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臉,來到王從二人麵前,喝問道:“你們兩個人怎麽回事,好好的宴會不參加,跑到這裏來做什麽?”


    王從檢的反應極快:“回大人,今日上午,我被人打了一掌,等到開宴會的時候,才發現我掛在脖子上的一塊祖傳玉佩不見了,我便讓鍾薛高陪著我一起來尋找,找到這兒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昏了過去。”


    鍾薛高在一旁道:“是的是的,我也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就人事不省,醒來後,就看到了陳大人和杜西川,我覺得肯定是那個杜西川搞得鬼。”


    俞不凡裝模作樣沉吟道:“突然昏倒,難道此地有什麽特別的東西,讓你們中了毒?”


    王從檢順杆子上爬的速度極快:“對對對,我們肯定是中了杜西川的毒,杜西川,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下毒毒我?”


    俞不凡也轉過頭來,問道:“杜西川,你老實交代,你跟王從檢究竟有何冤仇,竟要這樣處心積慮的設計於他?白天打了他還不夠,現在居然還要設陷阱下毒?”


    杜西川自小便在涼州長大,又兼行醫多年,見慣了恃強淩弱,見慣了勾心鬥角,見慣了病患家屬為了逃避責任互相推諉,可是如俞不凡這樣,直接顛倒黑白的,他還真是沒見過。


    便是楊一平也被驚得目瞪口呆,見慣無恥的,沒見過這麽無恥的。


    “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杜西川忍不住反唇相譏。


    俞不凡卻是一本正經:“杜西川,以後長官問你話的時候,問你什麽,便回答什麽,不要說無關的廢話!”


    杜西川冷冷一笑:“俞大人,王公子和道衍大師可還沒走遠呢,要不要請道衍大師回來,讓他講講他是怎麽抓住這兩個雞鳴狗盜之輩的?”


    “是道衍?”俞不凡也立刻回過了意。


    他也立刻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三樓席中唯一沒有參加的是道衍,他也跑到杜西川這兒偷東西,偏偏王從檢和鍾薛高倒黴,被道衍看到了,他順手便把王從檢和鍾薛高抓了,三個人的武道境界差得太遠,王鍾二人可能連自己被誰抓了都沒看到。


    俞不凡可以對杜西川頤指氣使,可是對道衍,他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得罪,他也明白杜西川連續救了兩次的王公子,也一定不會任由他顛倒黑白,栽贓嫁禍。


    這下徹底丟光了臉,他的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能把目標對準了王薛二人,恨恨地罵二人道:“兩個廢物,還想躺在這裏過夜嗎,臉丟得還不夠嗎,還不快滾?”


    王從檢和鍾薛高哪敢回應,連忙想走。


    可兩人剛剛從凍僵的狀態醒過來,身體還未恢複,根本難以行動,最後隻能相互攙扶著,顫抖著,拖著依然麻痹的身軀,艱難地走了。


    俞不凡也一言不發,跟在兩人後麵走了,臨走的時候,還不忘瞪了杜西川一眼。


    杜西川想上前去攔住三人,查查他們身上究竟偷了些什麽。


    陳一平連忙攔住了他:“算了,小獸醫,他是長官。”


    杜西川默然無語,他突然想起俞不凡剛到的那天,雲暮然說的話,那個時候,他隻以為是句玩笑話,可現在,他越來越確認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他輕聲問道:“陳大人,這個俞大人真的會害死我們嗎?”


    陳一平沒有回答,隻是臉色無比凝重。


    如果俞不凡會害死涼州衛的人,陳一平一定會是最開始害死的那幾個之一。


    第二天,雪不僅沒有停,反而越下越大,天地一片昏暗,幾乎分不清白晝和黃昏、天空和大地。


    一天一夜的暴雪壓垮了城內的幾處房屋,有一房人家被坍塌的房屋壓在下麵,然後無聲無息地凍死在這雪夜裏。


    還有幾戶人家比這家人幸運一些,雖然塌了房子,人卻沒事,但在這樣的大雪天,也是難挨的很。


    軍衛所內前所未有的忙碌:協助衙門的人一起救援、清理城內的主要道路的積雪、檢查城內所有房屋的安全隱患、清理軍衛所內主要道路上的積雪.....


    昨天吃了頓好的,還帶回家幾十斤牛肉,每個人的幹勁都很足。


    俞不凡昨天收了幾百兩銀子,立刻給所有軍士發了新冬衣,又給了一批糧食,頓時讓軍士們有了精神。


    杜西川與這些無關,一大早就到城樓之下繼續擺攤。


    一天一夜的暴雪將讓涼州城外活動著的所有土匪放棄最後一絲僥幸,寒冬真的來了。


    未來的幾個月,涼州將成為孤島,周邊幾乎不會有任何人類活動,想要活下去,隻能回城。


    城門剛開始的時候,就有馬匪幫的人來了。


    每一個馬匪幫都有一個故事。


    可是也隻是這樣的故事罷了。


    黑吃黑。


    殺人或被殺;


    搶劫或被搶;


    逃竄或是追殺;


    決鬥或者群毆;


    設伏或者被伏;


    欺騙、背叛、陰謀、詭計、失落、迷茫、彷徨、無奈、宿命;


    左右不過是強者為王、弱肉強食。


    無數隊伍無聲無息的消失在荒漠之上;


    又有無數年輕人跟隨著親人的足跡出發;


    屠龍!


    然後又成為惡龍;


    年年馬相似,歲歲人不同。


    最初都以為自己的人生會是一張雪白的卷軸,最後卻發現隻是一團散發著惡臭的汙爛抹布。


    所有的個性在最終都變成毫無不同。


    他們在大漠中高喊狂呼囂叫,一言不發就動手殺人,到了這城樓門下時卻似失去了所有的脾氣,變得小心翼翼,唯唯諾諾,除了罵幾句娘,詛咒黑心的獸醫永遠長不大,卻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連一絲想搶劫的念頭都沒有。


    這裏是最荒涼和無情的涼州城。


    但這裏是讓他們唯一可以安安穩穩過個年的地方。


    不知什麽時候,他們就會在荒漠中爛成一堆枯骨,但是他們的後代會活下去,長大,繼續追逐他們的腳步。


    所以,他們要維護這樣的涼州城。


    就如同維護自己的家。


    大漠無情,但是有記憶,這便是大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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