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廝殺爭奪,不止發生在鐵穹頂。


    鯊魚村的外圍,城中四通八達的懸空棧道,節點崗哨……每一處都在爆發著激烈的衝突。


    負責守衛的,往往都是獵犬幫成員。


    如今他們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背刺。


    尤其是在最外圍的防線,守衛們做好了防禦外敵的準備,加上地形優勢及平台工事,整個鯊魚村固若金湯。


    然而,這一次的敵人是在內部。


    按往常來說,會盟期間也不是沒有衝突,但那往往會限定在高層很小的一個圈子當中,力圖把所有的損失降低到最小——畢竟大家主要的目的還是求團結,而不是來內耗的。


    沒有人料到,黑色轉換者會來這麽一出。


    又或者說,即便是他們自己也不想這樣。


    “我說的沒錯啊。”亞穆杜撐著傘,沿棧道漫步而過,身後跟著齊整的聯合城士兵、轉換者幫眾,以及一個叼著草莖的沙克弩手。


    “賭坊已經移交,發現藏匿的獵犬,三十七人全部處死!”


    對他們來說,這就是一場戰爭。


    或許是,耳邊傳來的陣陣哀嚎,


    其痛苦程度不亞於在火中炙烤。


    但他知道,這些報告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銀影前輩,我們下一個地方去哪?”身穿大氅的蜂人說著。


    當即驚駭莫名。


    銀影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心緒複雜。


    銀影無視了這一切,隻是追上亞穆杜的身邊。


    “跳舞骨人,封鎖!”


    “咻。”獵頭者吐出草莖,好整以暇給舊世界弩上弦。


    銀影一愣,報出計劃中的一個地點,但又麵露苦笑:“亞穆杜大人……就沒必要開這種玩笑了。”


    “枯葉幫駐地,其頭領未參加集會,已經抓獲!”


    但是這個亞穆杜,同為蜂人,卻對沾濕身體衣物極為厭惡,那眉眼間的嫌棄是掩蓋不掉的。


    初次見麵後,其實沒過多久,他便得知了亞穆杜的身份。


    在這種環境下,他都不可能親臨現場。


    他的腦袋突然炸成了血花。


    而讓銀影更不適應的是,這個聯合城的大人物,在相處時還總是喜歡對自己用敬稱……明明對大黑眉都沒有如此過。


    很難不讓人懷疑,這是要捧殺或揶揄自己。


    而亞穆杜願意現身,也意味著計劃進入到了最後一個階段,不止是聯合城士兵,包括銀影在內的整個黑色轉換者,都處在了他的掌控之下。


    從一開始的淅淅瀝瀝,再到連繁結的古木枝葉都無法遮蔽,沉重的水不斷傾瀉而下。


    ……一條條實時捷報如雪片般傳來,聽在銀影的耳中,腦海裏自然浮現出了一張鯊魚村的地圖,地圖中黑色的區域就如墨一般擴散開去,將覆蓋到的每一個地點都侵染。


    作為蜂巢族,他們的誕生地氣候都極度濕潤,族人雖然不懼幹旱,但總體而言還是喜水喜雨——因此當銀影來到沼澤地後,一度覺得就像回家了一般。


    然而,此刻主導局麵的,已經不是這些沼澤地蜂人了,而是全副武裝的聯合城士兵。


    明明四周都是水,銀影卻覺得整個鯊魚村像是在身處烈焰,熊熊燃燒一般。


    天空中的雨,已經越下越大。


    看著他手上的傘,銀影覺得頗為怪異。


    他身穿黑色大氅,內裏露出商人行會的製服,佇立在雨中,手上則撐著一把鞣製打薄後的皮革傘,雨水從邊緣垂落成簾。


    就在他的身下,一條殘破的小船順流飄來。


    唯一的解釋是,亞穆杜從骨子裏,就已經完全是一個生活在大漠中的北聯合城人了,所以才如此不適應。


    但不知為何。


    獵犬抓準機會,正要借著雨勢悄悄攀上岸邊。


    下一刻,船艙中無聲無息探出一個身影,黃皮大衣沾滿血汙,手上持刀,眼中怒火不熄——看樣子是一個獵犬幫成員。


    銀影就是負責與亞穆杜對接和介紹情況的。


    “東區,全麵占領!”


