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樓本身是學唱戲的,身段本就風流,後來又進了娛樂圈演戲,他的演技不說舉世無雙,也是數一數二的,通常來講很長一段時間不演戲難免會生疏,翁樓都離開圈子幾十年了,卻仍舊甩出顧雲開一大截。在顧雲開合作過的演員裏,翁樓對角色的把控力,恐怕隻有夏普能夠相媲美。隻不過夏普是天生的老天爺賞飯吃,可翁樓卻瞧不出是自己的能耐還是天生就有本錢。自顧雲開走上正軌之後,其實已經不怎麽做夢了,夢裏頭的山月先生也好,王師傅也罷,甚至是在現實裏也見到過的韋德,都不再多見了,上次夢裏頭,山月老師倒還與他說也沒什麽可教的了,是時候讓他自己磨煉演技去了。之後再夢過幾次,也都是閑話,不再授課;近來不怎麽能夢到他們,按照戲本裏的話來講,約莫就是緣分已盡了。而人一老,總會想著傳承,就像是領養翁樓的那位老師傅一樣,想把自己壓箱底的絕活傳下去,因此發善心領養了翁樓。而翁樓如今也是這樣對顧雲開,他年少時對愛人太過無情,隱退時偏又多情,癡心了一生,自然也沒個孩子在旁,這戲起初學來是苦,可成了愛好後,便不覺得辛苦,隻覺得是門技藝,他左右沒有傳人,幹脆借此機會對顧雲開傾囊相授,隻是顧雲開已經二十有幾,縱然再學,也學不走什麽。翁樓雖覺得遺憾,但到底滿足了他為人師的願望,因此教起來十分上心,還送了顧雲開不少早年的珍藏,這些珍藏不少都可以叫做古董了,包括能播放它們的儀器都完全被淘汰。顧雲開之後還是拜托朱蒂找了不少店才找到這樣的老家夥,翁樓的本意是要顧雲開去觀察裏頭的角兒身姿如何,結果倒是簡遠聽多了,學了幾句不倫不類的戲詞拿來調戲顧雲開。“沒你爸的嗓子還敢開腔,瞎唱什麽呢。”顧雲開伸手去不輕不重的拍了拍簡遠的臉,又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肥臉,含笑道,“還要我給你鋪床疊被?”“好吧,我給你鋪床疊被。”簡遠被揪著臉,垂頭喪氣的服軟道,“可你也得多情與我共鴛帳啊。”顧雲開知道跟他扯下去必然沒完沒了,可仍是忍不住歎氣道:“好好個有前途的音樂家,就這麽聽戲聽瘋了,真是資源的一大浪費。”他站起身來,身上還有些黏糊,伸手按了按脖子,感覺到頭發又稍稍長長了些,是時候該去打理外形了。簡遠也跟著跳下了床,不知道什麽時候快手快腳的從一大堆衣物裏扒拉出自己的睡褲來穿上了,摟著顧雲開的腰像是掛在樹上的考拉似得跌跌撞撞的往前走。顧雲開也不理他,等兩人進了衛生間,就各自分開來,一個去放水淋浴,另一個則待在鏡子前刷牙洗臉。水溫很熱,從頂上衝下來的時候幾乎帶著點疼痛,兩人之間隻掩了一層淺淺的簾子,簡遠咕嚕咕嚕吐水的聲音不是很大,可顧雲開在水流的衝刷下仍然聽見了,心裏忽然生出一種近乎溫吞的感覺。他不知道這是怎麽形成的習慣,就好像自打簡遠背著個小小的背包像是旅行似的來到家裏頭,就順理成章的變成眼下這個局麵。“雲開,你好了嗎?”簡遠扯著嗓門在簾子外頭喊,生怕比不過水聲,他的嗓音其實要比顧雲開好得多了,顧雲開五音不全,唱歌像要命,饒是翁樓這樣麵不改色飽經風霜的老江湖聽到他開嗓也不由得為之一震。可簡遠就不同了,他雖然沒有簡聞那樣的天籟之音,但到底是有點底子的,就算不正經的學唱兩句戲詞,也比顧雲開苦力學要好聽得多。顧雲開換了身休閑的衣服,掀了簾子走出來,本是想打個磨砂玻璃的隔間,想想又覺得不適合,就隻在浴缸上置了簾子。簡遠滿嘴白沫,牙刷還咬在嘴巴裏,傻裏傻氣的模樣,正對著鏡子擠眉弄眼,見著顧雲開出來,急忙漱口,眼巴巴的仰著臉給他瞧:“你看,我臉上好像起痘痘了。”於是顧雲開也認認真真的去看,果然起了一顆小小的,他有些好笑的說道:“真稀罕,倒的確有一顆,你還挺講究,那我幫你擠了?”