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乎乎的小腦袋從地上冒了出來,他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筆直的長腿還有顧雲開閃爍的雙眼,臉色瞬間從驚喜變成了屎色:“我……艸!”然後他就像是隻在樹林裏穿梭的小猴子似的快速爬了出來,甚至還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抱歉,我沒有惡意!我們隻是正在逃難。呃……快出來!我們嚇到人了。”顧雲開很快就意識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小機關”應該是這些到處都是圖畫傑作,他有點哭笑不得的看著那個黑乎乎小腦袋的主人一個拽一個底下像是猴子撈月的隊伍不停上來大概三四個人,還有一大堆的顏料或是油漆的東西跟刷子。“站住!”踩著自行車的警察或許會遲到,可他們永遠都不會缺席,那名還在拐角處的警察十分認真的執勤巡邏中,口哨吹得相當震耳欲聾,手中拿著個卷筒一樣的東西,正對他們狠狠比了比拳頭。黑乎乎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的髒話,催促著眾人趕緊撈上最後一個人來,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顧雲開好整以暇的打量著他們,似笑非笑的看著最後一個人探出毛茸茸的腦袋後,黑乎乎一溜煙提起了兩桶油漆,對顧雲開歡呼道:“歡迎來到聖格倫索!”他狂放的大笑了起來,從底下一起爬上來的人一個接一個的跟著他狂奔了出去,而落後的小家夥隻負責蓋上那個井蓋。“小遠?”對方放好那個格外具有視覺欺騙的井蓋時,顧雲開是真的多多少少有點受驚,對方顯然也沒有料到他會在此刻出現,顯露出了難得的呆滯,不過快要追過來的警察可沒多餘的時間留給他發懵,所以簡遠最終還是當機立斷的做了個舉動。“快走!”簡遠一把抓住顧雲開的手腕撒腿就跑,完全沒料到自己直接變成“從犯”的顧雲開迫不得已隻好跟著他一起跑,好在今晚出門尋覓晚餐的時候他考慮到了可能路途會有些遙遠,因此穿得異常休閑,沒出現褲子繃得邁不開腿或者是鞋子不適合跑步的窘境來。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盡全力的跑動是件挺瘋狂的事,顧雲開可以聽到不少人發出驚呼聲來,就好像是一個小水滴穿過熱油,炸出反響來,但最終會歸於平靜。他聽見風呼嘯著在耳邊跟隨自己的蹤影,那些笑聲與驚呼還有一些小小的埋怨被轉瞬拋在了身後。流光溢彩的色彩與光芒在顧雲開的雙眸裏稍縱即逝,建築物層層倒退,牆壁上優雅的女士似乎正對他露出歡欣鼓舞的微笑,倒映在燈柱上的火焰熊熊燃燒著,塗抹在小白門上的小醜仿佛對他的行為發出古怪的慶祝,整座城市純粹就是一座藝術品。月光灑落在建築物的每個弧線上,那些柔和的人造燈光將月光如流銀般鍍抹著每道坎坷的起伏,陰影的流轉輾轉出曖昧的氣氛仿佛披著貴婦人肩腰處輕柔薄淡的輕紗。簡遠喘得厲害,熱度從他肌膚的每個毛孔裏滲透出來,像是透出一種濃鬱的活力與生命力,直到他們倆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這種快到幾乎來不及思考的跑動才停止了下來。簡遠很快就鬆開了手,彎腰扶著自己的膝蓋呼呼喘氣,他臉上幾乎全是汗水,混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顏料跟油彩,像是個準備出戰的印第安人。