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實在很好奇,繼續發問:“你喜歡蝴蝶?”


    男子沉默了很久,回答:“我喜歡成雙結對的蝴蝶。”


    小女孩納悶道:“你這蝴蝶,不就是一對麽?”


    男子說:“嗯,是一對。”


    然後,男子就掉淚了。


    他的淚水,很渾濁,但已經不再是黑色的。


    小女孩發現,他的眼睛形狀很好看,甚至再仔細看,漸漸褪腫的灰黑麵龐,五官也很端正。


    而男子掉淚時,小女孩覺得自己的心很疼,心疼得隻想抱住那男子的頭,好好安慰他。


    男子沒有用任何藥物,但卻一天天好起來。


    五六天之後,男子已經變得很好看,一雙眼睛,如無垠的夜空,要將天地間所有的愛與恨都籠入一般。


    小女孩拿了更多的食物來,希望能讓男子多吃點,因為他太清瘦,太蒼白。


    男子隻是笑笑,摸一摸小女孩的頭。


    這天晚上,小村後的山腰間,一直傳來類似狼嗥的聲音,又有閃電一樣的光芒,在山間跳躍。


    有獵人大著膽子想去看,卻發現山腰邊的參天古樹都被淩折倒地,那道閃電過處,山石樹木崩裂的聲音,像被天雷劈過,立時被嚇得回了村。


    他們認定,那裏的怪物,比一直騷擾著村民安寧的野豬群更要可怕十倍。


    第二日,小女孩很不放心離住得山腰最近的那個男子,一早就去看他。


    男子似乎給驚嚇到了,伏在他睡的幹糙堆裏,不停地咳嗽,臉上雪白雪白,連目光也是僵直的,幾隻紅頭蒼蠅似聞到了什麽,在他身周飛來飛去,飛來飛去。


    小女孩忽然很害怕,就問:“你是不是要死了?”


    那男子眸光收縮了一下,輕輕地回答:“我不想死。”


    望著土地廟外的暢朗藍天,他攥著他的那雙蝴蝶,說:“如果我死了,連望夫雲都不能想了。”


    小女孩不解,望夫雲,那是冬天才有的雲,為什麽男子會在這樣酷熱潮濕的夏天,一直想著那個望夫雲?


    這天下午,男子出去了,再回來時,卻是通知獵戶們去扛野豬肉。


    那群一直騷擾著小村的野豬,足有三四十頭,被男子全部宰殺。


    每一頭都是一劍致命,割斷了它們的脖子。


    獵戶們算計著過冬的臘肉都已全儲備上了,把男子視同天神。


    而男子隻是請村裏的鐵匠,為他鑄一把質地最好的鐵鎖鏈,足有小腿粗細的精鋼鎖鏈,而且要越快越好。


    村民們疑心他準備去哪裏製服什麽妖怪,所以幫著鐵匠連夜把那鎖鏈趕了出來。


    男子對那足有一兩百斤重的精鋼鎖鏈很滿意,將自己的寶劍留給了鐵匠,作為報酬。


    村民們不識劍的好歹,但那寶劍清光流素,若蘊月輝,一看就是好東西。


    何況劍柄上鑲著寶石,劍穗上編著明珠,也不像是假貨,一定很值錢了。


    男子說,他留著沒用了,所以給了村民。


    村民們不明白,若去除怪物,他不帶著寶劍怎麽行?


    可男子什麽也不說,隻是遙望著天邊的雲霧,默默回到土地廟去。


    小女孩很不安心,追過去陪著男子。


    男子依舊抱著膝,望天,什麽也不說。


    小女孩就一直在幻想,這個男子,一定在想什麽人,或者,在想他的心上人。


    天暮的時候,小女孩要走時,男子將他的白玉長簪拔了下來,送給小女孩。


    “我隻有這個了。”男子微笑:“你可以留著長大後送給你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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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袖最近大概和辦證的那些廣告槓上了,就苦了咱們了。評論係統屏蔽掉了一些廣告用語,和所有類型的數字,不論是大寫小寫。


    199、絕傷篇(下)


    他的黑髮披下來時,非常好看,即便他那麽清瘦蒼白,小女孩還是覺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甚至比最美的女子還要清好幾分。


    這夜,小女孩小心地將男子送他的簪子握在手中,摁在懷裏,回想著,天底下怎麽會有那麽好看的男子?


    而他心儀的人,又會是怎樣的傾國絕色?


    到半夜時,她忽然想到,男子白天的話,有點像和她告別。


    坊於是,她穿了鞋,飛奔向土地廟。


    那男子已經不見了,連那個一兩百重的巨型鎖鏈也不見了。


    她坐在土地廟的門檻上,等到天明,男子還沒有回來。


    仂她便有一種預感。


    那男子快死了,她將再也見不到他。


    可是,那麽漂亮的男子,能將那麽多野豬一下子殺死的男子,又怎麽會死呢?


    那麽,他回去找他的情人了麽?


    小女孩悵然地想著。


    下午的時候,有一對長得同樣清俊的雙胞胎,出現在小山村裏。他們衣飾質料的華美,讓村民們隻敢遠遠看著,當成天神般看著。


    可這雙天神般的人兒,在見到鐵匠那裏的寶劍時,都變了臉色。


    其中一位原來掛著笑容的少年,立馬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另一個少年鐵青著臉,拉著這痛哭的少年,說:“起來,他走了沒多久,我們……應該可以找得到。”


    於是,那哭著的少年繼續哭著出村,一路哭,一路在叫:“小蘇兒,小蘇兒,你在哪裏?你在哪裏?”