簡遠煞是委屈的點了點頭,找了張塑料小板凳坐下,他原本不是這樣在意的人,隻不過相處久了,覺得顧雲開待自己外貌很上心,因而也有樣學樣,對自己外表也上心起來。他倒也不是真的在意這麽一顆無關緊要的小痘痘,隻不過是增進情侶之間尋常的情趣,更別提兩人相處之間,總是會慢慢同化彼此,顧雲開也是如此,慢慢習慣東西不再總那麽一絲不苟,規規矩矩的放著。顧雲開弓著身看簡遠安安靜靜仰著臉隻管往他麵上瞧,不由得有些好笑,禁不住問道:“你這麽牢牢盯著我看幹什麽,我臉上有花還是也有痘?”“看你好看呀。”簡遠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我今天陪你去翁先生那裏學吧,你身段學的那麽好,我再跟人家偷師幾招,學來怎麽唱那些戲,以後你在台上演,我在台下給你假唱,人家拉琴敲鑼的時候,我抬個鋼琴或者小提琴在後麵搗亂。”“你還真當我真是登台唱戲的啊,滿嘴胡言亂語。”顧雲開拿濕毛巾擦了擦他的臉,隻覺得一陣心慌,又有說不出的甜蜜愉快,他伸手撫摸著簡遠的臉頰,對方貧嘴了兩句又乖乖的仰著臉,全不設防的看著他,再幸福溫順不過的模樣。就這樣長長久久,一輩子下去也沒有什麽不好。喜歡簡遠這件事讓顧雲開破了不少例,真正頭腦發熱,熱情如火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可是簡遠在,才叫顧雲開心裏一直感覺暖洋洋的。從很早之前他就覺得自己對溫靜安那時實在過於嚴苛厲色,如今想了想,方又升起些歉意來。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什麽不好的,也說不上冷不冷,寂不寂寞,隻是兩個人的時候更好而已。想來當時溫靜安猶豫不決,也是因為這個緣由。“在想什麽呢?”倒是簡遠皺著眉頭把顧雲開喊回了神來,他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腕,疑惑道,“我臉上這個小痘痘美若天仙到能讓你都這麽入神,還是你在考慮要怎麽把它挫骨揚灰?這隻是個小痘痘,不需要你花這麽大的精力來思考吧。”顧雲開失笑道:“你什麽時候這麽能說會道的,我隻是在想,你要是真在人家唱戲的時候抬個鋼琴去捧場,拉琴的老師傅還不得氣得眉毛胡子都跳起來。”“那就再給他粘回去。”簡遠理所當然的說道。兩人就這麽在衛生間裏無所事事的消磨了段光陰,為了那顆不識趣到斤斤計較的小痘痘。簡遠後又去洗了澡,顧雲開則在廚房裏忙活,這會兒時間吃早餐已經有些晚了,然而算午飯又太早,兩人也不在乎,前兩天吃了清湯寡水麵,今天則烤吐司麵包吃,麵包機現成就有,因此隻要煎幾個蛋就好了。新烤的麵包口感鬆軟,表皮正脆,顧雲開加了黃油煎了煎,又添了一大堆的料,用醬擦得齊齊整整。他托起吐司一角就往嘴裏送,喝了口牛奶,想起待會跟翁樓的約定,到底不是學唱戲,沒那麽起早貪黑的,可顧雲開依舊拿出了不少時間跟翁樓學習。除了身段跟必要的吐字,顧雲開還學了不少翁樓對演戲的看法跟對角色詮釋的意見,演員之間有所交流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更別提像是翁樓這樣的存在,他近來頗覺得受益良多,不由想起上映還沒有多久的《燈如晝》,暗道假使是現在的自己,大概能表現得更好,不由得有些遺憾。不過世上並沒有盡善盡美之事,顧雲開也不知道翁樓什麽時候會不再傾囊相授,自然是多學一些是一些,尤其像是翁樓這樣浸淫其中數十年的老演員,有時候他們的驚豔不光隻是表演的東西,還包括許多自己領悟過來的道理跟思考,可以說無異於一條捷徑。從無到有,向來是個艱難的過程。等吃過早飯,按照慣例本是顧雲開出門去找翁樓,而簡遠回書房繼續研究自己的曲譜,可今天簡遠卻跟著他到了門口,穿了一身休閑裝不說,還開始換鞋了。