    如果不是要指揮最終決戰。


    一個黑色轉換者的蜂人隊長跟在她身邊,雙手捧箭,滿臉討好,等待她隨時來取。


    “很好。”亞穆杜輕輕點頭。


    更準確的話來說就是,帶路黨。


    如果說要有什麽是值得寬慰的話,那就是自己所處在勝利一方——


    至於轉換者?那就與城邦貧民窟裏的黑幫沒什麽兩樣,縱容你的時候,可以稱王稱霸,但一等到官方介入,還用得上你帶路就已經是最高的榮幸。


    從戰鬥開始以來,這樣的場麵已經發生了無數次,想要刺殺亞穆杜的人不計其數,但最後的下場都是這般——往往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刺客就已經被他的貼身弩手爆頭,無一例外。


    這是一個絕頂的射手。


    看得多了,以至於銀影從一開始的震撼,到現在都已經完全麻木。


    而當他趕到亞穆杜身邊時,卻聽到一句話:“我本來就是黑色轉換者了。”


    “大人,這是什麽意思?”銀影不解。


    “這次行動過後,我會一直留在沼澤地吧,就不走了。”亞穆杜微笑道,“到時候還有什麽比黑色轉換者更適合我呢?我的確是個新人啊。”


    “哈哈,大人說笑了……”銀影隨意附和著。


    他自然不會當真。亞穆杜作為龍恩的寵臣,雖然現在為止還沒有什麽名義上的官階地位,但權力極大,回到聯合城後未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怎麽可能困於這小小的一片泥塘?


    以銀影的視角看,這場行動足以決定沼澤地命運。


    但對他這樣的人,不過是仕途上的一次鍍金罷了。


    “這可不是玩笑……”


    亞穆杜擺擺手,似是不願多說。


    他轉念一想,看著銀影的側臉,笑道:“前輩……你以前是奴隸吧?”


    銀影心中一咯噔。


    他的臉上還留有逃亡之前的奴隸烙印,這是一生都擺脫不了的疤痕,不過在沼澤地,沒有人在乎這些,他也就隨著去了,久而久之連自己都快要淡忘。


    但是,誰能想到。


    有朝一日,聯合城的勢力會攻進這裏來。


    他們會如何看待自己這樣的舊日奴隸?尤其還是自己逃亡的一種……


    “不用緊張,我就是隨口一說——看印記,前輩之前的主人大概是那個腦滿腸肥的家夥吧,現在也早已經死了,不會有人再來追究這些失落的財產……都說沼澤地是自由的國度,真是名不虛傳,我越來越喜歡這裏了。”亞穆杜把手伸出傘外,摸了一把雨水,又縮回來在衣服上抻幹,“隻是,這裏好像有些不喜歡我?”


    說話間,那獵頭者又隔著幾百步,貫穿了一個刺客的頭顱。


    鯊魚村地形建築複雜,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沙克弩手射術精湛,手中弓弩強勁,按理說為了保險,隻要射中上半身就足以讓人斃命,但她還是喜歡箭箭爆頭,似乎是特別享受這種腦花炸開的感覺。


    “隻是相對而言。”銀影答道。


    說什麽自由的國度……其實這裏優勝劣汰比其他還要地方激烈得多,該有的汙垢一分未少,隻是自成一界,較少受外界幹擾罷了。


    當然,這樣的孤立也在不斷被打破。


    在混亂的大勢下,沼澤地總有一天要融入到整個世界,逃不開的……無論被動還是主動。


    隻是,銀影沒想到。


    第一個闖進來的居然是聯合城……有了奴隸主作對比,便是黑幫老大,看起來都要賞心悅目得多。


    未來,還真不知道是好是壞。


    至於喜歡不喜歡的……他說了又不算。即便沼澤地真有意識,誰又知道它在想什麽——


    把你們都埋嘍。


    “嗯。”亞穆杜本就沒打算得到答案。


    但是。


    聽到他的下一句話,銀影感到渾身悄然竄起一股電流。


    “我仔細捋了捋需要占領的任務點,”亞穆杜敲了敲額頭,“前輩你好像算漏了一個地方。”


    “剝皮人的駐地……在哪?”


    被發現了……銀影暗道不好。


    這的確是他刻意忽略誤導。


    至於為什麽要這麽做……都不再需要詳細解釋,自己總不能出賣朋友。無論是瀨戶,還是那個新認識的人類。


    但作為黑色轉換者的一員。


    很多時候往往又身不由己。


    “剝皮人駐地所在不是什麽重要的地方,獵犬幫不會允許他們占據鯊魚村要道——所以不是需要優先考慮的戰略目標。”銀影實話實說,“而且我記得在計劃中,處理剝皮人是柴世大人負責的吧。”


    他不知道那個人類有沒有料到這一天,是否會有應對。


    因為自亞穆杜接管計劃後,整個黑色轉換者就處在絕對的戒嚴狀態,一絲信息都泄露不出去。


    能夠爭取到這一點反應的時間,理由又合情合理。


    銀影自覺無論對哪邊,都已經仁至義盡了。


    果然,亞穆杜接受了他的說法,隻是又陷入沉思,自言自語道:


    “那個兜帽侍衛,我總有些擔心……他搞得定那個剝皮人副頭領嗎?”