顧雲開多少對掌心裏流失的溫度感到些許悵然若失,不過隨即就放下了那種古裏古怪的想法,又伸出手去把簡遠拉了起來,青年人抹了把臉上的汗,沒太在意的把汗津津的手蹭了上來,他之前剛玩過塗鴉,肌膚上的顏料也就一道蹭在了顧雲開的袖口跟手心上。顧雲開都沒太意識到自己的手被弄髒了,肌膚相觸的時候那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瞬間消失了,心髒忽然軟化成了一泉汪洋,之前明明視頻過也通話過,卻不及現在這樣麵對麵的接觸,簡遠一直很美好,隻是變得越來越……見麵讓這一切變得更完美了。直到簡遠發出了一聲短促的輕呼,尷尬道:“真不好意思,把您……你弄髒了。”他折起了自己同樣色彩斑斕的袖子,苦惱的揪出塊幹淨的布料在顧雲開手心上來回蹭了蹭,不過那些色彩粘在肌膚上,像是守衛王座的騎士,寸步不讓。簡遠鼓起了兩頰,像是把食物藏滿了頰囊的倉鼠,說不出是氣呼呼還是不好意思。“沒關係。”顧雲開輕聲道,沒太計較這個聽起來多少有些曖昧的說法。語言在這一刻忽然變得貧瘠又無力,他幾乎可謂有些虛弱的開了口,專注的凝視著簡遠純淨透徹的眼眸,對方清澈而天真的抬頭看了看他,忽然皺了皺鼻子,咧嘴一笑,將毫無抵抗力的顧雲開一擊必殺。這一切本不該開始。顧雲開有些恍惚的想起那些動人的愛情傳說,聲色明朗的仿佛曆曆在目,理智在毫不留情的痛訴他現在的盲目跟恍惚,仿佛醉心情愛是何其可笑的一件事。然而感情又要求他釋放自我,合理接受命運安排的一切善意。他不擅長談戀愛,也從沒談過,簡遠誠然和善可親,卻神秘無比,像是上帝懷抱之中無意墜入凡間的愛寵般惹人喜愛,可又像是霧氣彌漫的沼澤般在不經意間就誘人深入其中,直至被吞噬淹沒。“你怎麽在這裏。”顧雲開簡單的詢問道,靈魂仿佛聽見了自己喉嚨處發出幾乎被碾碎的聲音,他故作鎮定的從口袋裏摸出了手巾擦了擦自己手上那些已經幹涸的汗液跟油彩,連帶著一同擦了擦簡遠的。簡遠就像他本身看起來那麽暖和,肌肉潛伏在薄薄的皮膚下麵,體格顯得並不強壯,可也遠非外觀看起來那麽的瘦弱。顧雲開充分發揮了自己完美的自製力,才沒有遵循內心的聲音隨便輕浮放蕩的捏上去。當人類越珍惜,越在意一個人的時候,他們的態度往往也會因此而更變。有些人會故作不屑好避免對方引起懷疑猜測,可有時候用力過猛會導致對方誤以為自己被討厭了;有些人則會結結巴巴張不開嘴巴,笨拙無措的幾乎叫人懷疑。顧雲開哪個也不是,所以任由心中翻江倒海,麵上仍然是紋絲不動。“如你所見。”簡遠得意洋洋的轉了個圈,臉上露出粗魯又天真的笑容來,仿佛是個冒著傻氣的孩子王,淘氣道,“我跟他們一道在牆壁上作畫,差點被抓了,然後順著下水道一溜煙的逃出來。”顧雲開不太讚同的皺起了眉頭。簡遠就這麽天真無邪的看著他,然後大概是受不了這膠合著的氣氛,忽然撓了撓頭道:“你來這兒旅遊嗎?”“是啊。”顧雲開平靜道。兩人的見麵次數不多,按照現實裏說起來,這才不過是第四次,簡遠靜靜的看著顧雲開,男人沒有那日醉酒後無所謂的模樣,也不複通話那日脆弱到叫人想要保護的孤獨,恢複成了記憶裏的優雅客氣,漆黑的雙眸如同兩顆暗沉的星辰,明亮而冰冷。假使不是親身經曆,其實簡遠絕想不到眼前這個樣樣細致,處處斯文的男人會溫暖的去支持另一個與他毫無相關的人。在公園的駐足,在昏沉燈光下的交談,還有他躺在搖椅裏沉醉欣賞的目光。從認識那一日起,簡遠就知道顧雲開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像是這種街頭塗鴉跟大變造型大概遠遠超出他的接受範圍。偶爾簡遠會從顧雲開的身上看到大伯的影子,他們像是一類人,嘴角帶著永遠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將自己打理的得體無比,矜持之中夾雜半分幽默,話語柔軟卻不容拒絕。