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辦婚禮的場地在庭外, 抬頭可以看得到漫天燦爛的星河, 如果天氣預報沒出錯, 而雷雨也沒有那麽興奮並殷勤的來參加婚禮,按照正常發展, 明天也應該會是一個非常美好的晴天, 還會有一個相當完美的婚禮。這是顧見月在法律上可以享受到最後單身的日子, 等到了明天結完婚, 她的未來就緊緊跟另一個男人扣係在了一起。總之為了淩晨兩三點的化妝跟換婚紗,顧見月很顯然也不打算睡一覺了, 至於作為大哥跟“大嫂”的顧雲開和簡遠已經沒有舉辦派對了, 這會兒當然也免不了舍命陪君子, 跟著顧見月一塊兒通宵熬夜。庭院裏基本上已經擺好了桌子, 不過也隻有桌椅而已, 顧見月到處晃了晃,不知道是從哪張桌子的底下拖出了一箱啤酒出來,她又翻出三個高腳杯來一一擺開, 虎視眈眈的看著顧雲開跟簡遠,簡遠小聲嘀咕道:“原來是在這裏等著我們啊。”顧雲開仔仔細細看了下那箱啤酒,箱子不小,規格是十六瓶一箱,他不像簡遠那麽不注意細節,悄悄提起了心,暗道這件事恐怕善了不了了。顧見月大馬金刀的坐下來,徒手擰開了瓶蓋,麵無表情的給三個寬肚的高腳杯都倒得滿滿當當,一瓶酒下去了三分之二。顧雲開心裏剛咯噔一聲,就聽見自家親妹妹開口說道:“別的不多提了,這麽多酒隨便喝,不夠我再開。”眼瞧著這架勢沒完,顧雲開抱著死一個總比死一對好,忍不住推了推簡遠,淡淡道:“你去彈個背景音樂怎麽樣?”庭院裏頭是有鋼琴的,畢竟這物件比較龐大,攜帶不方便,是郝家給樂隊準備的,簡遠正躍躍欲試著,聽到情人的提議可謂十分委屈了。不過簡遠十分上道,他很清楚的知道不管男朋友說什麽,哪怕聽起來是詢問,事實上都是肯定句,絕對不要違背比較好——這是網上許多熱心網友的慘痛經曆,充滿著歲月的悲哀跟滄桑洗禮之後得出的經驗結論,真摯的提議給了簡遠。趁著顧雲開不注意,簡遠把那一整杯的啤酒喝光了,這才蹦蹦跳跳的跑去鋼琴那邊彈琴,他剛揚開衣擺坐下,忽然意識到顧雲開還沒有點歌,就扯著嗓子喊道:“雲——開——,你想聽什麽啊——”這是個好問題。顧雲開沉思了片刻,倒是顧見月笑嘻嘻的放下了酒杯,打了個嗝兒後,滿臉笑容的說道:“遠哥,彈你送給我哥的那首曲子吧,就是萊奧落選的那首,我可喜歡了。”簡遠長長的應聲飛了回來,隨之一同響起的,是溫暖纏綿的旋律,曲子裏充滿了輕鬆歡快的節奏,曲調行雲流水,簡遠連多餘的準備都沒有,簡直像是坐下來即興彈奏了一曲。看得出來顧見月沒有撒謊,她的確相當喜愛這首曲子,幾乎是在第一個拍子起來之後她就跟著一路哼了起來,聽起來跟無字歌似的,手指落在膝蓋上輕輕順著節奏打拍。顧雲開雖然沒搞清楚拿高腳杯喝啤酒是什麽社會的喝法,不過不影響他將整杯酒滿滿的灌了下去。在娛樂圈裏久了,迎來送往,晚宴應酬,酒量自然而然也就上去了,不過不知道是近來顧雲開喝酒容易上臉,還是今天的確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隻是一杯啤酒下肚,臉上就微微泛起了點紅暈。他今天帶了樣禮物,跟顧見月安靜無聲的喝掉了三瓶啤酒之後,就從口袋裏摸出了那本房產證來。顧見月一下子怔住了,口中的聲音不知不覺的停了下來,浪漫的音樂還在空氣裏無憂無慮的飄蕩著。顧雲開掩著煙口,打火機蹭得亮起,火苗舔舐上煙草,他深深吸了一口,不知道這個時間該跟顧見月說些什麽,他從沒有這樣的經曆,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顧雲開就這麽夾著煙,坐在夜風裏,沐浴著星辰與月光,他看著煙嫋嫋娜娜的飄著,突然覺得有點想笑。他們倆都太忙了,本來約定好今年清明去掃掃墓,可之後還是沒去成,倒是顧雲開知道了地址,一個人去墓園看了看,那裏頭埋葬的不是他的親人,他就那麽站著,無悲無喜,跟看其他的墓碑沒什麽不同的感受。可是顧見月不太一樣。他抬起頭,凝視這個女孩子平庸無比的麵容,這具柔弱的女性身體裏潛藏著強大而堅韌的靈魂,她並不完美,卻是顧雲開見過少數美麗的人之一,並不是指外表,而是性格跟能力。顧雲開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說點什麽的,可是他想了想,隻是把煙挪到了嘴邊,又抽了兩口,向來巧舌如簧的他像是一下子啞了,什麽都說不出來。