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樓閣,間或廊橋相連;清池活水,遊魚戲蓮;奇花異草,點綴其中。


    高大林木,青翠挺拔,聚蔭成蓋,偶有鳥鳴啾啾,伴隨清風沙沙,更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果子,紅的,綠的,藍的,紫的,有的像兔子,卻有長長的尾巴,有的像小娃娃,卻有等身長的耳朵垂著,掛在枝頭。


    一路出了寢房,蘇四兒跳著走,有時候轉個圈,踮著腳,摸一下,或者蹲下身,看那花兒是否開得豔麗,有沒有香氣,湊上去看一看,嗅一嗅。


    王衣衣則忙著追一隻全身火紅,唯有頭部翠綠的鳥兒,從這亭子追過了水池,再從水麵到那棵樹,看上去不像人追鳥,倒像是鳥逗人。


    楊虎子和錢串子一會跟著蘇四兒看看花,一會又去幫那隻鳥拖住王衣衣,煩了,又兩個人自顧自跑到前麵去,在那裏坐下來歇一歇,再倒回來催促兩人。


    昨晚大家都沒有心情聊天,第一次麵對“十香玉”這種名字、外貌與味道反差太的新奇,眾人承受的衝擊力太大。


    即使來來回回衝洗了好幾遍,連帶著衣服也一起洗了洗,還是覺得自己身上充滿了不可描述的味道。


    但一直到離開,也沒有人說出一句“再也不來了”,大家用沉默的眼神地相互道別。


    每日打掃福獸園房間的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錢串子提議,以後如果有其他任務,可以分組過來,或者打掃完再過去。


    蘇四兒難得有時間看看從寢房到醒福潭一路上的風景,所以跟大家把時間約早了一點。沒有夜排醒福潭這回事,大家的睡眠、時間都充足了不少,比前兩日看著精神多了。


    其實,能這麽快樂地閑逛,也是因為她昨晚在寢房繼續夜戰,完全背下來了門規。那麽厚的一本小冊子,上千條門規,她都給啃了下來。


    當然,離開福獸園之前和之後都努力。選擇寢房熬夜,相信她的同期們乃至同門們在同一時間也作出了相同的選擇,跟她一樣奮鬥。


    還隻是風雲穀的一角,如夢似幻的風景,就令人沉醉不已。


    蘇四兒有時候靠近一朵花,恨不得收緊了呼吸,生怕驚擾了它們的生活。但有的人偏偏就是這麽不識趣。


    楊虎子一把揪住錢串子的衣服,手裏發動攻勢,準備伸向後脖撓癢癢。錢串子不甘示弱,伸出腳不停來回畫圈,去絆楊虎子的腳。結果楊虎子突然後仰,整個人向前撲去,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楊虎子感覺被人從後背踢了一腳,衝著下腳毫不留情這一點,他斷定這個人不是錢串子。


