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林鳳玲毫無睡意。高建成發泄完獸性,呼嚕打得山響。


    林鳳玲眼淚流幹。嫁進高家後的一幕幕清晰的印在腦海裏,她每一天都過得誠惶誠恐。


    高建成對胡氏惟命是從,為了討胡氏歡心,動不動就對林鳳玲拳打腳踢。


    她想起那一次。


    她正在燒火做飯,胡氏對高建成說:“老二啊,你打她去!”


    沒有任何原因。


    高建成走過去,一腳將她踹倒。她含著淚默默爬起來繼續燒火。 火光映著她蒼白的臉,顆顆淚珠閃著晶瑩的光澤。那一刻,她真想殺了高建成。


    她想起那一次。


    可兒的布鞋還是拾得大姐巧兒的,如今已經頂腳了,她想給可兒做一雙。把自己陪嫁的木箱子翻個底兒掉,也沒找出一塊布。拿著兩件補丁摞補丁的孩子的衣裳,大寶穿都小,可她還是舍不得剪。無奈,隻好硬著頭皮去找胡氏。


    在胡氏窗戶下喊了兩聲娘,沒有回應,除了做飯,她平時是不進正房的。胡氏說她沒資格。


    剛嫁過來那會兒,有一次進堂屋喝水,胡氏硬說她偷了餅,罵了個狗血淋頭,在她努力為自己辯解的時候,高建成打了她。


    被打蒙了的她驚愕的望著高建成,高建成憤怒地瞪著她,眼裏好似飛出刀子:“就是你偷的!”


    她捂著火辣辣的臉,看著與自己成親才兩個多月的男人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他十惡不赦的仇人,她哭了,抽噎的上氣不接下氣,胸口堵了一塊大石頭,幾乎要將她堵死。


    高建成厭惡的吼道:“掉啥淚蛋子!”


    此時圍牆外已經有聽到聲音趕來的村民,人們竊竊私語。


    高建成低聲命令她:“滾回屋裏去。”


    她滿心委屈,臉色慘白,渾身不受控製的抖個不停,手腳冰涼卻滿頭大汗。


    有幾個年輕媳婦見她搖搖欲墜,慌忙跑進院子,抱住她,一點一點挪進她住的西廂房。


    人們紛紛指責高建成不該動手就打。


    高建成不以為然地狡辯:“這婆娘偷嘴吃,不承認,還頂撞俺娘,教訓一下。”


    同在一個村子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誰還不了解誰。胡氏的為人不用說了,單是當年虐待婆婆、欺負妯娌,就讓高官屯的人認清了胡氏的嘴臉,都叮囑自己的閨女、媳婦莫要與胡氏來往。如今又苛待二兒媳婦,大家都為林鳳玲擔憂。擔憂歸擔憂,各家過各家的日子,他們也隻能搖頭歎息。


    扶她進屋的幾個年輕媳婦輕聲安慰著她。同是嫁為人婦,也都受過這樣那樣的委屈和不公平的待遇,同病相憐的幾個人說了很多,直到高建成進屋來。


    見高建成走進來,沒出五福的四嫂子肖氏說:“趕緊給他二嬸賠禮道歉,有話不好好說,還動手打人!”


    高建成見風使舵,滿臉堆笑,“是是,俺錯了,”看了幾個人一圈,說道:“讓嫂子弟妹操心了。”


    “好好哄哄他二嬸吧!”幾人說著離開了高家。


    她倚坐在炕上,高建成坐在另一邊,眼睛盯著地,冷冷的道:“你好本事啊,敢頂撞俺娘?俺怎麽娶了你這麽個不孝的。”


    是她不孝嗎?她每天謹小慎微,避貓鼠一般,做最多的活兒,吃最少的飯,她視為“娘”的婆婆卻無端謾罵,而她的男人——她唯一的依靠,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她們成親才兩個月呀!


