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沒再說什麽,心裏憋的難受,悄悄地吐了口氣才說道:“行,鍛鍊一下也好,但不能太累了。”


    “嗯。”


    許維安胳膊使不上勁,手指感覺又遲鈍,兩指勾著線的動作就讓他滿頭大汗。老太太看他痛苦的樣子,不想讓他再編下去,他卻依舊堅持。老太太無法,隻能不管他。


    老太太編的鏈子緻密又勻稱非常漂亮,許維安跟著學會了,但編的不咋地,歪歪扭扭,時鬆時緊,整個一坨兒的線疙瘩,速度上更是如蝸牛爬行,但他還是很高興。在他隻要閑著就努力編的情況下,兩天後終於編成了一條,模樣不必細說,成功了就行。老太太也挺高興的,也不再反對他編手鍊。


    許維安拿著那七條線,編了拆拆了編,最終在年前編了個外形還不錯的,不緊密但顏色勻稱。老太太很高興,把手鍊洗幹淨,用桃核雕了個花籃子串到上麵,給許維安繫到了手腕兒上,說是能辟邪。


    許維安摸著那手鍊也樂了好幾天,正式開始幫老太太編手鍊,雖然速度慢,但質量還行,經過了人家的質量認證。


    快過年的時候下雪了,許維安如往年那樣,早起跑步、取水,隻不過早飯變成了他和外公兩個人做。


    老太太自從下雪起身體就又開始不爽利,坐回了床上。初二的時候,孫玉蘭和許利民帶著一家老小來了。許維安不知道老太太把許利民和孫玉蘭叫進屋裏說了什麽,出來的時候孫玉蘭眼眶通紅,許利民臉色鐵青。


    許維安沒去關注他們倆,他現在除了外婆誰都不在意。他們雖然養育了他,可毀了他的夢想,對他太過殘忍,他不能恨,但也不能原諒。


    許維安溜進屋子裏,老太太還坐在床頭,眼睛通紅。


    “外婆,你怎麽了?”許維安擔心地說。


    老太太捏了捏他的臉,笑道:“沒事兒,外婆現在心裏好受多了。”


    “那你怎麽還哭啊。”


    老太太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子不教父之過,但傷在兒身痛在娘心。你以後就明白了。”


    許維安大約是明白了,老太太估計是把他爹媽訓斥了一頓,但女兒流淚她心裏豈能好過。他看著老太太,說道:“外婆,我隻希望你能長命百歲,永遠不要傷心。”


    “唉,還是安安孝順,知道不讓我擔心。”老太太心情複雜地說道,隨後又說:“他倆也同意你去打工了。唉,外婆不求你能賺錢,隻求你穿暖吃飽別受罪。”


    許維安彎起眼睛,笑著說:“嗯,我知道。”


    過了十五,許維安拿著老太太塞給他的七塊錢,被孫玉材送回了家。老太太幹了一個冬天的活兒賺的錢全塞給他了,許維安推辭無效,為安老太太的心隻有收下。


    孫林寒假的時候沒回家,據說是忙著畢業和生意。孫燕一個假期都在躲著許維安,許維無所謂,他現在誰也不想遷就了。


    回到家的許維安莫名其妙地又被許利民收拾了一頓,孫玉蘭再也沒跟他說過話,他想也許他們以為是自己在外婆麵前告密了。


    正月二十,許維安收拾了行囊,把聞迪送給他的衣服、虎頭帽等全都裝到一個大蛇皮袋子裏,無視許家人難看的臉色,跟著同村的有打工經歷的大伯登上了南下的火車。那是許維安這輩子第一次坐火車。擁擠的車廂,髒亂的南下打工人群,也許有人會覺得憋屈前途渺茫,可許維安卻覺得他的人生才真正開始,盡管前路漫漫。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灰撲撲的舊木屋的門被打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端著臉盆走了出來。少年身量不高,頂著一頭亂草一樣的頭髮,穿著髒兮兮的外套,左手利索地從大水缸裏舀水洗漱。


    洗漱後少年不停歇地從木屋裏拿出做飯的傢夥,在屋外邊的簡易灶台上叮叮噹噹地炒菜做飯。少年右胳膊無力地耷拉著,隻能在切菜的時候稍幫著固定菜的位置,但他的左手卻相當的利索,切菜、淘米、撥火一切駕輕就熟。


    待他飯做的差不多了,就聽木門“嘰嚀”一響,一個同樣蓬頭垢麵的大漢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這麽早?”


    少年正左手拿著勺子攪粥,聞言抬起頭,笑著說:“早啊,張哥。上午想去火車站附近看看。”火車站在西區,距他們住的地方較遠,想要搶占好時機,就得早點出發。


    “哦。”大漢點點頭,“早飯吃什麽?”


    “酸辣白菜和白粥,饅頭管飽。中午有肉。”少年把鍋蓋蓋上,拎起旁邊的水壺去汲水。


    “粥好了?”


    “嗯。”


    大漢也不多言,幫少年把煤爐上的鍋端下來,接過少年手上的茶壺放了上去。


    “你先吃吧,看差不多了我去叫醒他們,昨天晚上可把哥幾個給累壞了。”大漢也不嫌棄,就著少年剛用過的洗臉水,快速地洗漱。


    少年盛了一碗白粥晾著,然後拿了個白麵饅頭,夾了兩筷子菜吃了起來。邊吃邊問:“你們昨天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都沒聽到。”


    “今兒個早上一兩點才回來。唉,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得虧你當時沒被老黃看上。”大漢說的老黃就是當時招工的人,見少年殘疾就沒招。


    少年笑眯眯地說:“這不是一份工一份錢嘛,在這兒一個月的工資都比家裏種地一年賺的還多。”


    大漢摸了摸頭,頓時嗬嗬笑起來:“也是,等再幹一年攢的錢就可以給家裏蓋幾間平房了,還能順便找個好婆娘。”


    少年笑著,端起溫度差不多的粥,呼呼地三兩口喝光,然後抹了抹嘴,說道:“張哥,吃完飯碗就先放鍋裏泡著,中午我回來刷。”


    “行。”大漢也就是張哥盛了碗粥,放碗在地上,嘴裏嚼著饅頭,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嘿嘿一笑,擠了擠眼睛,“那啥,有空的時候幫我買兩本那個啊!回頭給你錢。”


    少年從木屋旁的雜物堆裏推出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聞言也嘿嘿一笑,跟大漢擺了擺手,蹬上自行車出發去車站。


    少年自然就是許維安,他已經出來一年多了。


    當時他跟著同村有打工經歷的大伯去了南廣市的一家玩具廠。隻是把他帶到廠裏半個月後,大伯就不見了人影,許維安剛開始沒多想,隻以為是大伯被老闆派去幹別的活兒了。大概兩個月後,他才知道自己進了黑廠。


    許維安初來乍到,聽大伯說每個廠都會壓著員工三個月的工資,等員工離開的時候再給補發,他就以為真的是這樣。他是新來的,老員工沒啥人會去搭理他,等那大伯離開後,他才斷斷續續地從員工的抱怨中知道自己是進了黑廠了。更讓人氣憤的是,他發現了同樣是計件,他做的玩具的單價愣是比別人的低一半。找到老闆理論,老闆則態度傲慢地看著他,說道:“招你這個殘廢我還嫌吃虧呢。許大虎(帶他進廠的大伯)帶你來,我給了他一百塊錢的提成,我沒賺夠本,你就老老實實地在這兒給我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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