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州的天光倦倦的,偶爾飄來一片雲都受不了這鬱氣,自個兒溜走了。


    李鬆亭掂量著大少爺的脾氣,不敢耽擱,匆匆帶了兩人出密道繞了幾圈就往東邊的李家大宅趕去。


    按說現在的時辰,大長老應不在府上,他還得往東邊再走遠些,但這李家外頭的鎮宅獅子背後的人眼尖得很,路過了不去拜一拜,下回便是真有事也入不了門。


    “管爺,晚輩鬆亭給您老問安,不知家主和大長老近日安否。”


    大門上留了個小口,裏頭遞出一杯揭了蓋的茶,李鬆亭略抿了一口,又奉送回去,還添上了一盅青色廣口瓶。


    “平都新追起來的好貨,特尋來孝敬家主。”


    小口裏伸出的手接了東西,又徹底閉上。


    拒之門外,他暗喜,帶著人往更東邊去,一路直奔風雲穀,捏著享福堂的令牌被人接進了事務房。


    事務房空無一人,他又拐了兩道門,進了書房。


    一地淩亂的卷案,李鬆亭不敢踩上去,撥到一邊,覷見地上還有未幹的血跡,沾在案卷上,心中駭了一跳,不敢再往前。


    上首的李千秋撐著額頭,雙眼通紅,三頭的壓力都堆在肩上,大少爺的事實在太小,他想了想,還是按下了來意,踩著剛清理出的空當,默默退了回去。


    “我記得今日,隻是實在抽不開身,小景鬧了嗎?是我這個做父親的食言,說好親自接他回府,一變再變,最後連個麵都未露。”


    鬧,說明他心裏一直惦記著自己。


    情非得已,李鬆亭的腦海中浮出這四個字,“家主近年心性趨詭,行事荒唐,拋卻定數,怨不得大長老。再有事情都湊巧了,平都那邊為個福聖殿的大殿主人選爭了一個月都定不下來,斬福司得了上頭授意,又來為難您,大少爺不過十來歲,哪裏懂這些!”


    李千秋揉揉眉心,“都怪我當年一念之差,若是出生之時就將人抱回來,哪裏會有今日的顧忌,無福子的恥辱攤在自己頭上,縱然我亦無法免俗。”


    “大長老,您勉力維持的局麵,自然不能為他人作嫁衣,何況正經論起來,家主的才幹矮了你不知多少,也是無福子,唯仗著你們兄弟名分,在李府橫行霸道,他如何懂您的深謀遠慮。”


    “便是當年李家最艱難的時候,他連世麵都未出,托庇於您這棵大樹,隻是命好生出一堆比自己強些的小輩。”


    李鬆亭在李千秋的擺手下,漸漸壓低聲,“七情殿這邊再有些日子,總算要成了,一年前分給的東西立了大功,大少爺一旦吃下去,您這些年的辛勞便是有了回報。”


    “你懂什麽!”


    李千秋敲了敲書案,“這裏可不是論美論功的地方,回去吧,小景那裏哄著些,我過些日子就去看他。”


    李鬆亭從享福堂出來,碰到積福堂和傳福堂的人,知道大長老說的過些日子,怕是要真行事那日,心裏發愁。


    一出風雲穀,一口氣總順到半道就要歇了,因這個毛病,他發現後頭有人跟著。


    留下兩個手下支應,一路狂奔,飛身跳入一處院牆,吃下禁靈丹又換了身裝扮。


    跟著追出來的霍道光一時挫敗,吩咐手下人將已經氣絕的兩人處理掉,自己回了斬福司。


    得知再次失敗,劉清明將人扶起,“這人可是李千秋的心腹,若不是他去了一趟平都,我們根本找不出這人,他親上風雲穀找人,想必是極重要的事,他出來之時,麵色如何?”


