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雲壓下,瘴氣密布。


    沼澤地的空氣,濕潤得像是能沁出水來,讓人的呼吸都不由得越發沉重。


    大黑眉的身邊,一左一右各站著一個魁梧的人形。


    他們身穿常見的雨披,像是過路的行人,因為害怕打濕身子而把渾身上下包括腦袋在內裹得滴水不漏,看不出麵貌。


    兩人此前待在黑色轉換者中,還不太顯眼。


    但此刻越眾而出,人們才注意到,這樣的形象與當前的場合有多麽格格不入。


    “大黑眉,你在搞什麽!”


    有獵犬幫的幹部出聲斥責。


    他聲音嚴厲,心底裏卻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隻是沒想到,從那個時候起。


    擋在他們麵前的。


    它也就越發不再像一個堡壘。


    不知不覺間,哪怕鐵穹頂依舊高高聳立,上麵的射手能夠占據最有利的視野,也不免有些束手束腳。


    當鐵穹頂越發成為一個王座的象征時。


    正是那兩個魁梧的人形。


    “這樣就足夠了。”大黑眉轉身離開。


    並非因為他被買通,而是那個瘦削的蜂人看似隨意,實則行走的路線總是穿插在各個射擊死角之間。


    當射手們發覺這一點時,更驚訝於大黑眉居然比他們自己還要熟悉鐵穹頂的環境。


    是了,在往常的日子裏,這個大頭領也曾被頻繁邀請過來,或是參加慶典、或是接受來自鯊魚村霸主的發號施令。


    看著黑色的背影,鐵穹頂上的射手隨之挪動,弩炮的準星也緊緊鎖定住了這個和自家翻臉的大頭領。


    鐵穹頂早已不是過去那個需要抵禦野生動物和蠻人的庇護所,四周的各式棚屋拔地而起,橫梁交錯,平台上也堆放著許多雜物沒來得及清理……


    “嗬嗬,”蜂人王子輕笑了一下,沒有理他,拄著手杖對身邊兩人低聲道:“辛苦兩位了。”


    它被這錯綜的環境所遮蔽了。


    此前很少有人察覺到這一點,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在鐵穹頂下冒犯獵犬幫,這片懸浮水麵之上的平台,也沒有再被當做戰場使用過。


    他就已經把每一個細節都銘記於心。


    另一人則沉默不語。


    但射手終究沒能扣下扳機。


    “並不是為了你。”有人說,“大人的命令罷了。”


    這麽多年過去。


    而在鐵穹頂下的幹部們,也沒有上前去追擊他,任憑這個攤牌的‘前盟友’回到自己的幫眾們中去,為親衛所迎接。


    不過區區兩個人而已,在這寬闊的高架平台上,夾在兩撥加起來成千上萬計的幫眾之間,顯得是那麽的渺小。


    然而,他們隻是往那裏一站。


    卻又讓人覺得像是仰望著高山、亦或是撞上了一堵城牆——分明對麵沒有什麽動作,但其他人就是不敢上前去。


    “兩位,不是黑色轉換者中人吧。”伊爾斯開口。


    他們沒有身著幫派製服,身形也並非三類蜂人中的任何一種,反倒是頭上的雨披有著高高的凸起,看著像是犄角。


    是沙克族?


    那麽也有可能是當初石鼠團留下的一些殘部。


    有人不禁這麽想到。


    然而,站在這裏的兩人,無論是誰,氣勢都不遜於曾經大阿爾——石鼠團、不,沼澤地什麽時候多出這麽些高手?


    這已經完全相當於兩個大頭領了。


    沉默的那人點了點頭。


    “伊爾斯……是吧?”另一人開口道,“多餘的我不懂,也不想了解——看你也算能話事的,那蜂人那麽喜歡這間鐵房子,你就讓給他得了,對大家都好。”


    他說話沒有絲毫的尊敬。


    無論是對大黑眉還是對獵犬幫。


    伊爾斯皺眉,又長歎一口氣:“你們,甚至不是沼澤地中人。”


    “誰稀罕……話說你也該知道了。”說話之人鬆了鬆脖子,一伸手,雨披如同大氅般打開,“畢竟,有那麽一個傻子提前暴露了我們。”


    下一個瞬間,他的手上已經多出了一把精美的長刀。


    “可惜還淹死了。”這一回,沉默的同伴也忍不住接話。


    他語帶譏諷,如果不是聲線冷硬平淡,都會讓人誤以為他已經笑出了聲。


    “真是無情啊,科斯。”握著刀的人說道,“好歹怎麽說,他也算我們的……同事?”


    “一個蟲子鄉下佬罷了。”被稱為科斯的男人,冷淡道。


    然而無論他們怎麽對話,都好似沒有把麵前烏壓壓的獵犬幫幫眾放在眼裏,腳下更是沒有挪動一步。


    “既然不是沼澤地的,那就少來管閑事!”


    一個獵犬幫幹部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決定帶人上前試探或趕跑這兩個攪局者,一時間還不忘夾雜著沼澤髒話。


    這多餘的兩人身形魁梧,但這個獵犬幹部同樣人高馬大、絲毫不差……他往日裏進屋時要是不小心還會撞到門框上,生氣起來則可以把一個壯漢的脊骨生生折斷。


    別人心裏發怵,自己可不怕。


    關鍵是,在幾乎所有的沼澤地幫眾麵前。


    整個堂堂獵犬幫,如果就這麽被區區兩個人給嚇到,才是真的恥辱。


    獵犬幫幹部,提著半個人高的狼牙鐵棒,踏出了第一步。


    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眼神冷靜,盯著最先拿出武器的那人,也審視著那人的手中刀。


    隻這麽一眼,獵犬幫幹部的目光,就被那把刀吸引住了。


    準確的說,是那刀鞘。


    那真是一副漂亮的刀鞘,通體潔白,散發著柔和的光亮,通體像是用什麽東西的骨質打磨而成的,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


    它應該隻出現在藏品櫃裏——想必能賣不少開幣。


    沒想到,真的會有人用這樣的東西配自己的刀,還拿著走上戰場——這是認真的態度麽?


    獵犬幫幹部,發自內心地懷疑。


    “太吵了。”聽著不堪入耳的辱罵聲,便是一直淡漠的科斯都不由埋怨。


    “深有同感。”他的同伴感歎道,一手按刀,一手把在刀鞘上。


    要來了嗎……獵犬幫幹部心生警惕,一邊握緊了狼牙棒。


    而除了他以外,也有更多的頭目借機緊隨其後,帶著各自所屬的獵犬精銳,分步向站在平台中心的兩人包抄而來。


    與此同時,黑色轉換者的陣營卻巋然不動。


    隻是,在他們的背後、遠處那些附庸幫派中,有人開始不斷地離開各自所屬的團體站位,登上放出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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