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地,石鼠鎮。


    石鼠團作為沼澤地內人數最多的派係,幫派成員也是魚龍混雜。


    可以看到綠原之子和焦土之子勾肩搭背,沙克族中既有犄角高昂的戰士,也有被鋸斷骨角後驅逐出來的斷角人。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身穿著統一款式的黃衣,下麵套著已經發鏽的鎖鏈襯衫。


    這是自由之地,也是無處可去之人的容身之所。


    當然總的而言,在這石鼠團的總部,還是人類居多,因為有著大量從各地沼澤村落中征召出來的勞役民夫,時刻不停地為威武的大阿爾砍伐樹木、耕作公田、修繕房屋……


    至於沙克人們,則大多是當年跟隨大阿爾,從沙克王國中陸續叛逃出來的亡命徒,能紮下根來的,如今在團中多半能混上個小頭目。


    在往常,這些小頭目要麽是在監督勞工們工作,要麽就是在自己的棚屋中享樂……然而近來,石鼠鎮的氛圍有些不一樣。


    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什麽。


    就連各處沼澤村落派上來的勞工,在聽聞了那消息後,看向頭目們的眼光都有些不對勁,質疑的情緒在石鼠鎮中不住漫延。


    黃水村背叛了,他們居然敢挑戰石鼠團的權威。


    而那些沼澤忍者們,在入侵沼澤地的時候,居然是選擇先從他們石鼠團下手。


    真是讓人看扁了。


    ——好狠毒的影人。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領袖大阿爾閣下,還像是從未知曉般,放任事態愈演愈烈。


    石鼠團的眾多小頭目,此刻正聚在一間小屋前,交頭接耳。


    “大阿爾到底是怎麽想的……”


    “畢竟是這麽多年來的頭一次,他可能也慌了神吧?”


    “不說黃水村這事……鯊魚村的請帖已經傳了兩次,大阿爾還不動身,你們說我們這次能取得個什麽排位?”


    “要我說啊,還是老樣子……咳咳。”


    議論聲戛然而止。


    一個頭戴尖刺頭盔的人類男子走上前去,掃視了眾頭目一眼。


    前方是走用鐵皮木板搭建起來的簡陋棚屋。隨著他無聲推門,外麵的頭目們也排好隊列。


    雨水淅淅瀝瀝,他們卻好似渾然不覺,就這麽靜站著,等待著屋內的結果。


    “加裏,你回來了?”男子剛推門而入,便聽到屋內傳來一聲問候,聲音雄渾。


    隻見一個身形魁梧的沙克壯漢,盤坐於地麵的蒲團上。


    他身披皮甲,一柄平板劍橫在膝上,劍身厚重。


    “大阿爾。”加裏鞠躬行禮。


    沙克壯漢雙目緊閉,隻是用手指了指身前的蒲團,示意加裏上去與他對坐。


    加裏坐穩後,聽著棚頂上淅瀝的雨水聲,再掃一眼周遭樸素的布置,不禁再次感慨:


    或許是大阿爾曾經在斯坦沙漠中養成的苦修習慣,如今即便是成為了整個石鼠團的大頭領,他還是一點都沒有下屬眾人那般的驕奢淫逸之風,可能他唯一的嗜好就是與人爭鬥——也正因如此,大阿爾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將石鼠團擴展為沼澤地規模第一的大幫派。


    有時候,加裏覺得。


    與其說他是沼澤地的派係領袖,倒不如說他更像一個傳統的沙克戰士。


    大阿爾也不似獵犬幫和剝皮人幫。他對鯊魚村這一沼澤地的權力中心並無執念,當石鼠團自斯托克部落中分家後,哪怕大格琳有意拉攏,這位大阿爾還是有大半的時間都待在這間鎮中最早修建的棚屋裏,聽著雨聲磨礪心境。


    當然,大阿爾可以不管世事,偌大的石鼠團還是需要人打理,無數的兄弟還等著喂飯吃。


    所以,加裏作為幫中二把手,就接過了這一切的事務。


    石鼠團的幫眾們吃拿卡要,名義上是為了大阿爾,實際上都是加裏的授意。


    有時候,他在下屬麵前的威懾力,甚至要比大阿爾還要高。


    隻是,加裏從未膨脹過。


    他清楚地知道,石鼠團是因為誰才能存在。


    獵犬幫容許他們分據大多數的沼澤村落,又是為了拉攏誰。


    “大阿爾,”加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是給您的信……”


    他把一張蠟封好的信箋放在地上,推到端坐的沙克戰士麵前。


    大阿爾看也不看:“鯊魚村送來的?”


