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氏族的偵察兵再次發現了埋骨地狼。


    然而,他們卻是沉默不語。


    好消息是,埋骨地狼都已經死了。


    壞消息是,埋骨地狼都已經死了。


    滿地都是狼群的屍體,那些棕紅色的皮毛被撕得粉碎,混合著血漿鋪灑在地上,一片修羅景象。


    狼群的威脅解除。


    但他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喙嘴獸……”有偵察兵喃喃道。


    沒錯,狼群的入侵是喙嘴獸災的前奏,這些凶猛的動物不是在獵食而是在逃亡。


    在躲避著身後更恐怖的生物。


    現在它們被追上了。


    一隻埋骨地狼奔跑的速度就已經極快,然而如果隻是走直線的話,它們會被喙嘴獸輕易追上。


    如果正麵對上。


    埋骨地狼很難咬穿喙嘴獸腿部與身軀的嶙峋骨質,而對方的鋼喙卻能輕易撕碎狼皮骨板。


    在骸骨高原上。


    除非是狼群對上落單的喙嘴獸,否則很難幸免。


    而喙嘴獸之所以成災,就是因為成群結隊。


    現在的閃地,


    真實成為了埋骨地。


    “好在它們已經走了。”白眉偵察兵的領隊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我們運氣真好。”


    “快回去稟報部族!”


    白眉氏族有能力向南邊派出偵察兵,他們這些人也時刻監察著骸骨荒原的動向,但隨著喙嘴獸災的逼近,這項工作也變得越來越危險。


    但對他們來說。


    就連這份危險都算是幸福。


    因為不知道有多少部族根本沒有機會探查到喙嘴獸的消息,就已經覆滅。


    當看到那些長頸從草原邊際探出頭來,出現在視野中時,逃亡就已經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


    偵察兵們了然。


    如今。


    在白眉氏族隻求自保無力他顧的當下。


    閃地的其他部族,從東到西,恐怕都無能幸免。


    還未等到發現喙嘴獸的身影。


    他們多半就會死於睡夢中吧?


    無知無覺。


    倒也是一種仁慈。


    ……


    ……


    “那就是喙嘴獸……”一個沼澤地士兵低聲說,細若蚊呐,“比我在虛榮穀看到的要壯得多。”


    喙嘴獸並非骸骨荒原的特產。


    但骸骨荒原一定是最適合培育這類怪物的地區之一。


    “嗯。”小迪布吞了一口口水。


    他作為閃地牧民的孩子,畢竟年紀還小。


    雖然聽說過喙嘴獸。


    今天卻是第一次見到。


    眼前的草丘凹穀一片血腥,遍布不知道是什麽牲畜還是狼群的皮毛。


    最惹人矚目的。


    還是那些垂頭在血腥中啃食的怪物。


    它們背負嶙峋骨甲,四肢粗壯碩長,光是身軀就比小迪布見過的任何動物都要龐大。


    一定要說的話。


    隻有紅之王殿下飼養的那頭蠻牛能比得上。


    然而。


    喙嘴獸還有一根詭異修長的脖子,此刻埋在屍堆中蠕動進食,就像是群蟒狩獵,看得小迪布不由寒毛倒豎。


    他想。


    如果對方直立起來。


    普通的柵欄、鹿角還沒來得及阻攔它們,躲在背後的人就會被這長頸直接叼走撕碎。


    以遠行者氏族這樣的小部族。


    怕不是連一隻喙嘴獸都無法對付。


    然而眼前粗略一數,就有幾十頭,這估計還是他們這邊發現的一叢而已。


    “怎麽辦……”


    小迪布趁著風聲哼唧。


    他們就是紅之王的偵察兵,此刻小牧民被抱在沼澤地兵蜂的懷裏,兩人又都騎著同一匹埋骨地狼。


    埋骨地狼即便被馴化,骨子裏的凶性還是不減。


    然而此刻。


    它卻是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如果不是小迪布一直用閃地牧民的方法來幫忙安撫,恐怕這隻埋骨地狼已經嚇得當場嘶叫而逃。


    不過,所謂的馴化。


    泯滅野性還在其次。


    重要的就是讓野獸克服包括恐懼在內的本能,隻聽從主人的命令,哪怕是衝向敵陣槍林、有刀斧衝著眼睛劈下也不退避。


    而沼澤地的騎士們都還不太熟練。


    因此迪布·遠行者這個年紀小、重量輕的牧民,經常幫助他們一同騎乘訓練,沒想到這一會兒卻是派上了用場。


    腥風不斷吹來。


    兩人處在下風口,這讓他們避免自身的氣味暴露,但也不得不每時每刻被那些喙嘴獸身上的強烈氣息刺激鼻腔。


    而這些頂級的獵食者。


    因為沒有天敵,在進食時甚至都不屑分出幾隻喙嘴獸放哨,隻顧得埋頭苦吃——它們的競爭對手隻有搶食的同伴。


    “當然是得想辦法回報紅之王。”兵蜂騎手一邊學著小迪布的手法安撫埋骨地狼,一邊低聲說,“今天還多虧了這隻小狗嗅到了氣味,我們才能發現這裏有動靜。”


