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察的腦內如同爆炸了一般轟鳴,許多疑問便有了解釋。


    為什麽一支普通的牧商能夠反殺他花費了重金招募的流浪武士。


    為什麽在遭遇到反蓄奴者刺殺時,他們又反過來出手相助。


    ——不同於蘇承,施察更願意相信利益關係,他不會認為別人的出手是出於什麽互助的情誼,這種東西本就少得可憐。


    當它出現的時候,更多的還是成為了掩蓋真實意圖的偽裝:


    要麽,是有利可圖;要麽,他們本就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站在同一立場上。


    尤其,是在經曆了今晚的事情。


    施察更加堅定不移。


    如今答案揭曉,他反倒鬆了一口氣——可隨即,另一股更加令人緊張的衝擊湧上心頭!


    二級權限的特許商會!


    作為不久前才加盟商人行會的施察再清楚不過:一級特許隻有佳奈夫人的販奴公會,二級特許便是普通加盟商會理論商所能爭取到的最高權限,頂格的極致。


    然而,這也隻是理論上。


    當施察在行會總廳辦理時,便已經打聽過,並且聽懂了那主事人員意味深長的暗示:如果你想要獲得所謂的二級經營特權,必須“真正”地加入商人行會,而非作為尋求庇佑的普通商會——真正能夠為背後的那位總會長所驅使。


    龍恩的觸手們。


    咚!


    施察直接跪倒在地,如同脫力了一般,雙手撐著地麵——脫力隻是其中的一個因素,如果是貴族之間,哪怕地位再過懸殊,他也沒必要行此大禮,但如果要是遇上了行會內的頂頭上司,那可是怎麽諂媚都不為過。


    這也是佩劍貴族們,斥責北方禮崩樂壞的原因之一。


    他們把覆蓋著的一切體麵與溫情都剝去了,暴露出原本的本質、最赤裸的利益從屬。


    看起來自然醜陋。


    卻高效。


    同時,一滴冷汗從施察的額間落下,直接打濕了他麵前的黃土荒地。


    這場衝突,雖說是他手下的家臣獨走,但造成的後果是板上釘釘的——他們衝撞了行會真正的核心,招惹了來自會長的人!


    自己恐怕難逃其咎……


    “嗯?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不小心掉了。”一道意外帶著戲謔的聲音響起,正來自施察的頭頂之上,就這麽打破了緊張與僵局。


    路夢笑道:“你能幫我撿起來麽。”


    人精如施察頓時反應過來,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塑料卡片,將有字的那麵向下,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他拈在手裏的那一刻還特地感受了一番手感,確認這是行會總部頒發的身份憑證。


    就比如自己得到的,是可以被響應的磁卡,越往上走,憑證本身的價值越是縮水,可偽造的難度越高、其原料產地越是在行會的控製之下。


    即便是二級特許,他們的憑證也是可以查驗確認具體身份的,但如今在這種情況下,有再多的細節,施察也不敢當麵詳細檢查。


    路夢從他的手裏夾過卡片,塞回自己的胸前口袋,帶著一絲不經意的語氣問道:“上麵寫了什麽字?”


    “……”施察先是沉默,而後很快答道:“抱歉大人,我還沒來得及看清。”


    這當然是說謊。


    但他也自認為完全了解現狀。


    ——掠奪者的威脅解除,聯合都市的兩大區域之間重新開啟了通路,可直屬於那位總會長的特許商會們,沒有一個像他一樣重走南行路……


    顯然,這是假象。


    麵前不就有一個嗎?


    世人所知的那些二級商會,都是暴露在明麵下的,即是所謂的白手套,是用於光明正大地經營行會的產業、拓展行會的勢力。


    但如果是在背地裏。


    為人做髒活。


    那又怎麽可能為人所知曉。


    他們承接的是秘密任務!


    暴露出這一點後,原本應該更加危險,足以讓施察直接麵色蒼白、幾近暈厥……可眼下,這位大人的言辭中,明顯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


    也是。


    既然是秘密任務。


    那他們也不想鬧大!


