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形瘦小的男人站在岸邊,穿著一條老舊的工裝褲,渾身纏滿深綠色的布條。


    他的臉上,帶著遍布鐵鏽的防毒麵具,一根呼吸管連著口鼻,向下伸出纏繞在脖子上。


    有麵具的阻隔,沒有人看得出他正滿臉冷笑。


    即便隻是片刻沉默,陷入黑沼中的人畢竟是沒有應答,忍者頭目也猜到了真實情況。


    大約是某支商隊,雇傭了沼澤民帶路——這在沼澤地中也並不算少見。


    總有不死心的商隊想要一探這一片還沒被開發過的寶地,也總有貪心的村民抵不住大把的鮮亮開幣,舍身為外人賣命。


    隻是,他們的結局無外乎是埋葬於沼澤地中,無聲發臭腐爛。


    水部落最喜歡這樣的商隊。


    他們與沼澤地的五大派係有著默契,不會主動襲擊本土幫派成員和劫掠村莊。


    取而代之的,就是水部落會派出沼澤忍者,清剿那些迷失在雨林中的旅人客商,既是維係生計,也是將外界的勢力進一步排除在沼澤地之外。


    某種意義上,如果沼澤地是吸引人的甜蜜誘餌。


    那麽,沼澤忍者就是負責捕食的食人花。


    一開始頭目還驚奇於對方領隊的應對,忌憚會不會衝撞了哪家本土派係。


    現在看來,不過是他們運氣好罷了。


    說不定那領隊自己也早被毒箭擦中,溺死在泥潭了。


    “我們……我們的領隊叫啞叔,天生不會說話……”黑沼中傳來沼澤民拙劣的謊言。


    阿烈也沒有辦法,隻能先示意商隊眾人緩緩後退。


    隻是向前容易,退後難。


    連接著兩岸的麻繩顫抖起來。


    “不許動!”忍者頭目怒吼。


    他自腰間抽出忍刀,架在粗壯的繩索上,手腕下壓,瞬間削斷了幾根麻絲。


    “你們來的那邊也有我們的人,老實地不要動,把貨物掛在繩子上……我還能準許你們自己遊回去。”頭目用他那難聽的嗓音開口道,“否則,我就斷了繩子,把你們都喂給黑沼。”


    隻是,他雖然這麽說著,空出的手卻是向前一壓。


    密林中,身後無數低階忍者悄聲上前。


    輕靈的忍者將竹弓舉過頭頂,引弓拉滿,腳下踏入黑沼,汙泥不斷沒過他們的身子,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無聲地向被困在黑沼中的商隊逼近。


    單靠雙腳踩水,沼澤忍者們也如履平地。


    對生活在南方濕地的他們來說,這樣的本事隻是最基礎的。


    等到手下把商隊包圍,無論對方做出什麽樣的應對,那都被他吃定了。


    “別,別砍繩子!”商隊那邊傳來驚惶的聲音。


    忍者頭目又是冷笑一聲,正想開口麻痹他們,卻聽見‘噗通’一聲響。


    隻見之前下水的一個低階忍者突地撲在了泥裏,手中竹弓失手空放,羽箭彈出又無力地飄落。


    頭目暗罵一聲,連忙下令:“快,快!”


    更多的忍者不顧隱藏,陸續現身。


    能夠出來執行打劫任務的都是水部落中的精銳。他們經曆過嚴苛的忍者訓練,在畢業之前被要求獨自潛泳進迷宮一般的水下管道再遊出來,一路上所見的都是各種屍骸,那是他們沒能過關的前輩。


    結果就是這樣的精銳,居然也難免在今天這種小場麵上出了岔子。


    看那個小家夥撲騰著往岸邊遊的樣子,估計是腳抽筋了。


    在頭目的示意下,他的身邊閃出一個射手,瞄準了落水的低階忍者。


    引弓,鬆弦。


    羽箭破風而去!


    ——犯錯了,就該有處罰。


    更關鍵的是,不能讓他的鬧騰,驚動了已成困獸的獵物。


    哢。


    那個忍者竟是伸手抓住了羽箭,木杆在他的掌中斷成兩截!


    頭目又驚又怒。


    驚的是區區一個低階忍者居然有實力憑空抓住飛箭,怒的是他居然敢違背自己的處罰。


    如果連點小事都處理不了,那他在部落中威信可以說全無了。


    頭目抽回架在麻繩上的忍刀,防毒麵具下的目光森冷。


    他準備親手處決這個不聽話的小東西。


    然而,還沒等頭目靠到潭邊,剛剛還在水裏撲騰著的低階忍者,突然緩緩地沉了下去。


    頭目一愣。


    感情沒等他下手,小家夥就自己淹死了?


    真丟他們沼澤忍者的臉。


    下一瞬,一道青光從漆黑的泥潭中躍出!


    直劈忍者頭目的麵門!


    四周一片漆黑,可那青光的速度之快,亮得像是要把他的雙眼刺瞎一般。


    那不是真正的光亮,而是生死之間的恐懼。


    忍者頭目嚇得連忙揮刀,但隻在與青光交接的那一刻,手中的忍刀就被驀地震飛。


    瘦削的男人還沒反應過來,青光就砍上了他的麵門。


    嘩啦一下,古老的鋼製麵具裂成兩截,露出男人遍布皺褶和腐潰的臉。


    緊接著,他哀嚎出聲。


    一道血痕自那張難看的臉上斜切擴大,深可見骨。


    “錚”地一下,被震飛的忍刀直直地插入遠處的樹幹,沒至刀柄。


    直到這時,其餘的忍者才反應過來,紛紛將竹弓對準這個方向。


    “——不要動。”


    隻見一個持刀的黑影,一把抓住快要癱倒的頭目,橫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黑影目光灼灼,隻是胸膛劇烈起伏,還在喘著粗氣。


    有忍者借著水麵的反光看清了這人的樣子,隻見大團的汙泥從他的身上黏稠滑落,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他們這才明白過來。


    之前那個落水的忍者哪裏是自己失足,明明是被這人從水下逼近拖拽,如同水鬼一般攀附在身上;又被掐死了喉嚨,發不出求救的聲音。


    那羽箭自然也不是忍者自己抓住的,而是攀在他身上的這人出手。


    抓不住也沒關係,忍者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肉盾!


    等到足夠靠近岸邊,他更是一腳踩在忍者身上,把他沉入潭地,自己借力躍出突然揮刀!


    路夢死死架住頭目,用視線逼退四周的忍者,一邊平複劇烈跳動的心髒。


    這事說著簡單,關鍵卻在於如何悄無聲息地逼近到足夠的距離。


    他雖然算得上潛行大師,奈何遊泳剛剛入門,隻能借著被壓入水麵的麻繩一邊梟水一邊攀附過來——好在中途抓住了個倒黴蛋。


    這期間路夢隻得一直潛在泥中,甚至沒有換氣呼吸。


    全靠頂級的體質硬抗下來。


    好在阿烈吸引了對方的注意,也拖延了不少的時間。


    從一開始,路夢和對方一樣,就沒想著和平解決。


    隻是他下手得更快。


    路夢看向懷中的忍者頭目,那麵具已經脫落,露出一張鮮血淋漓和扭曲驚恐的臉。


    顯然對方作為精通潛行刺殺的沼澤忍者,也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像他們一樣行動,甚至做得更加決絕。


    “讓伱的人退下……”他沉聲道。


    自己還需要一點時間恢複。


    忍者頭目連忙點頭。


    然而,還沒等瘦削男人下令,他和路夢都聽到了一聲異響。


    嚓。


    連接著兩岸、攀附著商隊眾人的麻繩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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