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散日開,風暴停息,窪地瀉湖鎮久違地再次放晴了。


    首席機械師沃爾夫一如既往地準確預測了天晴的時間,因此沒有人感到意外,就像是迎接本就該到來的結局一般,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暴雨帶來的並非隻有破壞,事實上隨著水位的上升,不僅一定程度上衝淡了千湖中的毒池,而且淹沒了那一道道陸地,將所有的水域連成了一片,這讓外圍的商客乘船而來成為可能。


    否則,也不會有人在碼頭還會準備自己的渡船。


    不過,按照慣例。


    依舊有不少人在等待著窪地瀉湖鎮的接應,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能一窺這世上少見罕有、名為礁石號的鐵甲戰艦。


    也算是奇觀。


    為了回應人們的期待,負責此事的湖鎮科技獵手一大清早起來,就要出門去,提前做好準備。


    何轉伸了一個懶腰,作為一個最普通的底層成員,他加入組織還沒有多久,甚至連一次正兒八經的探索任務都還沒有參加過。


    嚴格意義上都不算世人眼中的科技獵手。


    不過世上總有些人有其他方麵的才能,一個成熟的組織,最需要的其實是基層人員來維持運轉,何轉待在湖鎮內部一天到晚忙上忙下,倒也沒有閑過。


    何轉知道,他這樣的人其實才是科技獵人中的大多數。


    那些光鮮亮麗、波瀾壯闊的故事,並不是虛假的,隻是它們並不會發生在自己的頭上。


    他並沒有感到遺憾,事實上相比起在哀礦鎮朝不保夕、即便為了求生也要奮力掙紮的生活,何轉對現在的日子已經相當滿意。


    “咚咚咚。”


    這時,他的宿舍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執法隊來人了?”


    何轉下意識心弦一扣,想起了近月來的傳聞。


    他自認為沒有做出什麽違反組織條例的事情,然而這並不能成為他不被執法隊調查叨擾的護身符。


    一旦上門。


    會發生什麽結果誰也不知道。


    好的情況下隻需要破財消災,若是勢單力孤沒什麽人撐腰,此後就是一去不回也說不定。


    私下裏不少人也有怨言,可從來不敢公開傳播出去,因為這本身就可能成為執法隊手中的把柄。


    “終於輪到我身上了嗎……”


    何轉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他時常反思是不是因為自己足夠明哲保身,以求總結經驗……最後隻能遺憾地承認,或許隻是因為自己足夠小透明。


    便是抓人,都想不起他。


    事到臨頭,何轉隻感到戰戰兢兢,屋外的敲門聲還在繼續,顯然並不是自己的幻覺。


    可聽著這聲音他忽然意識到,與平日裏執法隊表現出來的張揚不耐不同的是,這敲門聲富有節奏,不輕不重隻是到可以保證門內人剛好可以聽清楚的程度。


    不像以往的風格。


    “來了——”


    何轉帶著一絲忐忑,拉開了門,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那是一男一女,有些意外的是,他們並沒有披著執法隊的白袍,而隻是一套普通的製式戰術服。


    然而,在看清了他們胸前那紋著巨大熔爐的徽記後,何轉還是嚇了一大跳:黑色劃痕?


    “你好,黑色劃痕鎮的審查部隊,同時也是黑色之爪的副官。”男人出示了證件,自我介紹道,姿態還頗有些彬彬有禮。


    某種程度上,


    這比是執法隊找上門還要恐怖。


    “你,你你……你們……”何轉有些語無倫次,他知道總部提前下發過通知,然而看執法隊近些日子活動,大有一副這湖鎮就是我們的逆鱗誰碰誰死的架式,怎麽會允許黑色劃痕鎮的審查部隊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入城來?


    “很驚訝是吧?”男人有些自得,“不過,也不要太意外……你幹的事情我們已經都知道了。”


    “你,被捕了。”


    哢。


    還沒有等何轉反應過來,他拉門的手就一沉,一副漂亮的銀手鐲就掛在了上麵。


    隻可惜一對之間是連在一起的。


    “等等,審查官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蓄意謀殺、販賣禁品、私吞中繼站公產……總共五十二條罪名,條條證據確鑿,就不要抵賴了。”男人冷笑著,一邊看向身邊:“長官,我沒有記錯吧?”


    “嗯。”


    他身邊的女子身材窈窕,纖細中透著幹練,隻是之前一直都一言不發,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直到此刻聽到副手的話,才點了點頭。


    何轉則要急哭了。


    他並非是被男人那列出的一大套罪行嚇住,作為基層行政,他恰恰最為熟悉組織條例,而隱秘地說,自己知道幹過這些事的人也不少。


    但是。


    如果這些事情自己都幹過……那也不至於還混成這副熊樣啊!


    執法隊暗中宣傳過,一旦黑色劃痕鎮的審查官來到窪地瀉湖,整個湖鎮勢必會擾得雞犬不寧,安置莫須有的罪名製造冤假錯案隻是基礎操作……這些話由他們說出來特別有說服力,何轉早有心理準備。


    隻是,真的發生在自己頭上。


    沒做過,還要背這個鍋……


    很虧啊!


    看著幾乎癱軟的科技獵人,男人笑了笑,但也很意外這次行動為什麽這麽順利。


    對方都沒有什麽抵抗。


    按照情報,那家夥應該更加像是一個窮凶極惡的亡命徒……


    否則也輪不到他們出場。


    “等等。”這時,女人開口了,她打量著何轉的臉,又後退一步看了看屋外的標識,“你……確定這裏是e116區?”