顧雲開這才意識到對方不止是開玩笑而已,忍不住挑了挑眉道:“你真要跟我去?”“當然啦。”簡遠伸手順了下鞋子貼合腳踝的弧度,理直氣壯道,“我今天很有空,再過段時間我就要出去了,難道你不會很想跟我日日夜夜的黏在一起嗎?”作為聰明人的顧雲開沉思了片刻,明智的決定不接話。其實簡遠住在這裏這麽久,明確來講,也的確是時候應該見一見翁樓,畢竟顧雲開跟翁樓交情不錯,說不清至交,也稱得上是個朋友,簡遠想了解顧雲開的交際範圍再正常不過。倒不如說住在這裏這麽久,簡遠還沒有見過翁樓才是件稀罕事,不過簡遠本來就宅,加上除了送花那一次,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顧雲開去找翁樓,兩人因此陰差陽錯沒見上麵,也算是正常。“不過翁先生家有隻大狗,我記得你家養了貓,指不定人家不喜歡你。”顧雲開倒是無意阻撓他,也總不能攔著不讓去,隻是恐怕等會得跟翁樓解釋一下,卻也並不發愁,時間還長,要是翁樓這次顧忌著有簡遠在不肯教,那換個日子也成。簡遠從地板上跳起來捏了捏顧雲開的“貓爪”,嚴肅道:“的確是好大的一隻貓。”顧雲開哭笑不得的把他的手拍了下去,輕輕呸了一口:“我要是貓,你恐怕得是柯基了。”“那見月恐怕就要辛苦了,又養貓又養狗,這樣很耽誤她忙結婚的事情,也很加重小英的工作量。我覺得還是算了吧。”簡遠煞有其事的正經說道。顧雲開倒不知道這人跟郝英什麽時候拜了把子,連小英這話都喊出來了,忍不住半抬了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簡遠,伸手去擰他脖子裏的皮肉,緩緩道:“怎麽著,嘴巴都能說出花來了,你這幾日盡看戲裏頭怎麽調戲人家姑娘家了吧?”簡遠縮著脖子老老實實的由著他拿捏,乖乖的搖搖頭又點點頭。本來顧雲開就對他生不起氣來,更別提這會兒簡遠還討好賣乖起來,自然更是覺得好玩有趣,心裏並不是真那麽被貧後的氣惱,便又立刻收回手來,無奈的搖頭笑道:“好了,咱們一道去見翁先生吧。”簡遠就伸出手來悄悄牽住他的,又用拇指跟食指捏了捏顧雲開掌心裏的肉,再開心滿足不過的模樣。翁樓自打那日跟顧雲開說定了教導的事兒,態度就變了不少,他本對顧雲開是君子之交那般客客氣氣,禮貌無比的,可近來越發親近親熱起來。他骨子裏仍是傳統,平日隻是說說話的朋友還帶著點生分,這會兒變成了老師學生,就好像隱形的存了那麽點關係的意思,對顧雲開自然也是越看越順眼。他模樣生得固然年輕俊俏,可心裏頭到底是老了,又是一個人孤零零,平日隻有傻叫的小武生陪伴,難免覺得孤獨寂寞。而顧雲開常來與他聊天閑談,不由覺得熱鬧不少,加上如今有了一層無形的師徒關係,自然態度更是熱絡。孤家寡人,說來瀟灑,聽來不羈,然而那種滋味卻的確煎熬難受。更別提翁樓本不是一個喜愛清淨的人,他見過最美的盛景,擁有過最繁華的熱鬧,如今卻孑然一身,隻餘這點寂寞作陪。往日裏翁樓隻要安排妥當了小武生,自己都會到處散散步走一走,這幾日都不太願意出門,生怕顧雲開來找他時錯開了,人不在,縱然說定了時間,心知肚明顧雲開是個守時的人,卻仍在家裏準備上一大堆東西起來。因著自己身世的緣由,翁樓比起血緣來,倒更在意人與人之間感情的聯係。門鈴響起時,翁樓正在給自己養得綠植澆水除蟲,養花花草草就是有這樣的麻煩,因此要時常照顧打理,他把水壺放到邊上,小武生也有靈性,知道又是顧雲開來了,急忙跟在翁樓後頭屁顛屁顛的迎客,哪知一開門,卻是個生臉,年輕人長得稱不上漂亮俊秀,卻也可愛靈動,猛瞧著他,嚇得往後倒退了一大步,露出身後一臉無奈的顧雲開來。翁樓這才恍然大悟這年輕人是什麽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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