青年人對成熟總有種獨到的迷戀,縱然快活自在如簡遠也無法免俗,畢竟年輕本身就是資本,肆無忌憚,毫無猶豫的在自己未來的宏圖上添上紛亂絢麗的色彩而從不計較後果,等著自己未來大展手腳。可看著顧雲開不太讚同的神色,簡遠多多少少也有些心虛,倒並不是說他在後悔自己做了這件事,而是後悔於叫對此並不感興趣的顧雲開牽扯了起來,還弄髒了對方的衣服。“抱歉。”他攤開手,看著顧雲開低頭為自己擦拭著手掌,有點笨拙的說道,“本來跟你沒什麽關係的。”在心理上更年長的那一方垂著眼睫,似笑非笑的為他擦拭著那些髒汙,淡淡道:“不要緊,跟你在一起總是很愉快。不過警察那邊沒事嗎?”“沒事。”簡遠急忙擺了擺手,又很快被對方抓住,將那方真絲手巾沾得五花六道,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他,“聖格倫索經常有這樣的事,還有半夜在西西河那邊半夜彈琴擾民的,其實也不是真的要抓我們,隻是讓我們收斂些,等它在牆壁上呆滿一天,我們就會去擦掉了。”“原來是這樣。”顧雲開不以為然道,他對這方麵沒有什麽興趣,聖格倫索有自己的風土人情與截然不同的生活規矩,那也不關他這個來去匆匆的行人什麽事兒,反倒是簡遠本身更引起他的注意力:“對了,我才知道你對繪畫也有心得,我還以為你隻是個音樂家。”簡遠真正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他尷尬的揉了揉鼻子道:“事實上,其實我並不精通此道,不過我喜歡嚐試截然不同的新東西,我喜歡他們的活力,還有那種鮮活的氛圍,每個人都投入自己的愛意跟心血灌注在裏麵。”他的雙眼微微閃動著,熱情高漲的談論起了這個話題,無論他對繪畫是否熱愛,起碼在了解上堪稱造詣不淺了。說到眉飛色舞時,簡遠恨不得手舞足蹈來表達自己對這種行為的欣賞與狂熱,他毫不猶豫的對顧雲開傾吐著認識新事物的愉快跟一些奇思妙想。顧雲開幾乎能看到這個年輕人的內心深處開滿了小花,每一朵茂盛而茁壯。“然後把牆壁塗得像是副絕世名畫?”顧雲開放柔了態度,有點不合時宜的開了個冷幽默,大概是他也終究難逃雙標這兩個字,夏普惡作劇的時候他隻覺得煩躁,可是簡遠參與這種塗鴉,他卻隻覺得有點青澀的可愛。這個話題結束的恰到好處,顧雲開自然而然的詢問起了簡遠的晚飯,兩個人碰巧都沒吃,幹脆約定一起去逛逛。聖格倫索有不少小巷跟長街,他們走出窄小的巷子後就迎來了寬闊的大路,在側邊的人行道上走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聊上一兩句。最後還是顧雲開主動出擊,他慢悠悠的晃了會兒,然後才說道:“不聊點什麽嗎?”“我不太擅長問東問西。”簡遠背著手跳著地上的格子走,抿著唇輕輕微笑道,“怕問到別人不喜歡的東西,我很喜歡你的作品,可是最近的話,我不太確定你願不願意提起。”顧雲開瞬間感覺到心髒悄悄湧起一股暖流,還溫熱的鮮血浸泡著那個器官,仿佛沉在了溫泉水裏。“沒關係,你可以提。”顧雲開看著簡遠亂糟糟的頭發,忍不住伸出手去幫他理了理,髒辮已經解開來了,續上的頭發也都清理掉了,這會兒像是寬鬆的螺旋麵一樣卷曲著,一縷縷的垂在臉頰邊,還掛著那些幹涸掉的色彩,硬邦邦的凝結著。作為外行人,顧雲開真的分辨不清那是油漆還是顏料什麽的東西,或者兩者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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