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他衝進那破敗陰森的屋子裏,一個黑影朝他撲了過來,一聲鈍響伴隨骨骼碎裂的聲音,帶著鐵鏽腥味的溫熱液體噴了他一臉!人下一刻已經軟綿綿地倒在他身上……“小鍾——!!!”聶朗猛地從床上驚醒坐起來,心跳加速,渾身是汗,鍾健已經裂開的臉還在腦海裏回蕩,聶朗的腦子疼得快要爆炸。胡擼一把臉,聶朗難受地抱著頭,腳步虛軟地下床去找水喝。倒水的時候手還是抖的,鍾健慘死那一刻的表情估計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進到浴室,鏡子裏是一張蒼白的臉,黑眼圈極深,雙眼無神,淡淡胡渣顯得這張臉疲憊不堪。三更半夜地站在鏡子前麵,聶朗覺得自個兒更像孤魂野鬼。今兒個是鍾健的頭七,自打六天前鍾健出事那天晚上開始聶朗就一直把自個兒關在家裏,聶朗失眠,累極了好不容易睡著夢裏麵全是鍾健死的那一刻的畫麵,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六天。這六天,米粒未進。洗了把臉,聶朗走到客廳茶幾那拿起煙盒,抽出最後一顆煙點著,把煙盒捏變形後隨手丟在茶幾上,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煙什麽時候抽完的聶朗已經不記得了,再回過神來已經是清晨六點,外邊的天剛蒙蒙亮,樓底下三輪車的鏈條聲昭示著勞動人民開始為一天的生計奔波忙碌。聶朗住在老城區,有胡同巷子和大槐樹的地方,等天一亮外邊就開始有小攤小販的吆喝聲。聶朗終於拿起被丟到角落的手機,這玩意兒很耐摔,還能用,裏頭有五十多個未接電話,有一半還是他的領導打來的。聶朗知道今天是鍾健出殯的日子,他手底下的人都盼著他出現,也好送鍾健最後一程。簡單地洗漱完畢後聶朗把手機揣進兜裏就開門出去。“聶隊,好幾天沒見著你啦,今兒個那麽早……”守門的保安像往日一樣和聶朗打招呼,看到聶朗魂不守舍腳步匆匆地往裏走,要是一個星期前聶朗怎麽說還跟他嘮嗑兩句,今兒怎麽回事呢?聶朗所在的特別調查科在舊的辦公樓,其他部門已經遷到了新城區新建的辦公大樓裏了,就剩下特別調查科這一個部門,其實上頭的用意聶朗是知道的,無非是因為他們工作的特殊性,獨立辦公也方便。這舊的辦公大樓也有快二十年的曆史,鋼筋結構,刷白牆,日曬雨淋之下後外牆有些地方還發黑,又被日益茂盛的爬山虎覆蓋,前院有個小型的水池,當年是老局長點名要起的。花圃裏的三角梅開得特妖冶,就像是被烈士的鮮血染紅了似的,風一吹,洋洋灑灑地在地上打滾兒。聶朗一進門,原本坐在位置上的所有人都站起來,個個穿著製服,承載了不同情緒的目光投到聶朗身上。“頭兒,”先說話的是一名身形矯健的青年,叫李勝,“你總算來了。”知道大夥兒都是特地在局裏等著他,聶朗點了點頭,胡擼一把臉,說:“走吧。”聶朗劍眉星目,麵容剛毅,肩寬腿長,平日裏穿衣打扮也挺隨意,怎麽舒服怎麽穿,好歹也是幹淨整潔吧,縱然如此可也迷倒不少人。如今頭發也沒打理,胡子沒刮,黑眼圈特重,看起來勉強算是個人。手底下的人壓根兒就沒見過聶朗這樣的,可想而知聶朗比誰都難受。鍾健是孤兒,沒親人,自打娘胎生下來就有一雙陰陽眼,二十歲被老局長召進特別調查科,跟在聶朗手下做事也有五六年的時間,現在犧牲了也就二十六歲。出殯的時候聶朗走在最前麵,旁邊是局長,大夥兒腳步都很沉重,局裏不少人都哭了,畢竟人一死,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留在人間的就隻剩下大夥兒腦海裏的記憶。李勝紅著眼眶,他知道如果那天不是家裏麵有事兒,鍾健被臨時頂替他出去辦案這才出了事兒,不然現在化成骨灰的就是他李勝。一隻黑色的蝴蝶扇著翅膀翩翩飛舞,一開始落在老局長的肩膀上,而後在聶朗肩膀停留了會兒,又飛到李勝的肩膀,緩動著羽翼,似乎是在告訴他不要傷心也不要難過。聶朗回過頭去看,目光裏似乎藏著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句:“小鍾,一路好走。”那黑色蝴蝶似是聽懂了他的話一般,翩然地飛離李勝,往林子深處而去,顏色也漸漸變,而後從尾部開始透明,接著消失不見……聶朗坐在上級的辦公室裏,一桌之隔,對麵就是他的上級。“你要辭職?”楊保國說,“我不同意。”“回頭辭職信再給您補上。”聶朗也不想多說,站起來就要走。“聶朗,你這樣是不對的,”楊保國正色道,“你這一走,手頭上的案子又沒有做好交接,讓別人怎麽繼續做事?你來那麽久應該知道,這些案子除了你根本沒人破得了!”“老楊,我真的沒法幹。”聶朗說,“你不知道我這幾天隻要閉上眼都是小鍾死的慘狀,我他媽真沒法忘!”“你過來,”楊保國走到角落裏的小型神台前麵,等聶朗也過來了,說,“你知道當年一起跟著我進來的十個同僚現在都到哪兒了麽?”聶朗沒說話。楊保國掀開那鏤空雕花的櫃門,裏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十個一掌高的牌位,其中九個神主位上都有名字,唯獨還有一個是空的。楊保國說:“那一個空的就是留給我自己用的。”聶朗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過了會兒才說:“回頭我幫你把名字刻上去。”楊保國瞪他:“你小子還是那麽毒舌!咒我死呢這是?迫不及待地想上位了是吧?”“被你看出來了。”楊保國一個冷哼:“你啊,還太年輕,等你活到了我這歲數就知道有些事躲也躲不了,其實你就是在逃避,不敢麵對現實。”“我沒有。”聶朗冷聲道。“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要是沒有的話你也不會跟我說辭職了。”見聶朗沒說話,楊保國拍了拍聶朗的肩膀,“小夥子,路還長著呢,特別是你這樣的,更長。”最後兩個字說完,楊保國負手站在窗前看著院子水池裏安靜悠閑的錦鯉,隨後聽到關門的聲音。笑著搖了搖頭,楊保國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太年輕啊。“頭兒?”李勝看到聶朗從局長辦公室裏出來,大概能猜到是說什麽事了,忍不住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聶朗點了下頭往前走,似乎想到什麽事驀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線條剛毅的側臉印在李勝的雙眼裏。“那東西在哪兒?”李勝說:“老地方,收在後院裏的酒壇裏,小何看管著。”“嗯。”聶朗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往後院走去。做檔案記錄的張小珍抱著資料湊過來有些擔憂地說:“你說聶隊會不會一氣之下把那邪祟捏死呢?”李勝的雙眸透著狠意:“要是我有聶隊的本事,我也想讓它嚐嚐那種挫骨揚灰滋味。”到了後院,要想進入存放酒壇的房間必須要經過登記。管理房間的小何看到聶朗站起來,說:“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