    除了有需要的時候對她軟語溫存,其餘時間似乎無話可說。每每她想找個話題聊聊,高建成都是“嗯啊”的,很不耐煩的樣子。就連後來有了娃,每每娃喊爹,得到的也是“嗯”,多一句也沒有。


    也是從那時起,她知道了,胡氏說雪是黑的,高建成就說雪是黑的,毫無是非觀,隻有他爹娘兄弟姐妹才是最親的人。


    她覺得自己多麽可笑。她曾經還憧憬著夫妻恩愛、相濡以沫了!高建成的一巴掌,打碎了一個少女所有的期盼,繽紛的夢想猶如泡沫一樣破碎,消失的無影無蹤。


    從那時起,她便不敢踏進正房。


    她甩甩頭,不去想吧,咽下苦澀的淚,轉身走出院子,向著高樹聲家方向走去。高樹聲家屋後有一棵大槐樹,附近的村民沒事兒就在樹下坐著,有聊天的,有做活計的,有看著娃玩兒的。胡氏是槐樹下的常客。


    果然,老遠就看見胡氏手舞足蹈白話得正起勁。


    她走近槐樹,和嬸子大娘打著招呼。胡氏白話的嘴邊都是白沫子,見她來了,夾了她一眼。


    她輕聲說:“娘,俺想給可兒做雙鞋,您老給俺點布打夾子。”(打夾子是方言,把布頭一層一層粘到木板上,需要厚的就多粘幾層。曬幹了裁剪出鞋底的形狀,再用線密密的縫製,稱為“納鞋底”) 。


    一聽找她要東西,胡氏黑了臉,小圓眼兒一立,剛要開罵,忽然意識到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立馬換了一副模樣:“是該給娃做單鞋了,娘這就給你拿去。”


    胡氏說著,慈愛的笑著起身離開。


    樹聲嬸子對她說:“大寶他娘,俺打的夾子昨兒幹了,你要是用夾子板就去俺家拿。”對於這個遠門兒侄媳婦,她是從心裏憐惜。


    “二嬸子,還真得用您的夾子板。”她笑著說道。


    樹聲嬸子平時沒少接濟她們娘兒幾個,娃們小的時候,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是樹聲嬸子跑前跑後的。她對樹聲嬸子猶如對娘親一樣有種依賴感。


    “走,跟俺家拿去。”樹聲嬸子樂嗬嗬的說道。


    她隨著樹聲嬸子進了院,樹聲嬸子壓低聲音說:“俺這有些布,你一並拿去。”樹聲嬸子太了解胡氏了,她不會給林鳳玲多少布的。


    她也深知這一點,因此也沒有拒絕,她哽咽著說道:“嬸子,要不是您,俺們娘兒幾個······”


    “娃啊,攤上這樣的,自個兒得往開裏想。”樹聲嬸子眼圈也紅了,“把幾個娃拉扯大,好好教養大寶,大寶日後有了出息,你也能享福了。”樹聲嬸子的話給她注入了生命的源泉,以後每當她熬不下去的時候,這句話就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她跟著樹聲嬸子走進裏屋,見她家三兒媳婦桂梅正在炕上哄孩子玩兒。桂梅見了林鳳玲,忙笑著招呼道:“二嫂,快坐。”


    她笑著坐在炕沿上,逗著孩子。樹聲嬸子從炕櫥裏抓出一大捆碎布頭,遞給她:“這些你先用著,不夠俺再給你找。”


    她接過來,沉甸甸的,忙說:“嬸子,用不了這麽多。”


    “多做幾雙。”樹聲嬸子笑著說:“娃們都大了,又整天幹各種活計,費鞋呢!”


    她眼圈紅了,“嬸子,也就您替俺們娘兒幾個著想。”


    樹聲嬸子語重心長地道:“寶他娘,俺看可兒和多兒心思通透,等她們再大大,必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她點頭:“是呢,這倆娃伶俐的很,可兒是個有主意的。隻是······”她頓住,麵露哀淒之色。


    樹聲嬸子沒有接話,雖然她和林鳳玲相處的不錯,林鳳玲什麽話都願意跟她說,但她從不是八卦的人,林鳳玲不想說的,她從來不問。


    她繼續說道:“隻是,自從多兒醒了以後,就像換了個人,沒有跟俺喊過娘,與姐妹之間好像也有些疏離。”她看向樹聲嬸子,“嬸子,你說,多兒是不是怨恨俺呢?”


    “唉!”樹聲嬸子歎口氣:“娃還小,不會有那個心思的。你多疼疼她,時間一長也就淡忘了。”


    她連連點頭:“他們打俺罵俺,俺都能忍,要是因為俺不中用他們再傷俺的娃,”她眼裏透射出一縷堅毅之光:“俺絕不答應!”


    樹聲嬸子眼裏滿是希望,這個侄媳婦受氣受慣了,如今因為娃竟能說出這樣有氣勢的話,她心裏又多疼了她幾分。


    也是因為有了這次和樹聲嬸子的談話,林鳳玲將全部希望寄托在大寶身上。好好教養大寶,不能像高建成那個狗男人一樣打娃打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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