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廚房裏,廚娘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把瓜子,坐在最愛的凳子上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看著酒樓的大師傅們和麵。


    不愧是熬了好些年的大師傅,胳膊就是有勁,和個麵也能整出一幅畫,還不帶半點汗水。


    若是臉再好看些,就更好了。黃娘子偶爾覺得看大師傅們的臉難受,就開始暴脾氣指揮她手底下的人。


    “這菜要洗幹淨些,都是給未來的老爺們吃的,不能馬虎,更不能丟了縣首的臉。”


    “那水,你瀝幹了再切,切菜也要細一點,給我切絲。不然熬下去的湯,一團團菜葉子太粗了,毫無雅致,卡著人了,誰都擔不起責?”


    “慢一點啊,鞭炮聲剛過去,考試才開始,你著什麽急!把那罐肉湯做個引子,多加些水,再放兩根大骨頭先熬著。”


    縣衙廚房的人,都歸廚娘管,這是當初就說好了的。


    既然她指使人經過了縣首同意,各種帶氣性惹人火氣的話沒少聽,漸漸都知道這黃娘子暴脾氣。


    一遇到大事,大家忙了個團團轉,過後才知道比起她的廚藝,指揮人幹活才是她的絕技。


    黃娘子嗑著瓜子閑坐一旁,最後領了大功勞,大家也還是敢怒不敢言。隻恨自己學不會那一手煮小餛飩的絕技,更沒個好運氣會做縣首愛吃的家鄉菜。


    也不是沒人想去露一手,可就是後無來者。


    黃娘子會變臉,可能是怕自己的火爆語氣嚇壞了師傅們,沒多久重新恢複了俏皮,對著各位大師傅們玩笑道:“大家不要吝嗇了麵粉子,我們縣首大氣,早早吩咐采買管夠,要舍得賣力氣,才能做出又大又軟的饅頭。”


    “讓這些學子吃了一回想二回,到第三回啊,專門打聽著你家的酒樓就去了。”


    正在甩開幹的大師傅們十分捧場地笑了起來,誰家到酒樓裏吃饅頭啊,他們早年的這一手絕活後來都快荒廢了,也就是縣首吩咐,才拾了起來。


    平日裏哪個不是前呼後擁,徒子徒孫幹活在前,他們嗬斥在後。若不是東家請的人來,或者福銀給得夠,才不會輕易下廚。


    這廚娘能在縣首的後衙立足,一堆人打下手,看來手藝也不簡單。


    “各位師傅們,把兩頓饅頭蒸了,且速速回去。縣首體諒你們仁義,許你們趕著中午回去做生意。另外,每人再給一兩福銀的辛苦費,不讓你們白忙活。”


    廚娘朝著門口的人使了眼色,那人飛快出了廚房的院子。不到半刻鍾,就提著個福錢袋過來。


    “既有酬銀,大師傅們可得都給我加把勁兒,有什麽需要就喚人。”


    以為白幹活的酒樓師傅們這下更高興了,出工半天,這福銀進了自己口袋,回去還能跟東家領上賞錢,這一趟賺了。


    廚房裏自是熱火朝天,考棚裏卻是安靜至極,除了巡考官那處偶有低語傳出。


    “縣首,董縣丞,試卷已分發下去,學子們已正式開始答題,兩位大人公務操勞,正好有此閑暇,不如在此歇息片刻,我代大人們巡視一番,如何?”


    項少羽心裏打定主意,甩開兩人行事,故早早想好了說辭。


    絕不可能!


    楚錦城打量了他一眼,終於判斷此人的立場應該與自己大有不同,不可放他單獨行動。


    於是假裝咳嗽一聲,暗示自己有話說。


    來福對他的小習慣比較清楚,輕鬆接了下去,“大人想親自去巡視一番?本縣丞怎樣都行,下官此次前來隻是略做輔助之事,大半事務還得您主責,實在不必親自陪著我。”


    要走你走,我不想和你一起走。


    “本官初來春陽縣,見此地民風淳樸,學風濃鬱,農人善歌,小兒誦經,愈發想要見識春陽少年風采。隻是董兄剛才受了驚嚇令我心憂,既然你如此善解人意,我豈能辜負你的美意。”


    隻要項少羽不走,他就不走。


    來福看他唧唧歪歪,內心古井無波。


    裝模作樣楚錦城,似是故人來啊。


    楚錦城打定主意,將來福留在此地,既應了禮部的規矩,又名正言順地走人,還能和項少羽單獨待在一起,有機會試一試他。


    於是,帶著不容質疑的語氣說道:“少羽,我乃春陽縣父母官,一縣之首。若事事由你代勞,天長日久,我成了那等素位屍餐、不食肉糜的庸碌之輩,此風不可長啊,你隨我一起,遇事有照應。”


    項少羽被身份壓製,不想說話,楚錦城當他默認。


    “董兄,若有需要,門外的衙役你可隨意使喚!”


    兩人一路出了監考房,狹窄的考位,考生們幾乎不太能張得開腿,大部分人都沒有自帶木炭,冷得不行的時候,隻好站起來搓搓手、抖抖腳。


    不過十息,外頭駐守的士兵就會示意安靜。


    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話本子,楚錦城還是本能覺得不仁,他揮了揮手,一位眼尖的衙役跑了過來。


    “你到大廚房,找黃娘子要一批木炭,找幾個大一點的銅盆燒上,有多餘的爐子也給找過來,給這些考生暖暖。”


    “大人,不可!若是加炭盆,怕是會引發火災。”


    項少羽見楚錦城如此做法,趕緊阻止,加了炭盆就不好辨認了。


    沒等楚錦城反駁,那衙役就開口駁斥,“放肆,項少羽,你才剛來,就敢不聽縣首的命令?誰給你的膽子?”


    又轉向楚錦城,麵色和順道:“大人,此人出言犯上,不若我去叫了來福管事過來隨侍。”


    楚錦城見衙役笑得諂媚,看自己如同稀世的寶貝,本想點頭同意,隻是他提到了來福,就不行了,遂和藹道:“項少羽隻是一時情急,語氣逾越了些。他武技出眾,有他在身邊,我比較安心。你的忠心,我知曉了,我吩咐的事情十分要緊,你抓緊辦了去。”


    衙役不再說什麽,領命而去。


    等人走遠,項少羽出聲質問:“你搞什麽幺蛾子?”


    “我是怕你搞幺蛾子而已,看來咱們領的任務不是一樣的,所以意見總是不合。我會看好你,別想破壞我的打算。”


    項少羽看他走遠,低聲咕噥,“既定的結局,真不好說!”


    廚房裏,廚娘吃夠了,看夠了,也歇夠了,開始準備考官大人們的午食。


    “縣首說,他需要一批木炭和炭盆為考生作取暖之用,讓我找大廚房的管事娘子。這個事情十分要緊,黃娘子,您抬抬手,可耽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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