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起了酒杯,不知想到了什麽,怔怔地出了一會神,才道:“我一直都在抱怨,涼州這個地方早不保夕,要什麽沒什麽,可我走了很多地方同,才發現許多州府的地方官員任意盤剝侵占商戶,商戶們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我回過頭來,才發現涼州的縣令和涼州衛對我們最尊重,賦稅也最輕,所以我們才能在涼州活得很好,跟大淵絕大部分縣城相比,涼州簡直可以稱得上天堂了。”


    雲暮然也微微歎息:“小時候聽書中說什麽苛政猛於虎,我心裏還在想,再猛能猛過那些西夏狼?按您這麽說,這苛政之禍,真的是比異族還厲害了!”


    雲鏡歎了口氣:“行了,女兒,我們隻是商人,莫問國事!”


    他的心中還想著把杜西川變成小師弟的事,思緒紛亂,失去了和女兒平心靜氣交流的耐性,便小聲道::“為父今天趕路急了些,甚是勞累,想早些休息,你如果不想吃東西,也早點去休息吧。”


    雲暮然點點頭,對雲鏡道:“好,我一會安排芸娘去給你捶背。”


    芸娘是雲府的一個婢女,雲鏡一直比較滿意,卻因為雲暮然反對而不敢正式納妾,而今雲暮然居然願意做這樣的安排,頓時讓雲鏡老大欣慰,感覺女兒真的長大了。


    他看著女兒與亡妻有七八分相似的臉,微笑著道:“今日便不必了,反正日子還長著,我們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雲暮然微笑著,隻簡單回了一個字:“好!”


    等到雲暮然離開以後,雲鏡的臉色立時變得有些沉重,低低地喊了一聲:“田九!”


    一張與田七有五六分相似的臉從某個陰影中出了出來,拱手抱了抱拳,卻沒有說話。


    雲鏡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低聲道:“你把這封信拿出去給梁中野,就說是五散關上托我給他送的情報。”


    田九應了一聲,就要去接信。


    雲鏡又道:“今年的雪情是過去三十年中最嚴重的一次,西夏的很多部族遭遇了重創,一些大部族還好些,一些小部族可能會挨不過去,離這裏最近的乃蠻部雪災尤其嚴重,他們很可能會東進,目標可能會是五散關,但更可能會是涼州城。”


    田九嚇了一跳,忙問道:“這就是五散關上給梁中野的情報內容?”


    雲鏡搖搖頭:“這不是五散關的情報,而是雲家的情報,這幾年我一直在布局一些事情,也在觀察涼州周邊那些小部落的動向,提前掌握西夏那些可能威脅我們涼州的部落的信息,今天早上,他們就給我飛鴿傳書了。”


    田九道:“你把這封情況送給梁中野,是想送他一個功勞,讓他不要插手小姐的婚事嗎?”


    雲鏡點頭道:“這隻是一個方麵,最主要的是,我想他盡快離開涼州城,他這樣的人,就像是草原上的野牛,如果在集群的時候,一般野獸會望而卻步,可一旦落了單,會立刻引來那些可怕的掠食猛獸,我擔心他會讓涼州遭遇池魚之殃,所以讓他早點回五散關,對大家都好!”


    他略略停了停,又道:“俞不凡把梁中野弄到五散關來,絕沒有這麽簡單,我剛剛聽說,他們和極境堂的人是前後腳到達,這件事透著詭異,我們不得不防。”


    田九問道:“你的意思是,俞不凡故意把梁中野騙他這兒來,是想給他挖個坑,有更深的目的?可是我觀察俞不凡,這個人並沒有那麽深沉的心機,不可能設計出這麽複雜的局來。”


    雲鏡道:“不一定是俞不凡,俞不凡可能隻是一個棋子,被人在暗中推動著而已,我這次去京城,唉算了,跟你說這些也沒有用,你抓緊時間把這些都落實吧。”


    田九明白了雲鏡的意思,接過信件,又道:“那個梁中野是個膽小鬼,我再嚇唬嚇唬他,保證他明天就會走。”


    雲鏡對田九招了招手,把手放到他的耳邊,小聲道:“讓人把今天晚上我和小姐談話的部分內容透露給俞不凡,一定要讓他相信,如果明天杜西川來雲府的話,我有可能會暫緩小姐的婚事。”


    田九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雲爺,你這樣一說,俞不凡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撓杜西川前來,杜西川他明天很可能趕不過來,甚至他可能根本沒想過來雲家。”


    雲鏡淡淡地道:“如果他來不了,或者不想來,那我會考慮讓小姐與俞不凡交往,小姐自己也可能會考慮的。”


    田九搖搖頭:“這件事情上我很確信,小姐不可能同意與俞家的親事,他的心裏隻有那個小獸醫。”


    雲鏡苦澀一笑:“當年,我的心裏也隻有孔媛師妹,可最後不是一樣娶了親,還有了暮然,人啊!有些事情是自己無法控製的,比如這緣分,就是這麽可怕,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到最後卻還是接受了。”


    田九也笑了笑:“老爺,你難道真的有讓小姐與俞家聯姻的打算?”


    雲鏡的臉上很鄭重:“雲家的肩上一直擔負著使命,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別人的女兒可以犧牲,我雲鏡的,也不能例外,我唯一能做的時候,隻有讓女兒作犧牲的時候,心情能愉快一些。”


    田九又道:“老爺,杜西川的實力,絕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所以我覺得你很可能會翻車。”


    雲鏡用眼睛斜了斜他,臉上露出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他是我的小師侄,我怎麽會不知道他的實力,隻不過他要麵對的敵人,也絕不僅僅是表麵上的那些,有些事情會慢慢浮出水麵,我也要看一看。”


    他略頓了頓,又道:“本來暮然確實隻有一條路可以選,可是今天我卻發現了另一條路,雖然這條步步危機,甚至一不小心丟了命,可她會走得很開心,我這個當爹的,為了女兒的笑臉,怎麽也得博上一博的!”


    田九不再說話,向雲鏡行了一禮,拿起信件向外麵走去。


    他臨出門的時候,雲鏡突然道:“老田,你有沒有覺得,涼州的天氣,比我們小的時候,冷了許多,也幹旱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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