨地走。”


    翌日吃過早飯,高樹聲帶著人並高建功、高建成、高建立去丈量分地。


    山區土地金貴,人均耕地麵積少得可憐。沒有平原那樣的一望無際的田野,都是這一塊兒那一點兒的,高樹奎家的地加一起十畝出頭兒,卻有七處之多。


    按照高建功說的,最遠的地都給他了。


    高建功看著萎靡的麥苗無力地搖搖頭,麥收隻能收些麥稈了吧。


    丈量好以後,在地兩頭楔上木樁作為標記。


    高建功回家後沒見喬紅珍,就站在院裏喊了一聲:“大軍他娘——”


    喬紅珍正在林鳳玲屋裏說話,聽見喊她出屋來,回自己屋裏。


    “分完了?”喬紅珍輕聲問。


    和胡氏住一起,早就習慣了說話不能大聲。白天隻要高建功在自己屋,胡氏就悄沒聲地站在堂屋,支棱起耳朵聽他們夫妻說什麽。


    更有甚者,有一次喬紅珍夜裏口渴去堂屋倒水喝,一開門好懸沒嚇死,黑燈瞎火的一個人站在她房門口,嚇得喬紅珍都轉了音了。


    借著月光看清楚是胡氏,喬紅珍起得聲音高了八百分貝,“娘,是你呀?你站俺們門口幹啥?”


    高建功鞋都沒穿跑出來,打著火折子一看,果然是胡氏。


    不等高建功說話,胡氏嗬斥喬紅珍,“叫喚啥?俺喝口水。”


    “喝水?拿手捧的?”喬紅珍看著胡氏的兩隻空爪子問。


    胡氏不自覺的看看自己的手,連個道具都沒有。


    “快挺屍吧(挺屍是對別人睡覺的蔑稱)!”胡氏說完,趕緊溜了。


    婆婆聽兒子的窗戶跟兒,把喬紅珍惡心的夠嗆(聽窗戶跟兒是方言,意思是偷聽別人行房事),對胡氏的厭惡無以複加。


    高建功點頭,亦輕聲道:“分完了。咱盡快搬出去。”


    喬紅珍點頭,麻利的收拾衣物。


    “老曲家有閑房,俺這就去說說,能不能讓咱先住著。”高建功說完就往外走。


    老曲家獨門獨戶,兩兄弟帶著媳婦搬來有小三十年了,妯娌倆都沒有生養。村民們平時都以大老曲、二老曲稱呼他們。大老曲收養了一個女孩兒,取名榮寶,就嫁在本村。


    人們對這哥倆知之甚少,這哥倆似乎很有錢,搬來後就蓋了高官屯唯一一座青磚瓦房,一溜四間,那叫一個寬敞明亮。別說東西廂房了,連茅廁都是磚的,這讓高官屯祖祖輩輩住土坯房的人羨慕得緊啊!


    院裏還打了一口井,除了種菜,竟然還種了花,引得村裏女娃們總是偷偷扒門縫想看看花兒。


    兩兄弟經常外出,有人說是做買賣去了。妯娌倆從不出門,吃穿用度都是哥倆帶回來。


    人們沒少猜測。傳言最多的是妯娌倆是被曲家哥倆贖身的,證據是無兒無女。前後一聯係,十有八九還真是。曲家哥倆有錢,替她們贖身是可能的。妓館裏的女孩子都被喂了藥,兩人年紀輕輕卻沒有孩子,足以證明這一點。


    雖然娼妓為人所不齒,但高官屯的人多是善良的,何況曲家人畜無害,村民們對他們家很友好。


    偶爾有人言語輕蔑談論曲家,馬上會被反駁:“要不是走投無路了誰願意把娃賣到那種地方?亦或是被拐子拐賣的,都是可憐人,嘴下留德吧。”


    曲家人與世無爭,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


    前兩年,曲家老哥倆相繼過世。那個曲榮寶三兩個月也不去看看養母,偶爾去一趟也是吃喝拿一條龍。


    妯娌倆互相照顧,相依為命。從不對外人說家裏的事,因此沒人知道詳情。


    “等等!”喬紅珍急忙道:“他二嬸和離了,咱娘一會兒還不得趕她走啊。孤兒寡母的住哪裏都不方便,要不讓她娘兒幾個住老曲家,省得人嚼舌根。”


    高建功不太情願,“咱住哪啊?”


    “二叔家牲口棚空著了,咱跟二叔說說?”喬紅珍征求高建功的意見。


    高建功明白自己媳婦最是熱心腸,他已經自作主張給爹娘三百錢兒了,媳婦也沒說啥,他更不應該惹媳婦不痛快。何況媳婦考慮周全,常言道“寡婦門前是非多”,雖然林鳳玲和離了,一旦鬧出啥事來,丟臉的還是老高家。


    “成,照你說的。”


    喬紅珍笑了,“你去跟二叔說,俺叫上他二嬸去老曲家。”


    高建功去高樹聲家了。


    喬紅珍複進了西廂房。


    林鳳玲正坐在炕沿上發愁。高歌和可兒坐在長板凳上,麵色凝重。大寶在炕上翻跟頭,換弟站在炕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寶,以防他翻到地上去。


    和離的喜悅早就被隨之而來的困境取代,娘兒幾個出了高家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林鳳玲默默流淚。


    喬紅珍見了,已然明了,上前拉著林鳳玲的手說道:“別愁,老曲家有閑房,咱們去她家問問。”


    林鳳玲眼睛一亮,隨即黯然道:“自從大老曲二老曲過世後,那妯娌倆雖然也出門走動了,但她家從不與人來往,怕是不行。”


    “行不行的問問才知道。”喬紅珍拉著林鳳玲就往外走。


    林鳳玲想想也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吧。盡快安置好了,大嫂一家還要挑水澆地呢。


    高官屯的村民幾乎天天都到自家麥地裏看,眼見本應油黑發亮的麥苗枯瘦細弱,地裏已經幹的出現裂縫。去年冬天一冬沒下雪,到了春雨貴如油的春天,更別指望下雨了。


    無奈之下,挑水澆地的村民越來越多。


    林鳳玲想著,自個兒和離了,也不方便幫大伯子家挑水,隻希望自個兒別再給他家添麻煩。


    高官屯人口不多,因為住的分散,倒顯得村子很大。曲家在村口,醒目的紅磚青瓦房老遠就能看見。人們建房也沒有規劃,都是看著地方好就蓋上幾間,林鳳玲和喬紅珍七拐八拐的來到曲家。


    曲家兩個老婦人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麵帶慈祥的笑容看著幾個孩子跳房子(一種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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