    “是。”加裏承認,又補充道:“其實大格琳和大格雷都給您送過信,我看了之後覺得意思都差不多,就隻留下一封。”


    “總得來說,都是要拉攏您——”


    “這是第三次了。”沙克人終於睜開了眼睛,拿起信看了一眼,也不拆封,隨手放在身邊的油燈裏點燃,“讓他們再等等。”


    油紙燒得很快,氣旋飛舞。


    還帶著火苗的紙屑掉落在大阿爾的手背,但他渾然未覺。


    對此,加裏也不意外,因為這位石鼠團的領袖並不識字。


    “大阿爾,恕我直言,”他眼眸低垂:“不管您選擇哪一家,還是盡早去鯊魚村會盟的為好——那裏有很多我們的下屬附庸幫派,如果沒有您坐鎮,他們在別人的拉攏下,可能堅持不了太久,這樣我們在集會上,會少很多的籌碼……”


    “加裏,你說這次會盟是要做什麽?”大阿爾打斷了他,卻是反問道。


    加裏一愣,如實說:“明麵上,是為了對抗水部落的沼澤忍者……實際上是要確立新的沼澤地之王。”


    對他們這種層次的人,談起這些話題,不需要隱晦。


    “那伱覺得誰最有希望?”大阿爾繼續問。


    “大格琳。”加裏斬釘截鐵。


    大格琳,是沼澤地中的最強者;她的獵犬幫,是沼澤地中的最強派係。


    這是公認的事實。


    “那這沼澤地之王,就讓她做去好了。”大阿爾麵無表情,語氣也聽不出感情,“我們有什麽去的必要嗎?”


    “但是,這次大格琳也不是十拿九穩……”加裏的語氣有些急切,“您知道,剝皮人幫的大格雷,以前在斯托克部落時是不輸給她的好手,隻是由於一直傷重,實力大降,這才沒辦法和獵犬幫爭鋒。”


    沙克人點頭:“大格雷以前是不錯。”


    身為曾經的戰士,他對於強者向來不吝於肯定。


    “根據我的消息,大格雷的傷勢有恢複的跡象,但絕不是在近日——所以他想竭力拖延大格琳確立地位的時間,這樣他便還有機會。”加裏分析道。


    “為此,剝皮人幫需要拉攏盟友,增加他說話的分量,黑色轉換者、雙刃團都受到了他們的邀請,包括我們……我對比過,剝皮人幫開出的條件,的確要比獵犬幫豐厚。”


    獵犬幫的目的,就是要一家獨大,這時候自然不會過多讓利,養肥其他派係。


    剝皮人幫則是要拖延時間,重在糾集起所有派係,一同與獵犬幫分庭抗禮。


    “但是啊,大阿爾閣下……”見老大好像還是不為所動,加裏的語氣低沉下來,帶著一絲興奮和蠱惑,“這次會盟,我們也未必沒有機會。”


    “無論大格琳和大格雷誰勝誰負,我們都能瓜分他們剩下的產業,那群蜂人和焦土之子,不過是一些賭徒和淫棍,他們搶不過我們的……到時候以您的武藝,加上我們石鼠團的兄弟,這沼澤地之王的位置,也是……”


    “加裏。”短促的聲音打斷了他連珠炮般的話語。


    加裏一愣,看向大阿爾,正好對上對方的視線。


    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被這個沙克人眼中的清光刺痛,如同中了刀砍斧硎一般,連忙俯下身去。


    “加裏,你對我們沙克人了解多少?”他聽到大阿爾繼續說。


    加裏不敢回答。


    他的手下有很多沙克人,許多都是當年追隨大阿爾來到沼澤地的舊部,現在就是石鼠團的普通成員,和別人沒什麽兩樣……他當然了解。


    但加裏知道,對方問的肯定不是這個。


    這個問題完全可以轉化為……你對我了解多少?


    他不敢答。


    果然,大阿爾沒等他的回答,就接著說:“我們沙克人啊,不像你們平皮人這樣彎彎繞繞,也沒有大格琳那般狡詐聰明……我們想問題很簡單。”


    加裏不答。


    “你剛才說了,這次會盟,表明上的名義是為了對抗沼澤忍者,實際上是大格琳為了確立自己地位推動的作秀……但如果,我是說如果……”


    大阿爾的雙眼一眯:“沼澤忍者,在會盟之前直接被消滅了呢?”


    “那這場會盟,還有什麽召開的必要嗎?”


    加裏的身子像過電般一顫。


    的確,沼澤忍者的入侵是這場會盟的誘因,也是借口。


    如果沼澤忍者的威脅直接被消弭掉,這場還未召開的會盟,就會胎死腹中。大格琳想要成為新的、真正的沼澤地之王,隻能慢慢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這就是從根源上解決了問題。


    “但是!”加裏震聲道,“有誰能在會盟之前就消滅沼澤忍者……”


    “很簡單。”大阿爾輕笑一聲:“我來做就好。”


    他從懷裏掏出兩張信箋,遞給加裏:“幫我念一下,從最上麵的開始。”


    加裏接過,打開第一張,上麵隻有短短的一句話:


    “阿爾老弟,共誅影人——赤色劍客留。”


    落款的紋章是一枚火紅色的小劍,加裏驚訝地看向大阿爾:“這是最近在南方聲名鵲起的赤劍團?”


