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的正殿,因為皇上極早便到了來。


    唐嬤嬤聽聞,歡喜的和著木樨忙著膳食,沐浴等。就景仁宮那般冷清的,正巧主子又不在,皇上就叫這些下人做事即可,竟是比著往年的除夕大節一般熱鬧。


    卻不知,偏殿梨玉閣的殿廊上,皇上正眼眸深沉的打量著自家的主子,一幹奴才跪著,很是恐懼。大多都想著,皇上本就對著主子不錯,且就今日來看,皇上如此已是遷就主子許多,本都是高興主子的受寵。竟不想主子這般,還依舊是不服軟,雖是低身言辭謝罪,但後背□□,那哪是服軟啊!根本就是挑皇上的神經,讓皇上心裏越發的不喜。


    他們也是緊張的厲害。


    康熙卻是細細的看著這個倔強,從沒有一點女子待夫的模樣。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女子的性子,正是因為這樣,除了心裏的異動之外,才更對她高看一眼,也更對她放心,才會在選秀時放心的向皇幺嬤推言。


    隻是,這個女子,果真不愧於他的信任。進宮三年之久,不爭寵,不使計,安安分分的,卻很是聰明的避開那些算計的。


    是她聰明,有能力,在這深宮之中,她不是長袖善舞之人,卻能在甩袖之間,過的極好。


    她明眸皓齒,頸項纖秀,清麗絕世,出水芙蓉,美麗的不似凡人,鍾天地之靈慧,絕塵世之俗氣,近乎完美。這樣的女子能讓他心動,這不無道理,進退有度,行事有分寸。隻是,這都是假的。


    之前是恨她把他隔得太遠,但如今好些了,可這樣的心性對著,他著實是無奈之極。


    景宸雖是低了身,卻依舊是挺直著腰杆,眼瞼微垂,若是放在了朝廷之上,那可是個了得的耿直的忠臣了,但這不是,這是後宮,是女子的地方……


    “那嫻嬪認為,在朕前如此,那朕是什麽?”


    景宸抿了抿嘴,神色不變“皇上是人非人,是龍亦非龍,但終究而來乃是天子,乃有賢之人為大清天下繁榮蒼盛。如此,應是人人恭謹。隻妾是皇上的妾侍,即是這一層,這輩子就應是皇上您的人了。妾,自然也要誠實對待,這些的小性子,若非這外頭,也隻有皇上能看到。”


    康熙不禁莞爾,嫻嬪這個樣子,且這最後一句話,整個後宮之中也隻有她說得出了。偏她心裏,卻說不出什麽來。還說的那般自在,好似真是他的榮幸一般。


    伸出手來,遞在景宸的眼前。


    景宸見此,也沒半分的推辭伸手與康熙拉著,毫不客氣的借力起身,笑盈盈的看著康熙。


    “依你這樣的性子,說了出去。朕要是不依不饒的,怕還是朕的不是了。怎麽的?可是倦了?”康熙言語很是溫和,對之前景宸的隨意一點都沒有生氣,發怒。看著景宸眉間的倦怠,想到下邊說的,許是今下午打牌累了?


    景宸有幸,進了宮整整三年,還能讓她思想,到底要如何以一個妾的身份去麵對這個人,這個有心胸,有抱負的年輕帝王。她思量許久,也有意的在皇上表露了一點她的性子,畢竟他是與她陰陽相合之人,就算是人間的短短幾十年,以後還要有個女兒,因果之間,若從一開始就完全隱瞞,拋開這些,就是時間再短,這樣委屈自己,自己也是難受。就別說她自小的高傲,委屈久了,她終會有一日受不了,若是突地讓皇上發現發覺如此,雖宮中女子大多如此,但性子上多是真的。如此,稍不意間的皇上要是有半分的不喜,牽連下來,她實在是不願再最後還要頂著個欺君的罪名。


