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仙子沒有外傷,沒有內傷,會顯出這般老態,隻是壽元耗盡而已。可她的壽元明明還剩一百年,還是個金丹修士,總不可能被巫人用什麽法子給轉走了。波光拿起她的手,指尖落在熙仙子脈門上,探查片刻,總是不正經的神色終於穩下來。“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問。熙仙子卻是笑道:“你大概才回來,恐怕不知道,今年的靈氣,比去年少得多。”波光:“難道不是一直如此?靈氣總是一年比一年少,全從天地胎膜漏了出去,補還補不勝補。”熙仙子:“可過去,有低到這個境地嗎?”波光無言以對,熙仙子反握住他的手。小虎不知什麽時候吐完回來,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們。熙仙子因為老態而貼著骨頭的耷拉皮膚上抱起明顯的青筋,但她卻沒意識到自己在用力。“波光,中州的修士,今後該何去何從啊?”“妾是為一位太陽傳人而生的,可他在哪兒呢?元嬰之上怕是覺不到今年和去年的差異吧,但像妾這樣的金丹……像妾這樣的金丹,已經活不下去啦。”“妾的夫君何時來接?妾有想過,他會不會和你一樣的性子——”“熙娘!”波光驚道。“也隻有你察覺不出。”熙仙子感歎道,像是被嗆著一樣咳嗽。她的思維已變得混亂,上一句還在說這兒,下一句又到了那兒,“要是能突破到元嬰就好了,但《先天太陰素元經》有先天的局限,妾能活四百年,妾的徒兒……妾的徒兒該如何啊。”“師父……”小虎又淚眼汪汪。“不公平,這太不公平,波光,為什麽偏偏是我中州的靈氣無以為繼……咳咳,妾也想……道途……大道……長生,妾,我……”“熙娘!別說話了。”波光按住熙仙子胸口,輸入真炁。但他的真炁與太陰真炁不能相容,才探入一點就被打了回去。波光當然能強行打入,隻是會把熙仙子打死而已。熙仙子鬆開了手,將他推開。波光的真炁刺激得她清醒了些,熙仙子麵上猙獰神色散去,朝小虎招了招手,讓他上前。“原本以為你不在,不想麻煩你。但你在這時候來到這裏,或許就是天命吧。波光,替妾照顧幾年這孩子……若不是北邊出現了自稱不周的一群人,到處找麻煩,其實也不用你……要不了幾年的,待他弱冠就讓他走。這是天命啊,天命不可改……中州,中州為何會是這樣的天命!”“熙娘,冷靜一點,天命不可改,人命卻能改,我帶你去外麵大世界……熙娘?”最後一聲呼喚沒得到回應,一道神魂在熙仙子頭頂一閃,片刻就消逝於天地間。小虎哇哇大哭,波光怔怔看著昔日友人的屍身,雙膝落下,跪在地上。他喃喃道:“天命不可改……人命也沒有改啊。”——熙仙子死後,波光道君在中州修真界銷聲匿跡了。又幾百年過去,一個市井混混模樣的少年出現在中州月星上,皺眉看站在一片輝煌陣法禁製間波光道君。這位道君不似幾百年前瀟灑,哪怕打理自己不過一個法訣的事,他也像是剛從垃圾堆裏爬出來的一樣。月星上少見陌生人,神色默然的波光看向少年,問:“你是何人?”“我是這塊兒的地主,”少年道,“虎夏是我師父。”不停繪下一筆筆禁製的波光終於一頓。他回憶起初見的膽大小娃兒,愣愣道:“小虎已經死了?”“一個月前身死道消,被不周尊者的走狗給殺了。不過不殺他也快要死,老得走都走不動。”“……這樣啊。”波光道。“前輩,你在這兒做什麽了?”少年問,“為對抗不周尊者布置防禦嗎?”“不周尊者?那是誰?不關他的事。”波光道,“我是……我去外麵大世界的時候,曾和一個友人商量出一個法子,可以隔著大世界通信。你師祖死時我想了想,要是這樣,中州的天命,說不定可以……”說到這裏,他見到少年一臉懵逼,住了嘴。又有什麽可炫耀的?目睹一個個朋友離去的波光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渾身不正經的男子了。更別說這個計劃不一定能成功,說出來,反而徒惹關注。波光帶著少年離開月星,從自己位於大白山的洞府秘境裏取出幾件天才地寶,交給他用。離去前,波光在這座他用來與友人聚會的假不周上徘徊許久,把他曾作出的一隻隻傀儡看完,卻想不起當初愉快的心情。大家都死了,喜好交朋友的波光道君,成了一個孤家寡人。他後來對這個秘境做了些事,直到好多年後,某個騙子來到,他當時做了什麽,才大白天下。得了寶物的少年去闖蕩修真界,波光則回到月星。又若幹年後,接到波光傳訊回到月星的少年沒見到波光,隻能帶走一枚羊脂玉玉牌,按照波光的吩咐,交給他血脈親人。那個與波光一起發明出這個通信之法的道君,則答應為這個通信之法傳道。再那之後,沒有人見過波光了。少年與友人都不知道,那時波光道君已以性命,祭出三道神符。他死之前,曾滿身披血地長嘯。“朝聞道,夕可死。天命,可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