    “嗯,水部落壓製南方濕地太久,看來也是樹敵無數。”大阿爾點頭,“赤劍團的消息送得比鯊魚村的還早……我們把沼澤忍者當幌子,但這赤劍團的老大赤色劍客,我知道他——那個人,是真的想要影人死。”


    加裏的手不禁發抖,倒不是因為被消息震驚。


    而是,這個石鼠團的二把手發現:就在他以為是自己掌握了幫派所有的信息渠道,甚至可以決定哪些送呈大阿爾,哪些可以自己壓下時……大阿爾竟是就這麽輕易的繞過自己,和一個沼澤地外的強力派係結成了同盟。


    石鼠團終究是大阿爾的石鼠團。


    加裏明白了老大的意思,有了水部落宿敵赤劍團的支持,他們完全可以繞開沼澤地同盟,獨自擊敗水部落的沼澤忍者。


    屆時就可以宣揚:你們這些幫派,要抱團才敢對沼澤忍者動手;結果我們石鼠團這麽一家,就打敗了入侵沼澤地的外敵。


    哪怕大阿爾受實力限製無法直接服眾成為沼澤地之王,原本最有希望的獵犬幫大格琳,也會威望大受打擊,弄巧成拙。


    由此看來,大阿爾哪像他自己說的思維簡單……他分明是不動則已,動則刀刀斃命。


    “大阿爾閣下,那影人……”加裏試探道。


    “有點小聰明,但依舊是見不得光的蟲子。”大阿爾嗤笑一聲,“何況有了赤色劍客的牽製,影人必須要坐鎮水部落,沒有他帶領,沼澤忍者根本不成氣候。”


    看著威嚴倍增的大阿爾,明白自己位置的加裏,此刻不禁也心潮澎湃。


    他定下心神,再看向大阿爾遞來的第二封信。


    加裏卻不熟悉這封信的紋章:是一對牛角,其中一根還從中折斷,淌出血跡般的紅點。


    他打開一看,內容同樣隻有一句話:


    “無名者殺飛牛於斯昆……”


    加裏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是土生土長的沼澤地人,知道斯昆大概是沙克王國的一座城鎮,但剩餘的‘無名者’和‘飛牛’兩人他就沒聽說過了。


    他看向大阿爾,才發現這位石鼠團的領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身形仿佛能夠頂穿棚頂。


    明明,剛剛的這個男人,做出了可能會影響整個沼澤地大局的決斷,他還端坐在蒲團之上,談笑之間麵色如常;可就在聽完這不明所以的一句話後,大阿爾突然變得神色肅穆,如同一柄藏鋒多年的利器出鞘,鋒芒畢露。


    加裏也緊張起來:“這件事很重要麽?”


    看大阿爾如此重視,恐怕會影響到沼澤地的大勢。


    大阿爾沉默一會兒,搖頭:“不,小事罷了……隻是我沒有想到,還有人能殺死他。”


    加裏不明所以,附和著點頭。


    看來是隻有出身沙克王國的人,才能聽懂其中的含義。


    因此,加裏也不明白,大阿爾掩藏在內心深處的巨大震撼。


    “‘無名者’。”大阿爾輕聲重複了一遍,嘴角笑容冷咧,“……稱號戰士麽?”


    念出這個稱號,他仿佛又回到過去,感受到了斯坦沙漠的長風,磨人的沙礫正從身上吹過。而沙克人的身軀,正微不可查地興奮、顫栗,就仿佛遇到了不可戰勝的強敵一般。


    “我倒想見識見識,是誰能夠殺死那最後一個沙克戰士……”


    沙克人阿爾,下意識呢喃著。


    雨打棚屋,嘩啦的水聲將沉思中的阿爾驚醒。


    伴隨著粗重的呼吸,水汽沁入肺脾,他意識到:這裏是沼澤地。


    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是沙克戰士,而是被冠以“大”來尊稱的石鼠團派係領袖。


    大阿爾終歸和飛牛不一樣,他們在時代結束後,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想到這裏,大阿爾不禁有些煩躁。


    他忽然記起,之前找上門來的那個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身上有一種味道,讓人熟悉又討厭,就仿佛有一道影子站在她的背後。


    加裏原本還想招攬她加入石鼠團,可就是因為自己不喜歡,最後還鬧得雞飛狗跳。


    大阿爾緊了緊平板劍的握柄,心硬如鐵。


    他當即下令,糾集石鼠團的所有頭目,一同向著黃水村進發。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出於維護自己的麵子,才想著先平定黃水村的‘叛亂’,再去參加會盟。


    而大阿爾,會迎合他們的想法……這樣,便能隱藏得更久一些。


    實際上,黃水村不過是一個幌子,一道引線。


    他會血洗那裏,揭開自己向整個沼澤忍者、整個水部落宣戰的序幕。


    直至那沼澤地之王。


    感謝妮耶大佬的打賞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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