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穹頂,王座大廳。


    “路北遊,你就是影人……不,你不是真正的影人,但卻是所有人談論、防備、恐懼著的那個‘影人’。”被挾持著的伊爾斯如此說道。


    他的話,聽在別人耳中莫名其妙。


    但對於路夢來說,意思卻是再清楚不過。


    “你假借沼澤忍者的名號,在黃水村發起了叛亂,又特意放回大尖牙,讓雙刃團代為傳播消息,讓我們對水部落入侵的現狀深信不疑。”


    “再然後,石鼠團不可能對下屬村落的反叛坐視不管,你則利用大阿爾的野心,令他孤軍深入,自己再潛入大營一舉刺殺——不僅是為了除掉大敵,更是為了宣告‘影人’的歸來,由此讓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日……”


    “最後,推動會盟的召開。”他頓了頓。


    路夢:“看來,到這裏為止,你們都有所預料。”


    就如同他之前推測的那樣:鯊魚村中,或許是有人深信不疑,但也有人明知是假,卻順勢而為。


    隻因為,他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路夢靜靜地聽著。


    隻能說,不愧是他嗎……


    其中許多艱險,不再贅述。


    “也可以說是交易——‘信任’本就是交易的砝碼之一。”路夢說道,“我能給老爺子他想要的東西,而對應的,他給我信任。”


    “……是大格雷認可了你。”伊爾斯不敢相信。


    但從實際效果來看,當影人出現在這裏,他就能夠猜到外麵大致的情況——路北遊確實讓沼澤忍者免於內鬥,甚至帶領著他們打進鯊魚村,讓水部落的領袖,久違地又出現在了整個沼澤地的王座、鐵穹頂中。


    “我可以接受水部落站在你這一邊,因為我們原本就做好了計劃與準備,與他們為敵,但是……”沉默過後,伊爾斯說著,可還有一點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但是,剝皮人呢?我調查過,你們的確是剝皮人,所以才從沒有往這個方向考慮過。”


    這麽多年的伏筆與犧牲。


    從此刻起,他也是目前整個水部落中最重要的人物。


    就算,路北遊先前與沼澤忍者沒有絲毫關係。


    “但是,我沒有想到……”伊爾斯餘光一掃,淺笑幾下,麵上毫不在意,眼神中卻確實露出疑惑,“就連真正的影人,都聽你的調遣,你們非但沒有打起來,反而合兵一處——”


    她不得不承認。


    他看向台下的剝皮人精銳,尤其是骨人索拉:“不管你能扮演誰,他們總不是虛假的……”


    前代……自己的選擇,都沒有錯。


    伊爾斯口中說的,那個讓整個沼澤地都視為對手的‘影人’,確實並非自己——換成是她,哪怕有心,也絕對做不到這樣的事情。


    他看向伊爾斯身後的影人,對方一身獵犬幫成員的裝束,之前的一頭白色長發已經截短,配合上中性的麵相,此刻還真雌雄莫辨——而影人原本就從不以真麵目示人,當露出本來容貌時,除了路夢,反而沒人能認出她來,這就是最好的偽裝。


    影人回以一個肯定的目光,眼神複雜。


    這不是謊言,自然不會被擊破。


    伊爾斯的話卻被打斷了,他的脖頸上浮現出一絲冰涼和溫熱——冰涼的是刀刃,溫熱的則是滲出的血。


    他口中‘真正的影人’,正擒著忍刀,惡狠狠地箍著他。


    “沒錯,”這一次,路夢給出了回應,“我的確就是剝皮人的副頭領,貨真價實——雖然還沒有當上多久就是了。”


    她偽裝的身份,是早就在獵犬幫中布下的,這一條暗線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幾年前……那是她的胞弟,從小就離開水部落加入獵犬幫,期間從不聯係,隻待關鍵時刻啟用。


    而那個人——


    影人小姐啐了一口,略略鬆開了力道。


    “不要想著離間我們,即便要算賬,那也該算在你的頭上。”影人冷冰冰地說,“而且,你不知道路先生對水部落來說意味著什麽——如果說世界上誰有資格處理‘他’留下的東西,那也就隻有路先生!”


    “沒錯,我根本不關心‘你’是不是真的影人,水部落是不是真的要與我們為敵,”伊爾斯咳嗽幾下,艱難出聲,“但是,你們就是最好的‘敵人’。”


    “影人,你就沒有什麽……”


    這顯得自己布置的精妙算計有些……


    伊爾斯聞言一愣,看向路夢,訕訕道:“看來,你的來頭比我想的還要大……”


    隻是,就連影人都沒想到,當她再看到路北遊時,對方居然是如此光明正大地‘潛入’了鯊魚村。


    “並且在那一天,路北遊你確實當眾摧毀、踐踏了他們的遺物……”


    路夢不說話。


    “與你的情報,完全吻合。”


    “沒必要對伊爾斯先生無禮。”路夢示意道。


    而這副姿態,正是當時他領兵在剝皮人麵前,端詳前代影人頭盔時的樣子。


    “一個能讓沼澤地凝聚起來,推動會盟順利召開的敵人!”


