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不通。”


    夜幕下,有人低聲道。


    他們已經跋涉了過半路程,再往前就是沙克王國的地界。


    雖然還是一片荒涼,但各種盜匪肆掠的現象會減輕很多,幾乎就可以算是暢通無阻了。


    然而。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眾人前進的步伐卻被阻擋住了。


    他們終於碰見了霧人。


    盡管路夢在引路的時候已經盡量避開了它們的活動軌跡,但沙克王國與邊境之地的交界處,同樣也是它們和第一座蜂巢族村莊的交界處。


    那裏麵曾經有成千上萬的蜂巢人。


    一行人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一個遊離的霧人聚落,隻是反應及時,所有人都躲在土丘的大塊碎石後,這才沒有被發現。


    路夢的手下正按著一隻藍色的人形生物,幹癟瘦削,微微顫抖,倒沒有多餘的反應。


    這隻離群的霧人已經被他活活掐死在地上。


    除此之外,還有好幾隻霧人的屍體,都是意外發現了小隊的行蹤後,又被他們抓起來幹掉的。


    前方那個聚落還有重霧人的存在。


    四隻。


    蜂巢族女王能夠靠信息素之類的手段控製族人,霧人聚落的領袖也有類似的能力。


    一隻重霧人原本就可以獨立領導一支霧人小隊,要想把多隻重霧人捏合在一起,就需要更高一級的霧人來壓製。


    ——霧人王子。


    霧人王子的前身是蜂巢族王子。


    蜂巢族王子在蜂巢族內都是一種獨特的存在,他們擁有自己獨立的思維,更加聰明,女王並不能強行控製他們,王子服務於女王僅僅是因為親情和忠誠。


    他們在蜂巢族中是實際事務的主管,是族人的組織者和對外溝通貿易的交易員……但在霧人化之後,一切又發生了改變。


    它們變成了最嗜血的惡魔。


    霧人王子隻要出現,普通霧人和重霧人就會無條件地服從它的命令,瘋狂地捕獵生物上貢於它。充足的食糧讓霧人王子的實力也能夠沒有上限地增長。


    “怎麽辦?”雨克悄悄問,“繞路?”


    經過路夢的教育,他沒有再對“光輝燈籠”抱有幻想。


    現在還是深夜,他們也從來沒有在黑夜裏生過火。


    “殺出去……我開玩笑的。”這是特伊的聲音,“我和羅娜兩個也從來沒有和霧人接觸過,隻是聽那些出入過霧島的前輩聊過,除了組隊用武力強行突破,也沒有其他的好辦法。”


    隻是就算不考慮潛在的霧人王子。


    現在的這個霧人聚落,也不是這隻小隊能夠正麵對付的。


    他們當中實力最強的三個人就是路夢、特伊和古方,每個人單獨拖住或者解決一隻重霧人沒有問題。


    但剩餘的人就要被源源不斷的普通霧人包圍,還有一隻重霧人從中領導。


    不提正麵突破,就是在它們麵前暴露自己,都是送死的行為。


    “不能繞路,”路夢說話了,“今天夜晚就是突圍的最好時機。”


    “不像樞紐站,這裏靠近蜂巢族村落,就算是白天,也可能會有散溢的霧人在大規模活動。


    “霧人們發現獵物的主要方式還是依靠視覺,無論如何它們在白天的視野範圍都要廣得多。


    “如果耽誤了時間,天亮了我們還沒有能夠出去,在這廣闊的荒野上,就沒有任何遮蔽了。”


    此前一直沉默的古方提出了質疑:“但我們也是一樣的,又不能打燈,在黑夜裏大家的視覺能力還比不上霧人,就算能夠躲開前麵這一群,下次還可能撞上新的,都來不及發現。”‘


    經過這麽多天下來的相處,眾人對路夢也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明白他雖然能夠帶領大家避開大多數的危險,但那隻是因為路夢知道那些危險生物和勢力的活動範圍,能夠在交疊的縫隙中選出相對最安全的路線。


    現在他們不可避免要經過霧人肆掠的地帶,其中的變數太大,還沒有誰神通廣大到可以預知霧人會在哪裏出現。


    “當然不是直接闖。”路夢在沙地上畫了一個簡易的示意圖,“需要有人把它們引開。”


    “霧人說到底還是沒有什麽智慧的生物,調開它們不需要什麽謀略,隻要在我們的反方向,把動靜做得足夠大就好了。”


    “把它們引開?”莎力克突然插嘴,“那就需要有一個人離隊獨自吸引霧人,而且還要再獨自擺脫大群霧人,從它們中穿回來……等等,你不會是想親自去吧?”