    錢串子看見了背後使壞的人,比他們略高出一頭,瘦瘦的臉蛋掛著圓溜溜的眼睛,並不顯得機靈反而有些憨氣。


    不欲多生事端,錢串子決定先走上前去拉虎子起來,他剛伸手碰到虎子胳膊,後背就承受了一股衝力,被人從後麵撲倒,整個人倒在了楊虎子身上。


    突然的壓力讓楊虎子“嗷嗚”了一聲,把蘇四兒嚇了一跳,她看見楊虎子被壓的痛苦表情,趕緊從一棵樹下衝了過來,把人扶起來。


    蘇四兒跑近的時候,壓在最上麵的人已經站了起來,就那麽看著這裏的三個人,但他沒有走的意思,更沒有道歉的意思。


    蘇四兒把地上的人拉起來之後,本不欲節外生枝,想著就這麽走了,卻被那個小男孩給攔住了。


    “他們擋住我的路,就這麽走了?”這個小男孩一臉的憨氣變成了怒氣,好像隨時都要找人茬。切換自如,讓蘇四兒覺得在家怕是個金疙瘩,打不得惹不得的那種。


    這種人打了小的來了老的,還是看他要幹什麽,順著他就成了。


    “他們擋住你的路,是他們不對,但你給了他們一人一腳,大家算是扯平了。”蘇四兒就想趕緊走人,再不走,一會該遲到了。


    她麵對這種爭端沒有什麽處理經驗,基本就一個字“避”。那邊楊虎子想要回擊,被蘇四兒用“門規和福珠”狠狠壓製,不得不忍氣吞聲。


    “在我這裏沒有!”他就是故意的,讓這些把他打一頓,尤其是那個被壓在最下麵的,都快控製不住自己了,他再糾纏一會,就成了。如果他打了自己,他就可以裝作受了傷,然後回家了。


    “那你想怎麽樣?”蘇四兒現在確定這個人就是故意的,大清早遇到個神經病。


    “這樣,我代他道歉,對不起!”真是難纏,蘇四兒覺得如果今天可以重來,她會老老實實不閑逛園子,直奔醒福潭。


    看出蘇四兒一臉想溜走的表情,王嶽山著急了,他脫口而出:“道歉沒用!你們打我,我想回家!”


    蘇四兒聽了這話,覺得他真的有病,這怕又是個州府出身的孩子,沒見過人間疾苦,想爹娘想得失了智。想回家啊,她也辦不到。


    不過,她們脫身倒可以借門規裏的法子和汪師兄提到的那個傳福官來糊弄他!醒福潭遲到的人如果被抓現行,就等於觸犯門規,門規裏寫了,但刪減版是沒有的。他被抓當然還有個前提就是,有的人多管閑事舉報他。


    蘇四兒開始忽悠:“我聽說有一位傳福官特別喜歡觸犯門規的人,最愛在醒福潭周圍,抓遲到的人送斬福司換福珠,沒準你能如願!”然後朝著四周大喊了一聲“跑”,老鄉團在這一刻,特別默契,使出了全身的勁兒往前跑,不一會兒就沒影了。


    剩下原地的王嶽山摸著下巴,圓圓的眼睛充滿神采,一臉篤定。


    蘇四兒邊跑邊想,幸好今天遇到的不是魏不離那個小胖子,他嘴巴太毒,這個“回家哥”找茬的表情太假了,演都不會演,不知道家裏幹什麽的,養成了這副奇怪的單純性子。


    一口氣到醒福潭,還好,大門開著。隻是今天耽誤了不少時間,導致輪到他們的空地方,潭水不夠深,堪堪到膝蓋處。


    楊虎子想到剛才那小子,越想越不對勁,“四兒,剛剛那個小子故意的?他居然為了回家整這一出。”


    蘇四兒示意他頭過來點,然後捂著嘴笑,“小點聲,你們下次注意,福門裏邊的神經病多得是,一不小心就會著了道,今天這個還好,他就想找點茬,估計以為鬧大了能被送回家,有這腦子還不如去汪師兄那裏買點斬福門的小消息,這種小級別的打架,最多罰十福珠,他如不了願,還要連累我們被罰福珠。”


    “至於醒福潭遲到被抓,那位傳福官出任務了,他注定不能如願。”何必折騰,竹籃打水一場空。


    楊虎子連連點頭,“我可太怕了,可以打我一頓,但不能罰我福珠,等我當了福徒,就光明正大下戰帖,找他打一架。”


    昨天上了一回兵技,了解了各種兵器、武器類型,以及它們的價格,他現在對福珠的看重又提升一個級別,這也是他忍著“十香玉”的味道,痛快答應打掃福獸園的原因。


    堅決不讓斬福司拿走他的福珠,這就是如今的楊虎子,窮且摳,但充滿夢想。


    “我早起卜了兩卦,一凶一吉,原來應在這裏。我們被人故意找茬,不是真的要打我們,而是為了他那個蠢蠢的理由。”


    錢串子剛才被壓住的時候,整個人完全懵的,一直在想那麽寬的路,他們到底擋住了他哪裏呢?