    “當然……”男人下意識抬頭看去,而後頓住了。


    隻見那個古舊的門牌,已經被鏽蝕得差不多了,但如果仔細一辨認……上麵的數字赫然寫著118。


    “……”兩人對視了一眼。


    “咳咳咳……開個玩笑,”周敬連忙拉起何轉,一瞬間手銬就如魔術般消失不見,“第一個測試你已經通過了,看來我們的湖鎮兄弟心理素質很是過硬嘛哈哈……”


    “記過一次。”


    周敬:“……”


    “話雖如此,程序還是要走的。”何轉還一臉懵逼,林棘就走上前來,掏出一根針管在他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腕上一刺。


    隨著皮膚的破裂,一小截血液被真空吸入了管體。


    “……這是幹什麽。”


    “例行體檢,保證身體健康。”林棘搖晃了一下血液,看著它與管壁的藥劑發生一係列自己說不清的反應,最後緩緩變色:“以及,為了確保你不是別的什麽東西。”


    她抬起頭:


    “何轉是吧,我看過你的資料,說實話……真是單薄得可憐。”


    隻有半頁不到。


    書記員謄寫的時候,都有些心疼紙。


    “不過,這樣下去就好,繼續你的工作。”她笑了笑,“每多寫一句話,背後可不知道代表著要多經曆多少的風浪呢。”


    “太過豐富,心髒可是會受不住的。”


    何轉茫然地走到陽台上,目送著兩位來自總部的審查官離開,臨走之時那位長官還押著她的副手道了歉。


    過了沒多久。


    樓道裏忽然爆出了一陣近似癲狂的大笑、隨即是男人的警告與喝罵、最後是一道風聲以及血液噴濺。


    “……”何轉深吸了一口氣。


    而後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別的事情他不懂。


    不過無論是執法隊還是審查官找上門,一大早上最大的幸福莫過於發現他們找的人,其實在隔壁。


    陽光明媚。


    湖麵上傳來隱隱的氣笛聲。


    滯留了許久的外地客商,終於如願以償地來到了這座以古老廢棄油井為平台,建立起的手上城鎮。


    可當他們登上窪地瀉湖時,卻發現迎接審查自己的,已經並非是那些嚴厲肅穆的白袍執法隊。


    而是另一夥看起來溫和但骨子依舊透著殺性的科技獵人。


    熔爐燃燒,黑衣黑弩。


    窪地瀉湖已經被黑色之爪給完全接管。


    在這湖鎮的絕大多數科技獵人,可以說並沒有什麽特殊的立場,當麵對黑爪調查時,心懷坦蕩的人也不會有什麽抵觸。


    甚至,還因為他們來自總部,而更覺得這是天經地義。


    剩下的,隻有還沒有死在中央社區的執法隊成員,以及已經交過投名狀、或者自知犯下的過錯無可饒恕、以及單純被藥物吸壞了腦子的少數獵手還在負隅頑抗。


    或許黑色之爪單憑借自己的力量,要快速戰勝清掃他們全部人還有些吃力。


    但是,這裏是窪地瀉湖。


    是科技獵人的中繼站。


    這些獵手本身,就是世上最好的雇傭兵,而作為審查官,林棘則可以預支調動總部資源,發布任務。


    過去,秦正是占據了這點便宜。


    但是現在,隨著守望者“卸任”,審查官的權限,就是最高的。


    至於真正知曉內情的人。


    早在得知情報的前一刻,恐怕就已經承受不住壓力自裁了。


    起碼還能保住部分聲譽。


    黑色劃痕並沒有切割窪地瀉湖的意思,湖鎮再怎麽說也是除了總部之外最大的中繼站,是整個南方科技獵人的基地,許多的爭奪矛盾,還是不適合擺在台麵上。


    科技獵人的組織雖然鬆散。


    可也想要聚攏人心。


    而這一切的磨合處理,恐怕還要持續很久很久。


    但這些。


    就不是路夢所關心的事情了。


    他站在溫室內,看著茂密生長的各種植物——現在明明已是深秋了。


    之前窪地瀉湖天降暴雨、冷風蕭瑟,這裏一片溫和。


    如今日出雲開,鋼鐵組成的平台都曬出了一絲暖意,但溫室裏麵反而又顯得涼爽起來。


    就好似外界的變化絲毫影響不到這裏,無論風起雲湧、桑田變化,這裏的世界永遠如初。


    也與它們永遠無關。


    他笑了笑。


    這當然是錯覺。


    事實上,它的主人前不久就插手了自己與秦的戰鬥,甚至某種程度上還起到了關鍵的影響。


    而別說整個世界,就是窪地瀉湖發生劇變,光憑人工搭建起來的一間小溫室,又怎麽可能獨善其身?


    “久等了,剛剛工作有些忙。”年輕的機械師擦著手,從實驗室裏走了出來,“歡迎,無名者。”


    沃爾夫。


    這位湖鎮的首席機械師,往日裏總是不修邊幅,無論是麵對廣大的民眾、尊敬自己的弟子魯代亦或是實際的主政守望者,都是如此。


    我行我素。


    但是今天,他的頭發竟是梳洗得整整齊齊……年輕人雙手暗扣,帶著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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