    因而,景宸雖不了解。但她私下是注意著皇上的態度,心知他的底線,因而方才的那一番話她並不害怕,也是有心試探。


    這樣的行為,她有意刺他的眼神舉止,雖有所冒犯,但她心裏還是高興。雖不知為何,不知心意,但他能明白,回應了。景宸覺得,這樣是極好了,也出乎了她一開始的意料。對此,有父神相對,她已是幸福了。


    至於不同身份間的高傲,但對方是個皇上,即便他要三妻四妾,但那是她自己的自由,他自己的喜歡而論。她注定了要披著兆佳氏,塞克塞赫之女的名義,安安分分的當這大清第三任帝王,康熙的妾,就可以了。


    反正,真正觸碰的,亦不是她的真身。


    想此,終究多年時間男女的模樣,景宸從一開始就很滿足,需要的不多。因此,攜手起身,景宸臉上帶著笑,勾勒的是真正從心裏發出的笑。


    康熙見此,心裏一動。


    “倒不是,身子哪裏這般弱!皇上可是等急了吧?這時辰也不早了,可吃了些點心?玉茗那丫頭和著廚娘到弄了些新鮮玩意,皇上可賞臉?”景宸的手提高,擱在眼前,晃了晃。舉止間,一點都沒有謙恭向後,反是幾乎與康熙同行,看著很是隨意。


    康熙看向景宸,卻左右隻有笑意。


    不由想到景宸在慈寧宮時的模樣,還有在旁人眼裏的模樣。一個是像佛前不理世事的佛女,一心於誦經念佛,不沾塵氣。而另一個則是清雅,不慣常人交往,在宮中顯得有些高傲且不合群的妃嬪。卻都是不好處的模樣……


    也是在前一陣子,他才發現了,嫻嬪還有這樣在外人前的模樣和心性。仔細想想,是那晚有了周公之禮之後,才有的不一樣。雖然態度上,有些衝犯,有意的視察他的忍耐度,不過也還好的是,這也是有個度,且顯得有些親昵,不得不說,心裏有股歡喜,不可抑製……


    “別打岔!身子為緊,那容得你這性子……”康熙沒有言他,抑或指責。


    景宸莞爾一笑。


    身後的奴才都不免的鬆了口氣,雅蒜打了眼,在最後的小全子彎腰,悄聲停了下,退之兩步的從另一邊走開。


    梁九功一幹蘇拉稍後的一位消瘦的小蘇拉,似不經意的看了雅蒜一眼,而後收回。


    梁九功在康熙尚小時賜的,當年順治所言的‘第一子’尚未出世時,順治雖對這三阿哥(康熙)不大上心,但該有的奴才,還是有的。挑的教養諳達,嬤嬤都是極好地。但而後放在下臣家中教養,等到那第一子,出生,封王,早夭。康熙已經中了天花,身子雖略顯單薄,卻是強健的。康熙和著兄弟進宮拜見時,太皇太後和早已身子虧損的順治注意到了。而後康熙在順治的問下,嚴明要當賢君,這樣的日子才好過了。而這梁九功是至始至終都在康熙的身邊,由無人問津的阿哥再到如今的賢君,其中他是功不可沒,在旁一直看著。欣慰之時,又想起中艱苦,不禁歎息。又想他身體殘疾,卻是前朝的老人,宮人等事,竟比太皇太後還要清楚一些。


    而梁九功有兩位徒弟,一個是已有些名的魏珠,還有一個是透明似的李德全。但相比而來,其實是魏珠才算是徒弟。兩人都是家裏不如意,極小便賣身進宮,隻不同的是魏珠是順治末年進的宮,梁九功人老了,自不能一直伺候康熙,再論先帝信任他,曾在臨終前托了遺言,滿負重任。想著還未見病痛,細心的看了看,才見了個二等蘇拉魏珠,也留了心。魏珠很是本分,進退有度,且不是什麽眼皮子淺,這樣的年紀性子定了,他隻拉把一下,算來他自成了恩人。且替主子康熙著想,他也能真的放心的出宮養老,安享晚年了。而李德全卻是進宮不過幾年,卻與魏珠不同的機靈和眼神毒辣,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不該做,比他年輕時還要厲害些。因而,這全屬意外的好苗子,李德全他隻能暫且壓著,由著皇上教用,做個真正的心腹使喚。