    王衣衣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蘇四兒一聲喊,她那隻小翠鳥都飛走了。真的跑死她了,那個小孩,好討厭,害她跑了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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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八仲,讓你給我看住人,你怎麽辦事的?戰技部好幾個技師告狀都告到我這裏,說許三成故意害他們在準福徒麵前丟臉,積福堂的人跟我說因為許三成罰了奇珍樓的小少主,奇珍樓供應的材料漲了三成。”


    他大好的賞花逗鳥時光被一群慫人給糟蹋了,找他的理由竟然是他們被羞辱了。


    奇葩,被羞辱了就下戰帖啊!


    還有奇珍樓那個什麽小少主,都進了福門了,準福徒犯錯被罰還有理了,敢跟家裏告狀,還威脅上了。


    現在的人啊,一看才知道,原來被人欺負了不想著自己找回場子,就知道指望別人給出頭。


    真是群沒用的東西!


    “還有享福堂的人也說他擅自罰了王家那個孩子,現在那個孩子一直肚子痛,找不出來原因,一直哭著喊著要回家。王家的孩子金貴,惹不得的人,他也敢惹。”


    “許三成這個小子,他就仗著萬無憂這個老匹夫,絲毫不把我放在眼裏。明明是淨福堂的堂主,放著自己的事情不幹,死皮賴臉非要跑到我傳福堂,當什麽傳福官,還非搶著要去遠山府。”


    沒想到啊,三件事都跟許三成有關!


    “我本來以為他去了得了,回來了又搞事,非要賴在這裏當戰技師,我都是看在萬無憂的麵子上,真以為是他的麵子啊!給我找事,給我找事,給我找事……”


    張禮來嘴裏喊著、罵著,兩隻手拍在書桌上,書桌裂了,覺得心裏的怒氣沒壓住,直接往時八仲身上招呼,時八仲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一直躲避著,所到之處的屋內裝飾全部碎裂。


    他眼見沒處躲了,一閃身出了房間,躲在張禮來最愛的九瓣蓮花前,追出來的張禮來,沒收住,一道光閃過,一片蓮花掉了,九瓣蓮從此成了八瓣。


    欺師滅祖的東西,他最愛的九瓣蓮呀,給他掙麵子的九瓣蓮,就這麽殘了……這下,張禮來罵得更起勁了。


    “你個討債鬼,你怎麽不學學人家許三成,禍禍人知道衝外人使勁,絕不給他師祖找不痛快!你倒好,專挑我的心頭好下手,覺得我活得時間長想送我早點走是不是?九瓣蓮花剛有開花的兆頭,我早下了帖子請了斬福堂那個假仁義劉清明過來賞花,被你小子給毀了幹淨。”


    “你說,是不是想氣死我好繼承我的傳福堂?”


    這個討債鬼!


    時八仲覺得自己很冤枉,他在傳福堂一天事務很多了,恨不得師祖壽與天齊,再找個徒弟過來代替他賣力氣。


    同樣是師祖,人家萬無憂從不拿淨福堂的事務煩三成,自家的師祖每日不是賞花就是逗鳥,事務一點不幹,全部推到自己頭上,沒日沒夜地幹都幹不完,還要去盯人。


    他哪有那個時間從早到晚不錯眼盯著許三成。還有這花,明明是師祖自己下的死手,又成了他的錯,他不認!殘了的九瓣蓮,從此就成了殘了的八瓣蓮了。


    “師祖,這花看靈力痕跡,明明是您出手太重所致。雖然您想下手的是我,但是以您的境界,我接不住這一招,勢必會受傷,我若受傷,傳福堂的活沒人幹了,您老就沒了賞花逗鳥的時間了,每天得自己親自處理傳福堂的事務。如今這花深明大義、挺身而出、義無反顧代我承受了去,多好的八瓣啊!它沒意見,我沒受傷,您有時間逗鳥,消消氣吧!”