    霍道光細想了一下,“看不清楚,這個人太過謹慎,他明知我們的人盯著,卻敢現身,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被這人從出平都開始就耍了好幾次,實在有些畏懼。


    “再厲害的人也會有軟肋,也會露出破綻,你且耐心些,我等了幾十年方等到如今的局麵,李千秋的平都依仗被牽製,又被我死死困在風雲穀,他的心比我們急。”


    這兩天飛舟就要歸程,蘇四兒是個大福氣的人,用她辦事沒有不成的,這回生死場的局興許還得她來。


    “你第一回參與這件事,不必多想,影子比你經曆的失敗更多,他可是越戰越勇,等人從平都回來,讓他多教你一些,你先去南邊生死場附近盯著吧。”


    出門的霍道光摸了一臉汗,尊者越是好言語,他心裏越難受,以往去到其他州府,同那些刁鑽的同門鬥智鬥勇,和閑師盟的閑師扯閑篇套消勇,他從來都沒輸過。


    扮作手藝人的李鬆亭認出跟蹤自己的人,就在不遠處,絲毫不慌,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麵。


    又找了一處地方做了一個時辰的買賣,等到接應的人才從東城繞道西城,最後回了南邊,還是那撥人,他便退走了。


    私宅裏,三人老實守在門外,耳朵豎得高高地,等著傳喚,裏頭卻半點動靜都無。


    周圍藏著高人,蘇四兒連句話都不敢說,三個鋸嘴葫蘆不多時竟打起了瞌睡,橫七豎八地歪著。


    李鬆亭回來先去洗浴一番,做足了準備才去找大少爺,一看門口三人這差事當的,毫無規矩,實在無法容忍。


    依他的性子,這三人當差糊弄成這樣,小命保準要丟,可是裏頭的大少爺在前麵保著,他下狠手一人踹了一腳。


    蘇四兒看著最精神,實則在裏頭身體底子最弱,一腳就吐了血,失去了修為,實在弱地像地裏的莊稼,別人踩一腳就去了半條命。


    “大少爺,救命啊,李管事一回來就要殺了我們。”


    魏不語將蘇四兒抱起,離鈺昶則學起了蘇四兒的招數。


    李鬆亭拿他們沒辦法,又不敢嗬斥,將人踢開後,覺得氣消了,推開門,一看裏頭的情形,嚇得魂飛魄散。


    茶壺碎裂了一地,大少爺拿著碎片割手,血流在衣上,地上到處都是,還衝著他笑。


    難怪那家的人聽到要將人接走,個個都歡天喜地,比他們得了皇帝賜下的爵位還要高興。


    想到自己將人照看成這個樣子,李鬆亭一道靈力,外頭的三人再遭一擊,“你們是死人嗎?茶壺碎了的聲音都聽不見?”


    那頭,大少爺僵硬地翹起嘴角,“看不出來,我是在找你的麻煩嗎?把他們帶下去好好養著,我吃什麽他們吃什麽,不然,我就對著這裏,刺一個夢裏出現的父親的小像。”


    李鬆亭一看,脖子那處竟然還有舊傷,可見是個要挾人的慣犯,“大長老百事纏身,他說過些日子就來看您。”


    他又打了個響亮的手勢,有人現身悄悄將蘇四兒他們帶了下去。


    “過些日子是多久,我聽不明白,我這人隻對數字敏感,比如我那個新認的父親多少年沒看我,我就給自己手上補了多少道,你去問問清楚,我好照著這裏數!”


    李圖景說完,碎片就抵在脖子上,“從今天算還是明天算,說清楚了,我好動手。”


    好歹也是有修為的人,被逼出一身黏膩,李鬆亭快步過去,將作亂的手鉗製。


    一低頭,發現茶壺好好藏在他身後,這些碎片定是他之前藏在身上的。


    “大少爺,我這就去問清楚,但您也得顧惜自己的身子,這裏都是止血的藥粉,您抹上。”


    “人什麽時候來,我什麽時候止血。”


    李鬆亭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那這樣呢?”


    一揚手,袖口飄過一陣香氣,李圖景倒在他懷裏,“我想要做的事,沒有輸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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