    第二天,山村裏又來了個人。


    居然又是個絕色的男子,卻比當日的男子年長不少,帶著病容,看來十分憔悴。


    他看到那柄劍時,發出了一聲破碎般的痛苦呻吟,仿佛有一隻手伸入他的胸膛,將他的心髒生生地捏碎,血肉淋漓。


    他留了一大包銀子給鐵匠,帶走了那柄寶劍。


    當天下午,這一處的深山,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除了奇裝異服的白教弟子,還有一些中原人氏;到傍晚時,居然開來了大隊的南詔官兵,一寸地一寸地地翻找著。


    他們要找那個男子,那個蒼白清瘦突然消失了的男子。


    “你們給我找。哪怕是一堆稻糙,也必須將他找出來。”那個年長的男子說。


    “應該來得及,隻要現在找出來,應該來得及。”雙胞胎少年中的一個說。


    年長的男子看著那個相貌溫文的少年,雙眼冒火,像是想吃了他。


    但他終於什麽都沒做,隻是滿山尋覓著,呼喚著。


    那樣悲傷地呼喚著,雖不見淚水,卻能讓人人感覺到他的心碎和絕望。


    小村裏的人,也終於全都知道了,那個失蹤的男子,叫蘇影。


    那個年長的男子,叫柳沁。


    雙胞胎中那個溫文如玉的,叫楚宸。


    漫山遍野的糙木,都會記得,有那樣的兩天兩夜,山川裏隻迴響著一種聲音:


    “影……”


    “影……”


    “影兒……”


    “影兒……”


    兩天之後,官兵們發現了一處隱密的山洞。


    小小的山洞,洞口全用石塊封住了,搜尋的官兵,也曾來來回回在那裏走了好幾次,都沒有留心到,那是一處山洞。


    柳沁知道蘇影就在那附近,因為到了那附近,他的心跳得特別快。但連他都沒有發現,兩天以來,蘇影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慢慢痛苦,慢慢煎熬,慢慢死去。


    當有人經過時覺出某處的山壁內有動靜時,才看出,原來,那是一處剛剛被封閉的山洞。


    柳沁一掌破開石壁衝進去時,終於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可那個被沉重鐵鏈捆在石柱上的,真的還能算是人嗎?


    低垂的頭,淩亂的發,遍身是掙紮出的新舊相疊的血跡,毫無生氣掛著在鐵鏈中的身體。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的傷口中,竟然長著糙!


    那糙一粗一細,一金一銀,兩枝並生,或傲然挺立,或溫柔捲曲,或初初萌芽,姿態妖嬈嫵媚,竟比花兒還勝上三分。


    在血肉中盛展的絕美妖糙!


    柳沁似給凍住了。


    他伸出手去,想去摸那個曾經那樣或清冷或溫柔向他微笑的絕美少年,卻不敢。


    他不敢去撫摸那個軀體。


    那個曾與他相偎相依的溫暖軀體,如今長著很多妖異糙兒的可怕軀體!


    它甚至比中毒後周身黑腫還可恐怖十分!


    影兒,影兒,你痛麽?


    你害怕麽?


    你曾在那樣的黑暗中,一遍遍喚著我的名字麽?


    鐵鏈是鎖在前麵的,叫人不難想像,蘇影是怎樣在神智清醒時,用顫抖的手,將自己捆住,緊緊縛於石柱上。


    而在他失去理智後,又怎樣在粗大的鐵鏈和石柱間掙紮嘶叫,痛苦地哭號!


    偶然清醒時,他在黑暗和絕望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傷口流血,甚至漸漸衍生出美麗的糙兒來,又是何等的驚怖!


    在那樣驚怖中等死,沒有一個親友陪伴,沒有一個愛人相依,甚至連死後,也隻是永遠封在山中的枯骨!


    封去山洞,一方麵是防止自己瘋狂時掙脫鐵鏈出去傷人,另一方麵,何嚐不是在為自己營造一個不見天日的墳墓!


    影,影,你怎可以這樣兇狠地對待自己!


    “影……”喉中的呻吟終於發出時,柳沁猛地衝上前去,抱住那具可怕之極的軀體。


    已經冷了嗎?


    或者,冷了也好。


    冷了,死了,就不會痛了,不會害怕了。


    恍然大悟的南詔官兵,終於大著膽子的,上前解開了蘇影身上的精鋼鐵鏈。


    鐵鏈“當”地落地,柳沁抱著蘇影,也頹然倒坐地下,緊緊擁著他。


    “影兒……”柳沁嗚咽著,拂開蘇影麵頰上的亂發,露出他青白的臉,青白的唇,吻了上去。


    唇,冰冷,卻還柔軟。


    但向來最抵擋不住柳沁親吻的蘇影,終於沒能張開嘴,讓柳沁縱肆他的情意。


    他的唇齒,關得緊緊的,怎麽也撬不動。


    “影……”


    “影……”


    柳沁努力了半天,感覺不出半絲的回應來,終於放棄了,將那瘦弱到不堪的軀體,緊緊抱在胸前,啞著嗓子一聲聲喚著,喚著他的影。


    那傷口處的妖異糙兒,居然如毛髮般柔順著,隨著柳沁的動作,左右擺動,或貼在血肉之上,並不折斷。


    柳沁抓住幾根糙,想要拽,卻不敢,隻是柔聲問道:“影,痛麽?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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