    “甚至,如果你的身份是假的,那更加好——當消息傳到水部落後,真正的影人一定會去找伱算賬,哪怕你占據了石鎮,畢竟根基未穩,光是應對那些陰森的沼澤水鬼們,就足夠你這個冒牌貨焦頭爛額……你就是最完美的假想敵,一個永遠存在,但永遠無法造成威脅的假想敵……”


    可以說相互利用,也可以說不謀而合。


    他不清楚對方之間具體有什麽交易。


    他伸出手來,放在眼前,像是握著什麽。


    這是從來沒有人做到過的事情……哪怕是那個傳奇的前代影人也一樣。


    “那個人,除了他的剝皮鎮,還能考慮什麽?”伊爾斯搖頭道,“而剝皮鎮麵臨的問題,誰都知道,血蜘蛛蟲潮可不是凡人能夠解決的……”


    “不用試探了,伊爾斯。”路夢直接打斷他,“無論我給了老爺子什麽承諾,你都看不到它實現的那一天了。”


    被戳穿了心思的伊爾斯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道:


    “真聰明啊……像你這樣的人,又有如此的實力,哪怕沒有你說的承諾,被那個老頭子喜歡也是一點都不奇怪。”


    “說實話,如果可以,我都希望你能在我之後,加入獵犬幫,成為閣下的助力……”


    這話同樣被台階下的殘存獵犬聽到。


    他們詫異地看向高台。


    難以想象伊爾斯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作為大格琳最得意的副手,平日裏全權管理幫派,幾乎可以作為大頭領的代言……他骨子裏,本質上是個極其驕傲的人。


    獵犬幫也吸納過不少名頭正盛的英傑。


    但從沒有人覺得,其中有誰能取代伊爾斯的地位。


    “伊爾斯大人……”有人喃喃出聲。


    他們發現了。


    這個驕傲的人,此刻正捂著自己的腰腹,濃稠的血漿一點點滲出——他的傷口極駭人,但從流血量看……這具身體的液體恐怕都快流盡了。


    伊爾斯之所以還能夠站著說話。


    能夠憑借的,除了過人體魄,恐怕剩下的就隻有精神裏某種不會熄滅的東西。


    麵對‘招攬’,路夢不發一言。


    而伊爾斯也沒期望他回答——任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得到了沼澤村落的支持、繼承了石鼠團的遺產、水部落對你如此依賴,甚至還是剝皮人的副頭領——你是那真正統領他們、得到信任的人……”他自己也馬上話鋒一轉,聲音裏帶上了刀兵般的銳氣:“路北遊,你明白嗎?”


    “你擁有的,已經是整個沼澤地裏最強大的那股勢力。”


    哪怕是我們,也無法企及。


    “這樣的你,如果正常參與會盟……”


    也有可能,得到沼澤地的認可。


    “但是,會盟本身並不正常,不是嗎?”路夢回身看向大廳內層層疊疊、與他們對峙的聯合城士兵們,“從一開始,它就不可能走向正常的結局。”


    是的,從一開始。


    當路夢發現有聯合城的勢力參與時。


    他所考慮的,就不僅是沼澤地內部的事務了。


    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聯合都市,在大陸上是怎樣一個龐然大物……在摸不清楚他們到底出動了多少力量、多少強者之前,將自己暴露在外、貿然行動,都極有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到時候,在沼澤地的這些經營。


    都是空談。


    而包圍著王座的聯合城士兵們則麵麵相覷、竊竊私語。冷靜下來後,他們也是發現那名‘怪物’雖然恐怖,但總體而言,自家仍然占據著優勢。


    現在重整起隊形,士兵們也是逐漸在向王座的方向靠近,如同一麵不斷推進的鐵壁,壓縮著敵人的防禦空間。


    之所以不攻擊。


    就僅僅是因為那白發青年偶爾瞥來的眼神罷了——或許他隻是在普通觀察,但沒人敢貿然上前送死。


    好在,鐵穹頂外,還有科斯將軍,還有亞穆杜大人的隨行親衛,還有……在他們的帶領下,隻要略一阻擋住怪物,殲滅剩餘這些沼澤地的泥腿子,還是很容易的。


    所以,失去了領導者的他們。


    此刻維持著包圍的陣勢就夠了。


    “你說得沒錯。”伊爾斯說完,就好似力氣耗盡一般,不再言語。


    然而,這一回,路夢卻不打算放過他。


    “哪怕有沼澤忍者、剝皮人的幫助,和聯合城正麵對陣都是很愚蠢的事情,”他上前兩步,目光直逼伊爾斯的眼睛,“而在那場晚宴上,大黑眉早就暴露出了他與聯合城的勾結;加上即便有黑色轉換者的掩飾,要把這麽多士兵運到鯊魚村來,也不會沒有蛛絲馬跡——我不相信,以獵犬幫的敏銳會沒有絲毫察覺,又怎麽可能像今天這樣,被打個措手不及?”


