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想起平日裏笑眯眯跟自己切磋的顧雲開,不由得背後發寒。顧雲開的身體很軟,腿部卻非常有力道,他借蒜頭鼻的身體當支柱仰起一個飛踢,直接發力把矮個子的大胡子踹飛了出去,而蒜頭鼻哀嚎著倒在地上抽搐又成了緩衝的肉墊,短短時間裏顧雲開就解決了兩個人,隻剩下了紅眼睛。借著蒜頭鼻這個緩衝,顧雲開撲地時沒太受傷,他就地一滾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紅眼睛已經被嚇呆了。“好好做人。”顧雲開和善的接過了刀子,一肘揍在了紅眼睛的太陽穴上,對方全無抵抗的倒在了地上。暈了一個,還有兩個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心地善良的顧雲開上去一人一拳,讓他們一起陷入幸福的昏厥。“報警吧。”顧雲開把地上粗糙的刀具撿了起來,神態和善。隨著他這句話,目瞪口呆的劇組才如夢初醒般重新活動了起來,顧雲開把刀子放在了盒子裏頭,重新抱著盒子走了過來,淡淡道:“大家來認領一下自己的東西。”很快就有助理從他手裏把盒子接了過去,顧雲開就走到了那個攝像師旁邊看了看。“還好嗎?”劇組裏常年準備著醫療箱的,剛剛劫匪在旁邊不方便,這會兒沒威脅了,大家就各自忙活了起來,查看器材的查看器材,小助理拿著醫療箱給攝像師上藥,顧雲開仔細給他看了看,雖然一片血肉模糊,但好在沒敲破腦殼,就放了些心,攝像師血都流到眼睛裏去了,還給顧雲開豎了個大拇指。顧雲開有點啼笑皆非。李斯思深沉的坐在旁邊抽薄荷煙,煙灰燒得極長也不抖,他嫋嫋吐了口煙,看著顧雲開坐在他身邊問候:“李導,您怎麽樣?剛沒被嚇到吧?”“沒。”李斯思很憂鬱,他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什麽場麵沒見過,更何況薄荷上腦,他現在覺得腦仁兒都像被凍住了一樣,他抖了抖煙,煙灰跌在地上抖得粉身碎骨,忽然開口道:“我就是覺著吧,拍了這麽久的戲,你剛剛最像加西亞了。”導演果然是導演,這個思想境界……顧雲開一陣汗顏,不知道這算誇還是算貶,趕緊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李斯思,不去幹涉偉大的導演高尚的思考過程。劇組不少人幹完自己的事,紛紛湧上來看稀奇似的看著顧雲開,演技是演技,本事是本事,一個保鏢有這樣的身手不稀奇,可放在一個演員身上,就像是神跡了。不少女助理嘖嘖稱奇的摸了摸顧雲開的手掌,又捏了捏他的胳膊,眼冒桃心——不過顧雲開眼尖的看到不少吃豆腐的“女助理”裏還摻雜了男性。他倒也不在意,大家都很有規矩,知道什麽地方能碰什麽地方不能碰,戀戀不舍的摸了摸製服歹徒的雙手之後,倒沒有幾個人流露出抱腿意願的。拉勞有點害臊,可她性格風風火火,較為直爽有擔當,因此臉皮發紅的立刻跑來跟顧雲開鞠躬道歉,顧雲開哪會為難她,就擺手笑笑說沒事。亨利沒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的撲上來動手動腳,而是小心翼翼的推搡了下顧雲開的肩膀,確定自己被看到了才架過胳膊來摟住了顧雲開,大概是怕自己被來個過肩摔,語氣驚歎。“哥們,你可真是神了!”顧雲開客氣的撣了撣衣服,謙虛道:“哪裏,真是不好意思,我把戲服都弄髒了。對了,我剛剛出手有些重,他們沒事兒吧?”“能有什麽大事!”亨利對那些歹徒可謂是不屑一顧,覺得他們翹辮子都是為民除害,顧雲開倒是有點顧忌,他憋著火,下手難免有點失了分寸,打的又全是太陽穴這種要害,要是一個氣緩不過來,輕點隻是頭部劇痛,重點致死都是有可能的。顧雲開並不是覺得有什麽,隻是不想讓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晚上的時候劇組特意辦了個小篝火晚會,李斯思也調了些人過來,生怕又再發生相似的事情,劇組因此增加了不少人手。顧雲開的身手也在劇組裏傳了個遍,男孩子多多少少打過架,也不怕痛跟流血,顧雲開也不例外,他並不是文靜乖巧的那些好學生,小時候好動,少年的時候還打過群架,但是那都是很久遠的記憶了,自從有了點身份地位之後,他就再也沒親自動過手。像是今天這種大獲全勝,讓顧雲開無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坐在一個麵容都已模糊的男孩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打下去,那咬牙切齒的恨意跟滔天的怒火清晰的仿佛一回憶就如洪流席卷上神經。