    她有些震驚和感動,但這還是太危險了。


    路夢:“我……”


    “路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件事還需要好好考慮,”雨克也反應過來,連忙勸說:“不如我們還是繞個路吧,就算在天亮後可能會被霧人發現,但好歹我們還有這麽多人,能一起麵對。”


    “別看我,我是不會去的,咱們就是普通的雇傭關係,還沒到玩命那一卦。”特伊說,“不過路北遊,我勸你也別去,我不希望雇主有事。”


    比起剛出發的時候,現在的特伊說話更加直白,反而和大家的關係熟稔許多。


    羅娜:“說得對,現在還沒必要玩命。”


    “或者伱可以先把上次說的,怎麽通過母鼠兔的尿液來吸引公鼠兔的方法教給我。”


    她補充了一句。


    霍步陽也湊上去,悄悄說:“路大哥,不如讓我去吧。”


    他比其他人更清楚路夢的能力。


    在吸引了大群霧人後不僅需要自保,還要有很強的潛行隱匿的本事,才能逃脫,反過來追上眾人。


    沒有誰比路夢更合適了。


    但這還是很危險。


    好在經過了長期的鍛煉,霍步陽自己也從路大哥那裏學到了許多本事,自保和潛行的能力也是一點都不差,勉強也能夠完成這樣的計劃。


    更重要的是。


    霍步陽還想了很多。


    如果路夢在吸引霧人的計劃中遭遇了事故,剩下他和媽媽兩個人同樣很難在未來危險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隊伍中其他人的態度也可能發生改變。


    相反,如果是自己前去吸引霧人,就算他發生了意外,路大哥也有能力照顧好自己的母親。


    並且。


    就算他回不來,計劃還是能夠順利進行的。


    誘餌的死活本來就不重要。


    所以自己更適合代替路大哥去承受這份風險。


    “你們都給我等等。”


    “汪……噗。”


    路夢一把捏住了小骨的嘴,讓它的聲音沒有來得及發出來。


    “我又沒有說我要去。”


    怎麽一個個都默認了是我。


    一群人連串珠似的勸說,讓他都沒有找到反駁的機會。


    雖說這也是一種對他能力的肯定,但路夢還是有些哭笑不得。


    是不是一路上把你們照顧得太好了,產生了錯覺,認為我有這麽高的獻身精神?


    他默默反思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


    “走吧,”路夢提起霧人的屍體,招呼著:“一起來。”


    什麽,一起去?


    眾人傻眼了。


    ……


    夜深了。


    根叔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在手掌中碾碎。


    他低頭嗅著掌心的氣味。


    有腐殖的味道。


    雖然還是很幹旱,但根據他的經驗,這裏的土壤肥力已經漸漸提升了起來。


    隻需要引水灌溉,就能開墾出一片還湊合的農田。


    可惜並沒有人能組織起挖渠和墾荒的隊伍。


    “快要成功了。”他自言自語。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


    饑餓土匪們一路上跟著前麵的那些冒險者,就快要來到沙克王國的地界。


    而且。


    冒險者們時不時生火做飯,每一次都會留下不少的邊角料,——這對於饑民們來說就是救命的稻草,幫助他們中的不少人堅持了下來。


    有一些原來身體還算強健的饑民甚至恢複了一些力氣。


    隻是進食的次數增多,耽誤了不少時間。


    漸漸的,饑餓土匪們用眼睛已經看不到冒險者的背影了。


    對此,根叔的心中仿佛有一絲明悟。


    那些邊角料,似乎是那些人特意留下來的。


    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每一次都留下這些殘羹,還有可能吸引來其他的肉食動物。


    除非他們知道饑餓土匪跟在後麵,會把它們處理掉。


    現在雙方的距離拉開,彼此也互不幹擾。


    自己這些人也能夠通過每天的邊角料位置遙遙跟住他們,不至於被甩開太遠。


    ——這或許是他們釋放出來的善意?


    根叔有些不確定。


    但他現在有很大的信心把饑民們帶出困境。


    “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根叔習慣性地下令。


    後半夜也是冒險者們休息的時間,現在不適合追上去,這算他們之間的默契。


    荒野上,互不相識的兩群人,還是不要見麵的好。


    饑民們零零散散地坐下。


    然而。


    卻有半數以上的人依舊站著。


    “你們怎麽了?”一邊的燕兒開口,“大家好好休息呀,明天我們還得趕路呢。”


    “根叔,繼續走吧。”


    王吉就在其中,他沒有理會燕兒,也沒有看著根叔,就這麽默默說了一句。


    像是得到了信號般,剩餘的饑民又重新邁開了步子,向前走去。


    根叔臉色一變:“你們想幹什麽!”