    而魏珠,如今正慢慢的由他教管,等以後他養老了,便做個乾清宮的總管大太監。


    除外,還有些是他的人。自也注意到了,梁九功知道李德全聰明,暗裏也算是皇上的人了。李德全被有意安排,旁人隻道他是個有些能耐,讓梁諳達有些相看罷了。隻有梁九功私下安排了人注意著。因此,李德全似是不經意的看了雅蒜和小全子後,梁九功知道了,也是仿若不知。隻看屆時,皇上了解後的反應了。


    不過,梁九功圓眼微眯,貴嬪娘娘可不像是那種算盤子打得叮當響的人啊!是真有什麽?還是這宮中留不得那樣的人?


    下邊的人,絲絲的細微動作景宸都知道。見稍前拉著自己的男人,不免滿意的一笑,她真的不需要什麽獨寵六宮,做個滿身臭名的狐媚子。之前那麽多年,她沒有像皇後那樣美名,沒有純妃那樣喧囂京城的才名,但她卻做到了一個貴女應該做的。好不謙虛的可以說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她會騎馬揚鞭,進出深林野獸。亦會琴棋書畫,花草惜養,抑或靜心念佛。模樣又不差,氣質不妖不媚的,有那樣的心,又有什麽學不得,學不會的?


    隻要的有心人,就能知道忠勇公爵府的嫡女,兆佳兆琳是個極好地女子。若非進宮為妃,她如今就是宗室子弟,貴族大臣的嫡福晉,安然的手掌後院,怡然自樂了。當年進宮為庶妃,訥訥(漢語是母親)不就心中歎息,歎息她的嬌女兒就這麽進宮糟蹋了!憑的,她當初還進宮向太皇太後遞了牌子的,應了她,卻又臨時變卦,雖另有封號,擱在庶妃位分上雖有可能晉封,可那也隻是小小的庶妃!進宮了,她若不三番四次的勸說訴苦,怕是貼身的兩個奴才也進不得宮來。


    當然這些是景宸有心,聽了烏拉那拉氏的心裏話才知的。如此,景宸進宮前對著烏拉那拉氏多了些依賴,更顯親近。烏拉那拉氏更是想盡法子,讓景宸進宮來好過些,即便位分低,但娘家的親近,也不得讓人輕視了去。以致唐嬤嬤的進宮,還帶了隻整日挑嘴難養的二禪進來。


    如此想著,景宸嘴角帶笑,手不禁鬆了鬆,即又被大力的半裹著。


    康熙蹙眉,正巧扭頭來與景宸對上眼,見景宸眼中帶笑,往日的疏離更顯得親近了一分,少了那樣的隔離,臉也隨著景宸柔和了些。


    手上微微加了些力,景宸腳步微微的跨大了些,與之平行。


    康熙挑眉,景宸手轉外,康熙隨著手拉著鬆開了些。景宸方滿意的拉高了手在兩人前,帶點得意和俏皮“本宮可是景仁宮的主位。”


    所以,在景仁宮裏,她可以放肆一些?


    “本宮?”


    “嗯!”景宸見康熙並未有不滿,有小心的少頓了頓,靈力試探其中確實有些波動,卻並非惱怒抑或其他,便放心的笑的越發的破玉傾城“我,可是爺親封,正大光明的嫻嬪娘娘。”


    似模似樣的微福了福身子,康熙也就應著,看著景宸的眼裏隱者許多的情緒,景宸一時看不透,也無心注意,卻知道,康熙沒有發怒,心中微帶欣喜,便越發的鬆氣。


    她為帝妃,隻要在皇上心裏有那麽一個地方,不是那樣隨意棄之,厭之的,素日裏相對她的滿意。這樣的行為,便不怕遭罰。


    “嗯。”康熙對景宸這麽一出戲,麵上雖沉靜,卻心裏頭是越發的歡喜又是感歎。純心的,讓他覺得有些無奈,這樣突地一招,雖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的轉變,但心中卻也是說不出的安慰。好歹是親近了,就如她說的,也就他才發現了這樣性子的她。雖不是什麽情深至極,可這樣敞開了,他才覺得,兆佳兆琳是他的嫻嬪,他的人。