    他們第一次體會到了。


    紅之王所說的,騎兵的好處。


    光是偵察一項,活動的距離就比過去遠了許多,尤其是在閃地這樣的大草原上。


    這讓習慣於在密林中互相盲打的沼澤地人,還頗為不適應。


    而埋骨地狼自身的特質。


    也大大拓寬了偵察兵們的感知範圍,在風向角度合適的情況下,它們的嗅覺甚至比視覺還好用。


    現在兩人雖然為喙嘴獸所震懾。


    但因為發現得及時,彼此之間的距離反而還有很遠、很安全。


    一邊,埋骨地狼冷靜了下來,炸裂的鬃毛逐步收縮在了一起。


    另一邊,喙嘴獸們的進食,也快到了尾聲。


    但看它們到最後都狼吞虎咽的樣子,顯然是還未吃飽,並不滿足。


    “走!”


    兵蜂輕驅連在轡頭上的韁繩。


    埋骨地狼載著兩人緩緩半伏起身,又躡手躡腳,一副偷偷潛行靠近獵物想要捕食的姿態。


    實則是逃跑。


    也隻有這樣才能借著草丘的掩護,不被那些怪獸發現。


    ‘好……’


    兵蜂與小牧民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正在慢慢遠離喙嘴獸們的捕食場。


    “咳咳!”


    就在這時,一道怪異的咳嗽聲響起,激得兩人心弦皆是一跳。


    一隻喙嘴獸好像是脖子扭得太過,被血肉糊住了嗓子,嗆出了聲。


    它隨即從屍堆中抬起頭。


    舒展了一下。


    喙嘴獸的身軀肩高原本就有兩三米,這下完全站直伸出頭來更是接近六米的高度。


    在閃地的草原上。


    就是一枝獨秀。


    它立馬發現了遠處的那個小紅點,當即眼睛一亮。


    發出了興奮的嘶鳴。


    “跑!”兵蜂也顧不得埋骨地狼聽不聽得懂人話,雙腿一夾狼背,怒吼出聲。


    好在埋骨地狼的反應速度比他還快。


    拔腿就跑,直接衝了出去。


    身後幾十頭喙嘴獸皆是被同伴的呼喊驚動,紛紛抬起頭來,染血的脖頸遠遠看去就像一根根紅柱林立。


    緊接著,發出了同樣興奮的嘶鳴。


    身後的大地,仿佛都震顫起來。


    “繞路,跑‘之’字!”小迪布滿臉慌張,卻沒忘了驅使埋骨地狼的路線。


    論直線速度。


    即便是埋骨地狼也比不上喙嘴獸。


    直直跑下去。


    他們根本來不及返回陣地。


    然而後者身形龐大,轉向不靈活也是通病。


    埋骨地狼帶著一人一蜂在草地上劃出了華麗的折線,如同一道棕紅色的閃電。


    腳步如雷震的喙嘴獸群竟是有被漸漸甩開的趨勢。


    小迪布的心砰砰直跳。


    還好紅之王馴服了埋骨地狼!


    沒有它的速度,普通人一旦被喙嘴獸發現,那就隻有等死的命。


    更別說偵察了。


    一般的部族就算能派出偵察兵,可遇到了喙嘴獸也隻能團滅,傳遞不回消息。


    隻有白眉氏族那樣的大部族。


    能夠廣撒網,賭概率。


    用偵察兵的人命堆出情報來。


    可自己這邊,隻是撒出了五十多名狼騎兵,一邊訓練就一邊完成了任務。


    正當小迪布正慶幸時。


    他們身前的草丘。


    忽然,一顆喙尖如刀的錐子腦袋探出頭來。


    喙嘴獸裂開大嘴。


    如同在笑。


    的確,有許多喙嘴獸被甩在了埋骨地狼身後。


    但它們可是有一大群在。


    四散而開,從各個方向包抄獵物。


    如果喙嘴獸是這麽容易被甩開的,也不會逼得狼群北進閃地了。


    驚悚、恐懼、空白。


    小迪布還沒有反應過來時。


    一道寒光突然從他的身後直刺而出。


    兵蜂揮舞著長柄刀,劈向了喙嘴獸的脖頸。


    作為率先離開沼澤地、支援紅之王的隊伍中的一員,又被路夢挑選為第一批狼騎兵。


    他們本就是精中取精、優中選優,每一人都至少有武師的實力,反應與戰鬥技巧非常人能比。


    兵蜂手中的長柄刀足有丈餘。


    在平地使用都顯得有些笨拙,更別說是密林,但從狼背上揮出卻是正好!