    “……”


    銀影想起在賭桌上,自己和那人對峙時的畫麵。


    隨即就笑著想要引開話題:“柴世大人可是貴族出身,一定……”


    “正因為是貴族……但,我擔心的也不是他這邊。”亞穆杜毫不留情地打斷。


    “而是那個副頭領。”


    銀影:“……他能有什麽問題?”


    “他太幹淨了。”蜂人遙望著鐵穹頂的方向,這個距離隻能看到塔尖,但也足以想象出那裏發生的慘烈廝殺,“你、我、黑色轉換者、包括原本就在這裏的獵犬幫……每一個來到鯊魚村的人都心懷鬼胎,有自己各式各樣的目的,有他們的立場。”


    “那麽,剝皮人呢?”


    “他們就好像……真的是想來參加會盟的。”


    你丫……想會盟還有錯了是吧,一個個把鯊魚村大會當什麽了,全都不動正經心思……銀影在心中暗罵。


    但轉念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


    雖然剝皮人的出場很囂張,但細究下來,所做的一切行動,本質上還是符合會盟的傳統,按部就班。


    與其他的牛鬼蛇神,尤其是都暗中得到聯合城支持的雙刃團、黑色轉換者相比,完全不是一個路數。


    因為太正常,反倒顯得格格不入。


    “這樣的人,要麽就真的是一張白紙,什麽都沒有想、什麽都不知道……”亞穆杜斷言,“要麽,就是比把自己的目的藏得比任何人都要深,都要更加可怕!”


    銀影不敢接話,不過他既然這麽說,就證明隻是無端的猜測,恐怕是出自性格當中的多疑——身處這樣的定位,本就不會輕信他人。


    “大人,那我呢?”一邊的獵頭者卻湊上了前來。


    她剛剛又射殺了幾個人,但這回不是刺客,似乎隻是鯊魚村中普通的居民。


    因為家人擔驚受怕,他們想要觀察一下情況,掀開窗子探出頭來。


    被獵頭者發現,就隨手補了幾箭,準確命中。


    四周的敵人已經肅清,一片寂靜,隻餘下幾間棚屋裏的驚叫和啜泣聲,剩下的居所則是噤若寒蟬。


    亞穆杜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什麽都不想,也很可怕的人。”


    隻能說不愧是沙克族嗎?


    哪怕是當了射手,也是同一副德性。


    相較而言,他還是更喜歡和同為蜂巢王子的銀影聊天,對方雖然有些謹慎,但至少能跟上自己的思路……雖然這樣的時間也不多了。


    “總而言之,先接管獵犬幫的防務。”亞穆杜繼續發號施令,聲音是蜂人常有的尖細,意誌卻冷硬如鐵。


    士兵們迅速行動……相比起沼澤地幫派爭奪地盤的火並行為,他們更加高效無情,純粹將其當成是軍事行動,是執行任務,像一台複雜的機器收割著雜草般的生命,占領一個個據點。


    這就是聯合城的正規軍隊嗎……銀影心想。


    亦或者,僅僅因為這些是亞穆杜的親兵精銳?以他淺薄的了解,也知道在聯合城內部其實存在著以商人行會為主、以及以城邦領主為主的兩大係統,再加上中央與地方、南北都市、城邦之間……彼此素質風氣差異極大。


    不過,說實話。


    哪怕銀影的眼界沒有那麽開闊,他也覺得……


    亞穆杜此次行動帶來的兵力、將官……有些少。


    如果他真的是那位龍恩的寵臣,而在沼澤地的行動如此之重要的話,身邊起碼也得有一個戰爭級的將軍隨行保護才是。


    不至於還需要借助黑色轉換者、以及南聯合城的力量。


    這給人一種感覺,好像他也是拚上了全力,才做到了這一切。


    “反正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幹……”


    沒等銀影思考清楚,他又聽到亞穆杜說:“那麽,我們去剝皮人的駐地吧。”


    “鯊魚村內,不可能留下這麽明顯的死角。”


    “我們,去接管它。”


    聞言,獵頭者興奮地吹了聲口哨。


    然而,這個向來耳尖目銳的沙克射手,卻是沒有發現。


    遠處,之前已經被認為是肅清了的水麵下,浮現出一道身穿黑衣、體型嬌小的人影。


    雨水傾盆,湖麵被打得支離破碎。


    黯淡的波光下,連藏身其中的黑影都顯得夢幻起來,縹緲不定。


    玻僅是飛快地上浮,觀察了一眼。


    便再次潛入水下,向遠處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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