    二人相攜著向正殿梵語軒走去。


    而唐嬤嬤正左右安排著正殿,想著皇上這般在景仁宮等了許久,又親自到主子那去。這樣的恩寵,她自要將下麵的事情打點好,讓主子滿意,皇上滿意。


    小全子轉了另一小路,快步的走在景宸的前麵,拉了院子裏小允子說了幾句,又轉身在彎角處見到三等宮女,萼梅,快言的說了幾句。因著景宸中間幾番拖著慢步行走,小全子倒是極快的又趕回來,跟著一幹奴才,隨著主子回正殿。


    景宸稍後回了回頭,雅蒜似模似樣的在旁細語了兩句。景宸滿意的點了點頭,康熙恍似不見般的向前走著。


    “皇上可餓了?嬤嬤在梵語軒都準備妥帖了,若是不急,皇上便可是先沐浴來,才舒舒服服的用膳?”景宸在旁,很是為康熙著想般說道。


    畢竟這樣的日子,正是轉季之時,卻不必前些日子三伏天那樣熱,卻也是悶熱的難受,即是滿人不常沐浴也要洗得勤些,也防失了體麵,何況是皇上?最主要的是,還是在景仁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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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梁九功。去準備吧。”康熙的習慣等,也就梁九功最為清楚,且是真的放心之人。


    梁九功聽著,‘喳’了一聲,便領了幾個蘇拉在後邊退開快步走去。


    “奴才恭迎皇上,娘娘。”嬤嬤一張老臉笑得很是有趣,看著皇上臉上柔和,心裏越發的歡喜著隨安布拉和躑躅去拿了衣物,在暖房裏搬了屏風準備沐浴。而梁九功也不久,就在另一殿準備了沐浴。


    景宸退開去,康熙由著下人脫去衣物。


    李德全在旁候著,其他人都隨了梁九功在外“稟皇上,奴才瞧景仁宮的小全子由雅蒜使喚著跑去了正殿,和另一個蘇拉,小允子說……”


    “說什麽?”李德全小心謹慎的瞧著康熙沒有異議,而後平淡的問道,才急忙回道“叫小允子通報一聲,讓唐嬤嬤把今兒在頜尥居(寢殿)裏掛的畫像收了。”


    “哦,畫像?”


    “皇上吩咐的人,很是機靈。知道一些事,便在旁守著。碰著了小全子,小全子見萼梅在安布拉那有些眼地,便隨口了兩句。又跟著小允子走去給唐嬤嬤通報,才知是如意館送的前些日子晉封時畫的畫,貴嬪主子喜歡,便想著掛在頜尥居,夜裏賞看。”


    “唐嬤嬤聽著,便讓木樨候著,轉身去把畫收著,隻不夠時間,就隨意的卷起,擱在炕枕裏邊。”說著,在一邊的案幾上拿了一卷畫,展開來,竟就是那張畫像“才唐嬤嬤又去收著,奴才瞧了,便拿了來。”


    康熙輕‘嗬’了一聲,隻道“有意思。”


    可不是有意思的?景宸有意讓他警覺,給了空地,讓他看了這畫,讓他清楚其中之事。且今日看,又是那般的素淨,隻在眼角微微勾勒,顯得貴氣外,身上更沒有他賞的桷醇香的香味,抑或其他的香味,恍惚就是仙女下凡,素淨卻又迷人,依舊是那個她。


    隻不同的是,暗中下了迷魂藥,讓他記於心中。更讓他知道中間的事,隻要下麵的人按著規矩回了話,她可以不動聲的表了自己的清白,自己的心思和態度。


    所以,才道是有意思。


    也讓他在適中的水裏,竟是有些熱了。


    月色清冷,二人相悖的沐浴,卻是那般親近、貼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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