    這是嘩變的前兆。


    他連忙上前,把自己的計劃又向大家說了一遍。


    “……我們很快就可以到沙克王國了啊!”


    “到沙克王國?”王吉冷笑一聲,“到了又能怎麽樣,還不是去種地……”


    “我們不就是種地都活不下來了才逃出來的麽!”


    “但是,但是……不種地我們又能幹什麽呢?”察覺到事情不對勁,燕兒緩緩退到父親的身邊。


    “當然是幹一些土匪該幹的事情。”王吉拍了拍腰間的柴刀。


    雖然不是什麽正規的兵刃,但總也是能殺人的。


    “根叔,怎麽樣,要不要加入我們?”王吉看著根叔,眼神有些癲狂,“我們先去搶了前麵的那夥人,然後就去投奔砂王,以後也不用想著種什麽地了,我們直接去搶那些農莊,就像他們曾經對我們的那樣!”


    “從此就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一眾饑民也亮出了手裏的武器。


    嘩變。


    “等等王吉,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


    根叔看出王吉大概就是嘩變的組織者,事態已經完全失控,但他還想挽回一下。


    “東子!東子呢,他是你的好兄弟,那麽老實巴交的一個人,難道你要帶著他一起去當土匪麽?”


    “東子……”王吉沉默了。


    就在根叔以為有戲的時候,王吉從兜裏掏出一樣東西。


    “東子在這。”


    那是一隻手掌。


    上麵還有……


    啃食的痕跡。


    “他在昨天晚上已經餓死了。”王吉聲音冷淡,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東子會和我在一起的……我知道那些人的實力很強,如果吃不飽,大家可是會沒有力氣的。”


    燕兒害怕地縮在父親的懷裏。


    她想起了那個詛咒。


    根叔沉默了。


    這確實是他的問題。


    雖然這些天情況已經好轉,但畢竟還是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每天還是有人陸續餓死。


    他一廂情願地認為,所有饑民都像他一樣,想要前往沙克王國重新過上安穩的生活。


    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經得起“獵物”就擺在眼前的誘惑。


    他們是饑餓土匪,本來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你想拿我們怎麽辦?“


    他知道現在無論再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不願意走的話,就把糧食交出來。”王吉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其他人也一樣。”


    根叔順從地把隨身的布袋放在地上,帶著女兒默默退到一邊。


    大多數不知情的饑民目睹了這一幕,也猶豫著加入了王吉的這一邊。


    剩下的十幾個人,也並非是想對抗王吉,而是實在自覺沒有什麽力氣,就算是當土匪也就是炮灰的命。


    他們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


    不少饑餓土匪看著放棄抵抗的根叔父女倆,有些蠢蠢欲動,但還是不敢上前。


    他們是靠人多勢眾才成功逼退這個原本的領導者,現在根叔的身上也沒有食物,要是真的下死手,還可能被反撲帶走,沒有收益誰都不想做這個出頭鳥。


    見大家都站隊得差不多了,王吉振臂一呼:


    “快點出發,那些人一定在休息,現在就是好時候!”


    “搶吃的!”


    已經做出了決定的饑餓土匪不再猶豫,他們呼啦啦地向前方湧去。


    所有人的眼睛都像是要放出綠光。


    每一個人都記得,那些飄蕩在空氣中的香味有多誘人。


    不對。


    這股香味好像並不隻是存在於他們的記憶裏。


    而是切實地飄蕩在空中。


    王吉忘我地呼吸了一口這美味的空氣。


    焦香充盈了他的整個肺部。


    “沒想到這麽晚了,還在燒火做飯。”他陰惻惻地說,“他們的食物還真的是多到吃不完啊。”


    馬上,這些食物就全部是他們的了!


    就在前方!


    不多時。


    饑餓土匪們分成四股,遠遠地包圍住了冒險者們的營帳。


    營帳內人影搖曳。


    裏麵隱隱透出的火光在黑夜中顯得是那樣耀眼,香氣也仍舊在散發出來。


    勾動著大家的味蕾。


    遠處,饑餓土匪們注意不到的地方,有一點熒光在隨風擺動。


    ……


    “爸,我們現在怎麽辦……”燕兒無力地問。


    他們被饑餓土匪們拋在身後,現在身上一窮二白。


    根叔看了看還留在原地的十幾個饑民,歎了口氣。


    “繼續走吧……避開他們。”


    “我們還要繼續向南!”


    ……


    “成功了,走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愛和爆肝,砍翻廢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細胞瓊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細胞瓊脂並收藏愛和爆肝,砍翻廢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