    張禮來盯著時八仲,好想再給他一下子,他還能找不到可以辦事的人?少威脅人:“少在我麵前耍嘴皮子,你且說說到底都是怎麽回事吧?”


    “許三成並不是想羞辱其他戰技師,他就是派自己手下的準福徒隨機跟其他戰技師手下的準福徒比試,連著兩天的對戰,一剛一柔戰技,大部分都贏了。其他輸了的戰技師自然不高興,他們就想出告狀的法子了。說白了還是自己沒用,連個準福徒都教不好。”


    說得對,就是沒用!


    “魏家那個小少主,性格惡劣,剛來第一天就口出惡言、欺淩同門企圖挑起州府和世俗的對立不說,更是公然在課堂上囂張挑釁技師,又把所有出身世俗的人罵了一遍。李一樂不知他身份,就讓人到門外反省,結果人跑了,他給人找回來繼續罰站,後來覺得不妥就告知了許三成。”


    “許三成最恨這種欺辱世俗出身的人,所以給人關到了悔過房,這點確實許三成做錯了,懲罰過重!但他也怕小孩子不長記性,又怕其他人有樣學樣,就稍微重些了,不管怎樣,這懲罰也說得過去,但積福堂和奇珍樓根本就是小題大做,借題發揮,沒事找事。”


    “王家那孩子,他就更離譜了,把罪名扣到許三成頭上屬實冤枉。王家那孩子就是想回家,他故意遲到不去醒福潭,還不停在周圍走來走去,正好被過去轉悠的許三成抓到,那小孩子就倒地不起喊肚子疼,許三成帶著他找了醫技師,結果看不出毛病。”


    “不知道傳福堂哪個大嘴巴,把王家老夫人叫了過來,大吵大鬧,非要帶著孩子回家,說醫技師是庸醫,技術不行。給人家氣得當場摸了顆丹藥塞小孩嘴裏,這才知道他為了裝病故意遲到,就是為了回家。


    “王家確實為福門犧牲不少,老家主和他的兒女們死得慘烈,這些年福門也沒少關照王家。哼,他們還不知足,和積福堂攪合。”


    時八仲越說越覺得氣憤,這王家也太慣孩子了,竟敢遲到每日的醒福潭,這在福門曆史上都找不出第二個來。福門曆史課怎麽上的,不知道醒福潭的重要性嗎?


    “聽你這麽一說,許三成可真是太冤枉了些。你最好沒有偏袒你的好兄弟。現在積福堂、享福堂以及王家都想聽聽我的說法呢?”


    “師祖,他們這是借著機會逼你出手,處置許三成,讓你和淨福堂萬無憂撕破臉,您不能上當!處置了許三成,既打擊了許家,又斷了萬無憂的傳承,讓萬無憂一蹶不振。他們再找機會把他給踢了出去,寒山州風雲穀四大堂就又回到他們手上了,真是好算計。”


    “我能不知道嗎?我允許許三成在傳福堂囂張,一則他本身比你優秀,就是看上他愛攪和的瘋性子,可以整頓整頓傳福堂的風氣,二則也是看萬無憂的麵子,忍著他。積福堂和享福堂,王家、鍾家、魏家的胃口太大了,這才過了多少年,當年那批人的血都還沒幹透,他們還想著把持風雲穀,也要看我張禮來答不答應!”不行,他要找萬無憂那個老匹夫商量一下。


    “時八仲,你可不要性子像了你的名字,時八,糍粑,不就是麵團麽,落到個人人都能揉搓的境地。既然查清了真相,你就順著許三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把傳福堂的風氣給改一改。這些戰技師拿著福門的資源,不想著為福門培養人才,得過且過,敷衍了事,真當我這個聖侍是吃素的?傳福堂內部的膿包,你看著辦。”


    “積福堂和享福堂那邊,我來應付。”


    時八仲低頭答應。他就喜歡師祖這種性子,罵完了還要繼續操心,嘴裏一口一個老匹夫,一天不見老匹夫就想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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