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很快就吃好了,二人分別時,太陽剛剛落山,夜幕還未完全降臨,天邊晚霞絢爛。臨走前,陸非辭再一次叫住了少年:“對了,你現在住哪?”少年伸手朝西邊一指:“我現在就睡路邊,不過前幾天發現那有個關停了的廢棄工廠,我打算搬去那裏。”陸非辭說:“我明天就去向公會反映一下這裏的情況,你暫時不要亂跑,畢竟……這附近可能不太安全。”“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少年乖乖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哥,你也保重,一路順風。”回去的路上,狐狸突然問道:“你剛剛幹嗎盯著他看那麽久,是想起他像誰了嗎?”陸非辭驚訝地看著它:“你變聰明了啊。不錯,我覺得他有點像我們隔壁柳奶奶。”“啊?”狐狸想了想,“像嗎?”“神韻挺像的,你沒近距離接觸過柳奶奶,估計看不太出來。”陸非辭說,“柳奶奶的兒子、兒媳和剛出生的孫子都在十幾年前的一起連環車禍中喪生了。如果他的孫子還在世,差不多也到阿辰那歲數了。”“怪不得你問他還有親人在世會怎樣……”狐狸說,“你懷疑他是柳奶奶孫子?”“世間哪有這麽巧的事?應該隻是長得像。”陸非辭笑了笑,“我隻是想,柳奶奶如今腿腳不利落,缺個人照顧,阿辰又舉目無親,也缺個人疼他。所以哪怕來一場美麗的誤會也無妨,阿辰如果能住去小巷,兩個人正好相互照應,也算是各取所需了吧。可惜他到底有心結,那就不勉強了。”狐狸聞言,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我剛剛也瞄了一眼他的手相,即便不是天煞孤星,也是大凶之相,未必能久活。”“我知道。”陸非辭的笑容淡了下來,歎氣道:“但這話不能在那孩子麵前說。人的一生本來就短,何必相信這種命格,鬱鬱終生呢?再者說,有誰生來就該倒黴嗎?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若仍心懷希望,或許能活出一番新天地。”陸非辭說到這裏,又忽然想起了洛先知關於自己的預言,一時間感慨良多,卻隻是沉默。第二天,陸非辭跟秋醒請了半天假,打算上午去通靈者公會跑一趟。路過柳奶奶門前時,他腳步一頓,抬手似乎想去敲門,卻又猶豫了。就在這時,木門被人從裏麵拉開了,柳奶奶端著一碗粥,走了出來。“小從,今天這麽早就出門啦?我正要給你去送粥呢。”老人臉上掛著慈祥的笑,看他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孫,“綠豆粥,解暑降溫的,你喝一碗再走吧。”“好,謝謝您。”陸非辭雙手接過粥,碗並不燙,想來是已經涼過一陣子了。“進來喝吧,這大熱天的,我裏麵開著電扇呢。”柳奶奶把他引進了自己的小屋。屋子不大,比陸非辭的稍微幹淨整潔一點,看得出經過老人的精心收拾,但仍然十分破舊。“對了,你前陣子不是說要搬家嗎,房子找的怎麽樣了?”“還在找……抱歉。”陸非辭低頭道。“你這孩子,這有什麽好抱歉的?”柳奶奶笑他,“你現在越來越有出息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你還這麽年輕,想往高處飛就往高處飛吧,真的不必理會我。”陸非辭也笑了,他放下碗,正要說些什麽,可身子卻突然一僵。他的目光越過了柳奶奶,死死地盯著老人床頭的一副相框。那是一張全家福,是一雙年輕的父母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笑容中滿滿都是幸福。而這對父母,更令他覺得眼熟了——昨日他見到的少年阿辰,和照片中的父親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陸非辭難以置信地盯著照片看了半晌,聲音有些發澀:“那照片裏的,是您兒子兒媳?”老人回過頭,目光又溫柔又蒼涼:“是啊,正是他們,轉眼也過世十七年了……”陸非辭又問:“那當初您的孫子也是在車禍中喪生了是嗎?最後屍體找到了嗎?”老人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還是回答道:“其實沒有……那是一場十分慘烈的連環車禍,前後十幾輛汽車相撞,最後又引起了火災,他還那麽小,連個全屍都沒能留下……”柳奶奶說著,麵色不禁沉痛起來。陸非辭見狀,也不好再問,怕惹老人傷心。然而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如此說來,阿辰還真可能是柳奶奶的親孫!?他臉色幾變,一時間心中閃過了無數想法,卻又漸漸鎮定下來。他暫時沒有將這件事說出口,而是匆匆喝完了粥,告別了柳奶奶,回到自己的小破屋中。狐狸還沒有出門,因為陸非辭一會兒要先去公會,不直接去上班,他們便約定下午在古玩店碰頭。“你怎麽又回來了?”狐狸懶懶地掀起眼皮,然後一愣,“出了什麽事?”陸非辭神色有些複雜,似乎挺高興,可又像是在擔心:“我現在覺得,我們昨天遇到的那個少年還真可能是柳奶奶的孫子。”“啊?”狐狸也愣了。陸非辭道:“我剛剛去了趟柳奶奶屋裏,看到了她兒子兒媳的照片,和阿辰現在長得特別像。”狐狸問:“所以呢,你告訴她了嗎?”陸非辭搖了搖頭:“還沒有……單憑長相其實不足以確定他們有血緣關係,還需要進一步考證,我怕貿然說出來,再讓老人空歡喜一場。更何況昨天阿辰的表態你也聽到了,即便事情是真的,萬一他不肯來見柳奶奶怎麽辦?”“那你要怎麽辦?”狐狸對這件事興趣不高,懶洋洋地趴了回去,“還要幫他們祖孫相認嗎,你也不嫌麻煩?”“別這麽說,柳奶奶當初那麽幫我,現在我們都要走了,走前能為她做點事也是好的。”陸非辭說,“不過這事急不得。阿辰那裏我晚上再去趟吧……昨天他說打算搬到周橋附近的廢棄工廠裏住是嗎?”“你這家夥……”狐狸意味不明地望著他,語氣卻無關醋意,反而帶著一絲溫柔,“某些方麵也很像那人啊……”它沉默片刻,才回答道:“那小子隻說最近搬去,你可以先沿著街邊找找看。”“好吧。”陸非辭低頭看了眼時間,“那我還是先去趟公會,把情況告訴他們。周橋附近的治安估計不大好,怨屍如果太久得不到超度和淨化,恐怕還要生變。”陸非辭一出屋門,又一次撞見了柳奶奶。“柳奶奶,您怎麽出來了?”“我出來洗碗。”柳奶奶端著手中的空碗朝他笑笑,神色卻有些不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