結局似乎沒什麽好還是不好的,他站在光禿禿的潔白牆壁前麵壁,一天又一天,一日又一日,那時他沒有現在萬分之一的強大,卻燃燒的如同一團明亮的火焰。他是個孤兒,在還不足夠成熟的時候,瘋了般的介意這個。這種感覺說不上好還是不好,隻是多少讓人覺得有些恍惚。顧雲開在歡聲雷動之中碰了碰啤酒,劇組所有人的麵孔都在火光下模糊不清,他們跟村莊買了頭羊,剃光了毛,刨出了內髒,架在了木架子上翻烤,沒多久油脂就冒出了滋滋的香氣來,摻雜了血色的雪白皮肉在火光的舔舐下慢慢轉變出蜜色的光澤來。他垂著頭,看著啤酒,隻覺得落寞,仿佛那些歡聲笑語都與他全無關係。夜風刮在臉上像是鈍刀子割肉,顧雲開把衣服裹緊了,從這些熱鬧裏撤開了自己,劇組也沒有什麽人發現他不在了,又或者是酒讓所有人都變成醉醺醺的。顧雲開拎著啤酒瓶坐在了小樹林外的湖邊,這個季節仍有蟲鳴,低低的演奏著,伴隨不時出現的清脆鳥鳴合唱一首夜曲。他低頭看見了湖水裏的自己,覺得像是看到了一捧疲憊的灰燼。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璀璨美麗的星夜下,顧雲開忽然能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那麽喜歡夏普了,沒有人喜歡奄奄一息,蔓延著死亡與疾病的老人。夏普與簡遠是同一種人,他們身上有張揚的生機與活氣,有時候會顯得有些古怪,可是人們永遠無法克製自己被這種光明吸引。黑暗的盡頭永遠都是光明。也許人們會短暫的迷戀那種孤僻,扭曲,陰暗的黑暗,可最終都會選擇擁抱光明。顧雲開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知道自己暮氣沉沉,滿腦子算計,假使有人來透徹的分析他這個人,大概評語會是一個優秀又精明的商人。可是演戲之後,他才發現人生其實是分有許許多多種不同的東西,像是溫暖,像是愛,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快樂。韓致陽是個好人,溫靜安也不壞,張子滔資源很好……顧雲開將自己的人物網曆曆細數了過來,竟無端隻覺得悲涼,他連個朋友都沒有!什麽人才會連個知心好友都沒有!還沒察覺到自己多多少少有點喝醉了的顧雲開憤憤不平的用瓶底敲了敲石頭,惱火的想道:我今天是剛拯救了十幾個人,免於劇組損失數十萬的英雄,可是居然連個朋友都沒有!這像話嗎!他從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那有什麽趣味。可是顧雲開忽然很希望會有一個人能愛著自己,就像所有人愛著夏普一樣,並不隻是受歡迎,還有包容。受歡迎不難,畢竟他有數十萬的粉絲,每個粉絲多多少少都對他有好感,可是顧雲開並不想要那種,粉絲愛的是他的作品,愛的是他的臉或者演技。顧雲開要更貪心,他想要的更多,更全麵。也不是,不是顧見月那樣的,顧雲開知道顧見月眼裏看到的人從來都不是他,那個女孩子眼裏的溫暖與愛意,傾注的永遠是那個悄無聲息離開這個世界的‘顧雲開’。是那個給她小時候紮麻花辮,為了她跟別的孩子扭打的壞脾氣男孩,是為了她毅然投身娛樂圈的兄長。是那個犧牲自己又斷送自己的人。顧雲開永遠無法取代那個人,因此在顧見月的眼睛裏,他的本身永遠不能真正存在。有些人喝醉了酒容易傷感,有些人喝醉了酒容易發瘋,可顧雲開喝醉了,就容易多愁善感起來——其實這也不奇怪,加上上輩子的話,他可是個年紀逼近五十大關,卻沒有妻兒的孤寡老人,還患著癌症。的確是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紀。顧雲開呆呆的看著水,流銀般的月光在湖水中蕩漾著破碎,他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長了,又投在了石頭上,然後又像是被嶙峋的石頭碾碎了,悄無聲息的撒進了水中,慢慢沉了下去。不知怎的,他忽然有點想哭。因為顧雲開忽然發現,他想找個人發發對夏普演技的羨慕與牢騷,談談今天發生的事,說說他腎上腺素飆高了拆槍快得隻用十幾秒的偉大事跡都沒有辦法,他沒有這樣可以交心的朋友,韓致陽不錯,但是,隻是還沒有那麽值得他傾心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