    疊加上埋骨地狼的速度。


    便是喙嘴獸都沒有反應過來這道突如起來的寒光。


    一聲怪異的嘶叫響起。


    血水飆出。


    它的長頸被砍了個滿懷。


    埋骨地狼趁勢衝了過去。


    “死了嗎?”小迪布驚喜回望。


    他們竟是直接斬了一頭喙嘴獸?


    “不……”兵蜂費盡力氣穩住身形平衡,手上的長杆則震顫不已。


    他回想著剛剛劈出的手感。


    那一刀無疑斬中了對方的脖頸,一般生物的頸椎也是最脆弱的弱點,看著喙嘴獸的長脖子,也會下意識就這麽想。


    然而,兵蜂知道。


    他沒有斬開。


    果然,在小迪布的眼中,喙嘴獸飆出血光,脖子扭動得像是一條亂舞的蛇,顯然十分痛苦。


    但它並沒有倒下。


    嘶鳴聲反而更加憤怒。


    斬開的傷口處,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


    路夢還是武師的時候,配合另外兩名同為武師的同伴,才獵殺了一頭喙嘴獸幼崽。


    眼下這些喙嘴獸。


    可都是成年期。


    哪怕有埋骨地狼的加成,也不是這麽輕易就能幹掉的。


    一擊不中。


    兵蜂也放棄了和喙嘴獸纏鬥的心思,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帶著鳴鏑的手弩,對天發射。


    一聲尖銳的呼哨。


    響徹天際。


    哪怕不能直接傳遞回陣地,但如果周圍有其他的狼騎兵在,他們也能知道情況。


    而就在他射出信號後。


    心中又是一涼。


    因為,前方左右兩側又都有喙嘴獸包夾而上。


    三五成群。


    對付一隻已經困難,更別說它們。


    “汪汪汪!”


    埋骨地狼忽然狂吠了幾聲。


    “在那——”小迪布察覺出它的意思,向前一指。


    兵蜂的兩側視野中。


    也看到了人影。


    “抓好了!”他像個真正的騎手那樣,一拉韁繩強行止住埋骨地狼之字形的行進路線,徑直朝前衝去。


    直指喙嘴獸包夾而來的中心。


    狂風呼嘯。


    小迪布死死揪住了埋骨地狼身上的骨片,狼身上的鬃毛則被風速壓得如同流水一般。


    四周的景象。


    飛速向後退去,畫出迷蒙的線條。


    隻有那兩隻喙嘴獸最為清晰!


    電光火石間。


    埋骨地狼的棕紅身影從它們中一躍而過。


    可一隻喙嘴獸也揮出了長頸,尖喙在風中都劃出了破空聲。


    兵蜂奮力格擋。


    可巨力砸在長柄刀上,震得他差點要脫手而出!


    他好不容易抓緊了長杆。


    心神一動。


    連忙俯身下去,順勢壓住了前麵的小迪布。


    但那道尖喙,也直接啄在了兵蜂的背上。


    從皮甲到堅韌的皮膚,刹那間都被犁開,濃腥的黃色血液飛濺而出,透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巨力,把狼背上的兩人都拋飛出去。


    在草地上滾成一團。


    小迪布從兵蜂的懷裏探出頭來。


    沒有了埋骨地狼,他們就是死路一條!


    然而,


    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


    “正確的選擇——無名者他考慮到喙嘴獸的逼近就在這幾天,已經安排了我們接應。”一個沙啞的女聲說道。


    “無畏者,就交給你了。”兵蜂抓住長柄刀,奮力起身。


    無畏托拉的身形還似以往那般病態的瘦削,但拖著那誇張的分段斧的樣子,卻顯得威勢十足。


    骸骨團一行人離得原本就不遠。


    聽到哨聲,他們就趕到了這裏。


    背上驟然一輕的埋骨地狼,受到小迪布的骨笛呼喚,也回過味來,連忙返回身來。


    一擊不中的喙嘴獸們緩慢轉向。


    它們並沒有因為狼騎兵的逃脫而感到沮喪,反而為獵物的增加而越發興奮。


    四散的喙嘴獸。


    陸續匯聚而來。


    意外的是,它們的“獵物”也抱有著同樣的心情。


    骸骨團戰士們,紛紛拔出利刃。


    一邊的瀨戶也躍躍欲試。


    “石魔的女兒,你還真是走上了無名者的道路,”托拉看著她手中的劈刀,若有所思,“不過他說得也沒錯。”


    “與人決鬥,固然其樂無窮。”


    “但要戰勝這個自然……”


    還有這些所有圍繞著我們的困境。


    卻也不那麽容易。


    無畏者轉向奔騰而來的喙嘴獸。


    大地都要被它們踩踏得震顫,那種觸感,從腳底一直傳入人的心裏。


    “迎擊!”


    斷角人的怒吼聲,回蕩在草原,壓過了巨獸們的嘶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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