    伊爾斯沒有說話。


    “這一點,大黑眉也清楚。”路夢接著說,“出於對你們的忌憚,就算他得到了聯合城的支持,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自信直接和你們翻臉,最多是繼續潛藏暗中蓄力,把聯合城當做要價的砝碼……除非是,有一個誘因。”


    “出現一個,讓黑色轉換者覺得——‘獵犬幫是真的疏忽了’的漏洞。”


    “讓他覺得,即便今天發難,也有把握取得勝利。”


    “那就是……”


    “不好了!”這時一道響徹整個大廳的驚呼傳來,一名聯合城傳令兵從走廊跌跌撞撞地跑出,氣喘籲籲。


    他頓時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怎麽了。”有小軍官皺眉問道。


    他認出這是亞穆杜大人的一個親衛,之前過來傳信,隻是見到大廳內的變故才被打斷——此後,傳令兵自然要回去把事情報告給亞穆杜,請他應對裁決。


    “鐵穹頂的大門……我們進來的入口……”


    “被鎖上了!”


    “怎麽也打不開!”傳令兵滿臉驚恐。


    他看到,原本留下看守的衛兵,全部被殺。


    事到如今,任誰都知道,這其中一定出現了什麽問題。


    消息在士兵中頓時傳開,但還沒等他們開始議論,就聽到一道淺淺的笑聲,帶著抽氣般的斷斷續續,從上方飄來。


    正是伊爾斯,看著他這副模樣,身後的影人則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鐵穹頂啊……畢竟是古代遺留下來的庇護所,大黑眉隻是來過幾次,又怎麽能像我們一般懂得它的奧秘?”


    他一手扶著王座管道,撐起自己的身子,一手指向路夢。


    “我以為,會是大黑眉那個對王座心心念念的蟲豸,第一個打進鐵穹頂……但沒想到是你,真是可惜了——”


    “所以很抱歉,路北遊。”


    “和我們一起死吧。”


    話音未落,眾人的鼻尖卻是聞到了一股焦灼味,又好像帶著一股詭異的芳香。


    那是燃油的味道。


    不知名的角落,一絲電花閃過。


    刹那間。


    濃煙滾滾,火光衝天!


    ……


    ……


    鐵穹頂外,高架平台上,雨落狂流。


    黑色轉換者,與少數的聯合城士兵,原本正在圍剿沒能躲進鐵穹頂內避難的獵犬幫主力。


    當然,因為入口已經被打開。


    又有席東將軍帶隊處理。


    即便他們逃入鐵穹頂,也不過是垂死掙紮。


    而在這外麵,已經完全無人指揮的獵犬們各自為戰、一團散沙,加上己方還有曾大顯神威的科斯將軍在,在軍團級的帶領下,勝利隻是時間問題。


    ——他們原本是這麽想的。


    大黑眉一身大氅被暴雨打濕,顯得像是一隻沐浴在風雨中、羽翼凋零的烏鴉。


    他拄著手杖,指節卻微微顫抖。


    鐵穹頂下,蜂人王子的眼裏,科斯一身重甲,棱角分明,配合上魁梧的體型,顯得像是個從演義故事中走出的戰神一般。


    然而,就是這樣一尊戰神。


    此刻正被人高舉在空中,一身鐵甲遍布凹陷。


    舉著他的那人一身黃皮革甲,大衣護得結結實實,正是此前從鐵穹頂內撲出,救了伊爾斯一命的獵犬幫親衛。


    但是此刻,他硬生生舉起一個魁梧的壯漢,加上一身重甲,仍舊毫不費力的樣子,就像抓起一個嬰兒。


    “你……”大黑眉顫抖著開口。


    他……她一手抓住武士的鹿角頭盔,直接連著鏈甲一同撕扯了下來,一把丟在地上。


    金屬撞在地板上,發出瀕死般的哀鳴。


    “嗨,大黑眉。”她好似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蜂人王子,隔著對峙的軍隊,遠遠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她的嘴角帶著上揚的弧度,但聲音中沒有絲毫笑意。


    獵犬,大格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愛和爆肝,砍翻廢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細胞瓊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細胞瓊脂並收藏愛和爆肝,砍翻廢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