    “你果然聰明。”路夢故意用讚賞的語氣說道,“起來說話。”


    施察拍拍衣服上的灰。


    小心站在他身邊。


    “不好了,不好了!”這時,骸骨驛站的老板湯大銳慌忙地跑過來,接近著貴族商會的營地,嘴裏喊道:“客人,你們的人打起來了……”


    那些‘牧民’隻是將武士押解了回來,倒並沒有為難驛站的意思,但他們的老板還是嚇了一大跳。


    隻得自認為找了個好機會脫出身來,準備將消息告訴衝突的另一方領隊。


    可隨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位漂流者所見到的一幕,是那位他小心討好侍奉的年輕貴族,身著染上灰塵依舊不失華美的繡袍……卻是恭恭敬敬站在一位身披普通長衣的刀客護衛身邊。


    看那低垂著頭,等待聽取命令時的樣子,甚至都比自己還謙卑。


    湯大銳差點沒忍住要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倒反天罡。


    “那些人,你知道該怎麽處理吧。”路夢平淡開口。


    “明白。”施察答應得幹脆,“如果大人信得過我,就冒昧地請交給在下吧。”


    他這麽說著,胸中有半分心痛。


    他知道,這是要處理那些冒犯的武士了。


    隻不過,更讓他心疼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花了大價錢雇傭來的武士團,最後卻成為了家臣的工具。


    如果是平時。


    施察甚至不敢處理對方。


    畢竟一旦大刀闊斧動手,隻會逼得他們瞬間反水弑主。


    要知道,即便是在南聯合城,絕對忠心於主家、說一不二、便是下令讓其自殺都不會有絲毫遲疑的兜帽侍衛……那都是其中的極少數。


    如果出現了一例。


    是要被帝國官方報道成典型的。


    榜樣之所以是榜樣。


    便是因為稀少。


    如果人人都能做到,也就不會引起重視了,哪怕它其實相當重要。


    ——就更別提純粹用金錢雇傭來的流浪武士了。


    “可。”路夢應道。


    施察聽命。


    但是現在,有著來自行會的大人物的撐腰,既能為自己處理叛逆,還能給他們一個交待。


    此事就此了結。


    他踏步向巨獸骸骨下跪著的武士們走去,途中路過蘇承的身邊——對方的表情還處在震驚之中,像是沒有理解當前發生了什麽。


    對方的身份來自上級行會,這件事確也隻有他知道。


    隻是,令施察感慨的是,平日裏在施恩的帶領下,仿佛總是將他當作真正的家主看待、言行恭恭敬敬的那些武士們,大多卻都選擇了離去——其中即便有被假傳命令蒙騙蠱惑去的人在,以自己那位族叔的老道,他們恐怕也隻是其中一小部分。


    得到了大人的指示。


    他正是要去辨認這一點的。


    一些還能夠挽留的,還可以保下命來,繼續效力……至於剩下的,唯有一死,葬於黃土骸骨。


    這已經是仁慈。


    倒是蘇承這位不通人情、以往從不上前來刻意侍奉的年輕武士,在關鍵時候反倒敢挺身而出,與刺客搏殺……過去施察覺得是自己在包容忍耐他,足顯寬宏大量、識人之能……如今看來,完全不是如此。


    一次失手,就釀成大錯。


    都是他念著族叔選擇自己的舊情,極盡信任,實際上卻從來沒有深入了解過對方真正的想法。


    也差點錯過了可以依靠的人。


    不過,此刻的施察看見蘇承,已經不敢用主家對待侍從的態度命令看待他了……顯然,他招募的這位武士與來自行會的大人物似乎還有著一麵之緣,相比起自己,說不定人家還要更加受到賞識才對。