顧見月垂著臉,看不太清楚容顏,她像是抽了抽鼻子,也可能沒有,簡遠的音樂太動聽,連夜風都溫柔了下來,靜悄悄的,四周仿佛有蟲鳴的聲音,煙灰掉了半截在地上的時候,顧雲開終於想到了一個合適的開頭,他看了看那些彩色的小燈泡,纏在一條線上,五彩斑斕的像是公園那日的活動,他問簡遠的那個問題。當時那個盲眼的女孩子,什麽都沒有了。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個女孩子就要有自己真正的家庭,新的親人,美好的未來跟幸福了。“你什麽時候把它買回來的。”這次顧見月吸了很大一口氣,不再是幻覺了,她捂著鼻子抽了抽氣息,眼圈微微有點泛紅,然後她舔了下嘴唇,把那本紅色的小本卷了卷,塞進自己的衣服裏,目光從眉眼下探出,盈盈的笑了起來,故作輕鬆道,“所以是驚喜?”“是啊。”顧雲開輕輕的笑,煙在風裏頭燃得不合時宜的快,地上多了一大堆的空酒瓶,兩人就著閑話的功夫灌下去了不少分量。大概是彈歡了,簡遠已經換了其他的曲子上陣,估摸是即興演奏起了興致,洋洋灑灑的彈奏起來,那些音符在空氣裏蹦跳著,爭前恐後的鑽進耳朵裏頭。顧見月看著他,忽然問道:“哥,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啊?”“是有幾句,說了怕你覺得囉嗦,不說又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打了半天腹稿,支支吾吾的也講不出來。”顧雲開輕輕歎了口氣道,“還好一輩子應該也就隻有這麽一次,硬著頭皮多想想,總能想出來的吧。”“那……你想跟我說什麽?”顧雲開看了看她好一會兒,那些勸她跟郝英好好相處,還有孩子之類亂七八糟的事紛亂的在腦子裏頭一股腦的湧了出來,可他張了張嘴,最後卻隻是道:“不管怎麽樣,哥一直在家裏等你,你想什麽時候回家,就什麽時候回家。”顧見月抿緊了唇,她眨了眨眼睛看著顧雲開,又使勁的眨了很多很多下,好像那樣就不會有什麽眼淚從眼眶裏溢出來一樣,然後稍稍別過臉去,好像半開玩笑似的哽咽道:“胡……胡說什麽呢,怎麽突然說這樣的話,人家都說勸和不勸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怎麽從哥你的嘴裏說出來,就好像我先留了個退路似的。”一直以來,盡管顧雲開從來沒有把顧見月當做自己的累贅過,可是聽到她即將結婚時的消息,還是忍不住鬆了口氣,因為他心裏始終覺得,他跟顧見月並不是一家人,他至始至終隻是占用了“顧雲開”的身體去照顧顧見月,現在能找到顧見月真心想要的人照顧她,跟她一起生活,讓她高興快樂,無異於自己的責任可以放下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顧雲開卻忽然覺得,自重生以來的任何一個時刻,沒有哪個瞬間的顧見月比起這個時候的她自己,更需要照顧。正是因為她要去向另一個家庭,去向另一個毫無血緣的人的歸處……煙燒得已經有些要燙手了,顧雲開鬆開了手指,看著煙蒂掉下去,忽閃忽閃的火星在煙草裏湧動著,他將那點星星之火碾滅了,左思右想了會兒,不知道怎麽回顧見月的話。他實在是太不適應這樣的場合了,就好像是真正的親兄妹即將分別一樣,他守護了十幾年的小姑娘,要從他的身後離開,投向另一個人的懷抱。而顧雲開卻在擔心郝英未來會不會改變。也許是塵封已久的“顧雲開”本人的情感,對於妹妹溫柔的關切跟過度的保護欲,在胸腔裏顫顫巍巍的動搖著,連帶著使得顧雲開都不堅定了起來,而隨之伴隨而來的,是眷戀不舍跟近乎惆悵的欣慰。“哥呢?”顧見月忽然給他滿了一杯酒,目光投向了正在鋼琴後頭亂翹的那堆小卷毛,她蹭掉了眼角的那點濕潤,今夜的顧雲開像是格外的多愁善感,其實腦海裏對父母的印象已經多多少少有些模糊了,顧見月看著兄長眼角眉梢藏匿著的溫情與柔軟,恍惚間已經不知道自己多久沒見過這樣的顧雲開了。從那次解約跌落到穀底之後,顧雲開就一直咬著牙慢慢往上爬,顧見月那時跟他分開的太久了,也實在是太陌生了,她近乎畏懼的跟兄長說話,滿懷歉意的,帶著滿腹的愧疚看著他越發理智成熟,有時候冷靜的幾乎不像是顧見月熟悉的那個哥哥。