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杜西川不說話,雲鏡繼續道:“對於那些凍傷嚴重的人,如果可以選擇截肢這種手段的,盡可能截肢,手術能動多大就動多大,藥品能消耗多少就消耗多少,目的就是消滅他們在短期的人員組織能力。


    如果他們的領導者不同意這種治療方式,那你就以一個專業醫生的角度進行離間,讓他們的士兵和統領之間因為治療的事產生隔閡,製造矛盾,打擊對方的士氣。”


    雲鏡的計謀,是一個陽謀,他讓杜西川利用這樣的手段在乃蠻人的陣營之中增加盡可能多的重傷員,這些重傷員需要消耗大量的食物和燃料,還需要人員進行培護,這就極大的減少了乃蠻族可以用於正麵作戰的人員,消耗他們的持續戰鬥力。


    如果乃蠻的首領不同意治療,眼睜睜看著這些傷員死去,對於乃蠻部族的士氣必定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更會形成首領與普通之間深深的不信任。


    對於一支被部族遺棄的哀兵來說,士氣隻剩下最後一擊,一旦遇到重大挫折,隨時可能土崩瓦解,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杜西川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至少光從醫術角度而言,他的目的是為這些人爭取生命的延續,也沒有做錯。


    雲鏡看著他,在心裏冷笑一聲,又道:“還有第三點,杜西川,你需要隨身帶一些藥物,然後借著給那些將領和高手檢查身體的名義,給他們的體內下一些慢性毒藥,最好是在攻城的過程中突然發作,徹底削弱他們的高端戰力!”


    這一次,杜西川下意識地回答道:“這個絕對不行,治病就是治病,下毒就是下毒,絕對不能混為一談!”


    他畢竟年幼,所有的世界觀和思維方式都來自於杜遠和孔媛的日常教導,而他自己的原則和對事物的判斷依據,還沒有真正形成。


    雲鏡早就猜到杜西川的心態,所以才用這樣逐步增加壓力的方式改變杜西川。


    人的底線是一點一點壓下來的,對杜西川的壓製同樣如此,他總歸隻有十四歲,做不到真正封心絕情,隻要曉以大義,他不能不聽!


    他繼續道:“杜西川,你可想過沒有,這些人,將會在第一時間衝上城頭,殺掉你的親人,你的愛人,你的朋友,你是現實而殘酷的修羅場,從來沒有兩全的機會,所以你隻能選邊,或者選擇你那所謂可貴的醫德,或者選擇你朋友的生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看著杜西川,如果說他們曾經同情杜西川的話,現在卻毫不例外的支持雲鏡,便是張衛年和徐悲程等人也是如此。


    在你死我活的情況下,沒有人會去選擇仁義道德。


    看到杜西川露出了迷茫、矛盾又無助的眼神,張衛年覺得是自己需要出場的時候了,現在他是杜西川的老師,最應該在這個時候對杜西川進行精神開導。


    他來到杜西川的麵前,扶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西川,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現在是戰爭,你千萬不要學曆史上的某個將軍,領兵打仗時,還在講什麽仁義道德,結果被敵方打得屁滾尿流,遺笑千年。”


    他用手指指了指遠方敵人的方向,又指了指西部某個方向,才繼續說道:“不管你選擇什麽樣的手段,你隻要記住一件事,他們是侵略者,意圖侵略和奪取我們的家園,對於侵略者而言,任何手段都不能算肮髒,一旦他們占領了涼州城,他們一定會比你想象中的肮髒一百倍,一千倍,你想想景觀城裏擺放著的那幾萬個頭顱,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肮髒的事嗎?”


    城樓之中突然變得安靜,有風吹過樓角屋簷下掛著的一個銅鈴,發出輕微的鐺鐺聲,仿佛那幾萬個靈魂聽到這裏的對話,開始發出痛苦的哀嚎。


    杜西川知道這一次,無論如何都已經無法做到事不關己,他隻好咬了咬牙:“好,我會盡我所能,利用治病的機會,削弱對方的戰鬥力!”


    “很好!”雲鏡滿臉真誠,“可是你也一定要注意下毒的方式方法,一定不要讓對方察覺,一定要注意保護自己的安全,畢竟沒有什麽,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說著說著,雲鏡用旁人不可察的方式,突然向俞不凡微微一笑,俞不凡瞬間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


    同樣是打壓杜西川,同樣是推著他去送死,可是雲鏡隻用輕輕幾句話,就逼著杜西川去了敵營,而且人人都覺得他應該去,甚至應該去挑戰那些最可怕的風險。


    人性,總是那麽自私!


    杜西川,仍然過於善良了!


    他正要說些什麽,杜西川突然道:“我可以去敵營,也可以按照師叔的要求去做那些事,但是我需要這裏給我一個命令,命令我去給乃蠻部的人救治,我不想將來有一天回顧這場戰爭的時候,有人會因此指控我與敵人私通,救治敵人性命!”


    所有人都齊齊看著俞不凡,杜西川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俞不凡極有可能會這樣做,尤其是一場戰爭贏下來,俞不凡作為指揮官立下大功的時候,他可以輕易借用這個手段,整一整杜西川。


    俞不凡有些氣急敗壞,心裏想明明是雲鏡把杜西川逼上梁上的,為什麽杜西川卻非要盯著自己。


    可這個時候,他也隻能露出一個笑容,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微笑著回應道:“杜醫官你不需要有這些顧慮,既然你為涼州立下汗馬功勞,還會有誰來指責你?”


    杜西川看著他,說話毫不客氣:“也許別人確實不會,但是你一定會,你會說我借著衛所假裝給乃蠻人治病的命令,真的去給乃蠻人看病,屬於叛國!”


    俞不凡額頭的冷汗差點要流下來,這個想法,他還真的有。


    畢竟真真假假這種尺度和界限該如何區分,誰也沒有把握,到時候找幾個俘虜,讓他們指認杜西川為某個統領治過病,一個叛國罪妥妥跑不了。


    最重要的是,俞不凡現在領涼州事,戰爭期間,砍幾個裏通乃蠻的叛徒,根本不需要跟人商量。


    他問道:“那要怎麽做,你才可放心去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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