    指不定,自己還要仰仗他。


    於是,施察忍住行禮的衝動,保下了作為曾經的貴族主家的最後一絲尊嚴,如同親友般拍了拍蘇承的肩甲,就走上前去。


    留下武士一臉懵逼。


    過去,蘇承不愛與其他那些同僚一般恭維主家,並非是因為倨傲,而是因為實在不精於此道。


    否則,他也不會在無意中得罪了軍隊的高層長官,原本戰場上立下的軍功被抹去了不說,甚至安上了個貽誤軍機的罪名。


    若不是此事的確子虛烏有不好羅列罪狀,對方又愛惜羽毛,不願自降身份、授人以柄……蘇承這才有機會平安從軍中除籍,淪落為流浪武士。


    已經算是好結局。


    事後蘇承沒有絲毫報複之心。


    畢竟,對方可是整條鐵之穀戰線的總指揮,雖然近來在聖戰軍元帥高階審判官瓦爾特納的猛攻下,連吃好幾個敗仗,差點退回到邊境城邦腳下……但至少也是邊疆軍侯、國之棟梁。


    不是他這種人可以招惹的。


    這一次的教訓蘇承深深刻在心裏,即便他精於砍刀戰技,還是唯恐再次重蹈覆轍——某種程度上,它都成為了這名武士的一道心結,甚至阻礙著其武藝的純粹精進。


    所以,才要躲得越遠越好。


    甚至是到南聯合城。


    另一邊,施察原本看似包容的態度中,隱藏的那一絲不滿,蘇承其實清楚知曉。


    可是現在,看著原本的主家對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自己的做法從本質上又並沒有改變時。


    他開始發覺:


    或許,並不是我做錯了……


    再修長剛直的木料,如果想要通過的是曲折的門徑,那它也隻會被當成是一塊廢柴。


    路夢走到他的身邊。


    蘇承轉頭:“你到底是誰?”


    作為武道中人,他不似施察一般懂權謀運作,可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夠察覺出一絲對方無法知曉的不對勁來。


    你的實力、眼力、刀術見解……如此,白日裏牧商當中一旦出現異樣,你不可能毫無察覺。


    除非……


    你就是那異常本身。


    “這個答案很重要麽。”路夢笑著,“沒有人追究你的來處……同樣的,一個人展現出來的樣子,其實就是我們所能接觸的全貌。”


    又或者,簡而言之。


    這個世間絕大多數的問題,都可以用兩個答案來回答:


    關我屁事。


    以及,關你屁事。


    聽懂了路夢的意思,蘇承也是笑出了聲,他的疑惑雖然完全沒有消除,但心底更深處的那層陰霾,竟好似一掃而空了般,無比暢快。


    再無鬱結。


    “嗷嗚———”


    這時,極遠處傳來了一聲半嚎半嘯的犬吠,嚇得幾位強撐著膽子來收拾殘局的夥計們一個哆嗦。


    蘇承倒是清楚,他看向路夢:“這是找到人了?”


    “是我那蠢狗。”戴著鬥笠的青年閉目一聽,隨即有些遺憾地搖搖頭,“跟丟了。”


    “畢竟是反蓄奴者。”


    武士理所當然道,他也沒太在意。


    就像說的。


    ——關我屁事。


    ……


    ……


    “你,你這死狗……”黑衣人扣住撲上來的骨狼雙顎,用力掰住往外推,“鬆口!”


    小骨不管不顧,繼續往前扒拉著,血盆大口中尖牙駭人,但它倒是沒用力,隻是伸出一條長舌在狂甩,口水流了黑衣人滿身。


    掙紮當中,黑衣人的麵罩頭巾已被拽掉,露出一麵不羈自由的飛機頭——正是科技獵人查德。


    若單論拳腳功夫。


    這行人中他也是數一數二了。


    另一邊,嬌小的身影立在骨柱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這麽快就被他養的狗追上了……你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是換好裝的玻。


    如果不是因為查德拖累、被小骨嗅到蹤跡,這位反蓄奴者的確早已經脫身離開。


    “呼……我才跟著你學了多久,就是個旁聽生。”查德好不容易推開上前來打鬧的大狗,氣喘籲籲道:“何況,這還是隻山地犬……”


    山地犬是北方食人族獵手飼養的特殊品種,擅長尋蹤捕獵……但對他這樣的科技獵人來說,組織內部一直有個傳言:那些專門獵殺彩繪部落的賞金獵人們,或許與科技獵人本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山地犬,很可能就是他們幫忙培育的。


    在北方,科技獵人的確也與食人族獵手有過合作,但上述的傳言具體細節如何,卻是無從驗證。


    “你說得也有道理。”


    玻點頭躍下,輕盈的身軀正好落在小骨的背上,穩穩坐住。


    換成以往,小骨雖然已經成年但體型還是小著一圈,直到經過了白狼模組的強化,如今常態化的身軀都有埋骨地狼大小。


    接住她完全不是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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