可那種感情又再回來了,好像兩個人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候。“什麽?”顧雲開不太明白的問道。“跟遠哥。”顧見月輕輕的說道,“我跟阿英還沒有打算要孩子,可是不會太久的,一年,兩年,總歸是有個頭的。我看得出來,你說不打算在娛樂圈裏繼續待著,這些天來除了必要的活動,你能推就推,以前是為了好好的生活下去,現在大概也覺得厭倦了吧,被追著罵,被追著黑,我想也是,按照你的脾氣,本來早就該發飆了。”顧雲開稍稍吃了一驚,他的確有退圈的意思,可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卻沒想到被顧見月看了出來,其實最早的時候進入娛樂圈,本來也就是顧見月的意願,又或者是顧見月以為那是顧雲開本身的意願。後來他給自己找那些目的,讓自己去體驗演戲的樂趣,無非也是為了在這份工作裏更輕鬆一些。生活本來就艱難,假如對自己不曾考慮做的事情還百般抗拒,日子難免過於痛苦了。“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什麽事都自作主張,自己扛起來,也不跟任何人商量,好像這樣是為了誰好一樣。”顧見月輕輕的笑,她稍稍把臉轉了過去,一心一意的看向了簡遠,輕聲道,“他一定要對你很好很好,不然我怎麽能放心。像哥哥你這樣的傻子,從來隻想得到別人,想不到自己,沒了我時時刻刻的盯著你,我……”她想了想,其實覺得倒也沒有,哥哥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那麽傻了,除了在遇上自己的事以外,他向來都是很精明的。兄妹倆喝掉了半箱的酒,顧見月去化妝的時候,臉上紅撲撲的連胭脂都不用塗,顧雲開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化妝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當了大半夜背景音樂的簡遠,猶猶豫豫了片刻,愣是問了句:兩位也要化妝嗎?顧雲開就跟簡遠笑著出去了,這會兒天還很暗,簡遠也不怕髒,坐在外頭的門檻上堵住了路,他捧著臉抬頭看向了顧雲開,忽然道:“如果你要哭的話,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為什麽——”顧雲開下意識轉過頭來,簡遠正抱著膝蓋仰頭瞧他,那模樣像是在看什麽天上的月光,又像是在看樹梢上抖過的一陣風,隻能感覺到真真切切的存在著,卻掌控不住一樣的仰慕與迷戀。他頓了頓,聲音無意識的柔軟了下來,微微笑道:“今天是高興的日子。”簡遠歪過頭想了想,忽然說道:“其實見月很可愛,我不介意家裏再多她一個,就算養一輩子也沒有關係,她吃得又不多,也很好養活,又好講話。”他仔仔細細的清點著,仿佛在數什麽寵物的優點,竭盡所能的想跟顧雲開保留下這份權力來似的,“而且隻要她在,你就會很開心。”這話簡直像是顧見月似的,那時候顧見月也說過,不介意多養一個簡遠,隻要顧雲開開心就好了。“胡說什麽。”顧雲開無奈的笑了笑,“見月長大了,她有了自己想要的歸屬,想在一起的人,總是要離開我的,隻是一時半會兒的,多多少少有些反應不過來,在所難免的。我總覺得,她好像還隻是個怯生生的小姑娘,膽子小小的,隻會煮一碗方便麵。”簡遠專心致誌的盯著顧雲開笑起來的樣子,腦子忽然有點空白,他伸出手去牢牢抓住了戀人的手,下意識問道:“那你呢?你……也想結婚嗎?”“如果你說得是婚禮,那我沒有想過,以後大約也不會想。”顧雲開靜靜的看著簡遠,手指糾纏著,他並沒有握得太鬆,簡遠自然也沒有放開自己的手,更別提露出什麽心灰意冷的模樣,他隻是眨了眨眼睛,然後突兀的笑了笑,平平靜靜的說道:“是這樣啊。”顧雲開不想辦婚禮的原因平淡的幾乎像個謊話,他不喜歡那些麻煩,親朋好友,賓客盈門,其實交往也好,結婚也罷,意義沒有什麽不同,兩個人在一起,真正重要的不過就是那本在法律上有所效用的結婚證,其餘的過場形式毫無必要,還得花費大心力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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