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竟收到了宇文清的禮物,證明宇文清還是曾經派使者來過。隻是我卻連聽都沒聽安亦辰提起過,也不知是不是雜在哪路大臣之中,悄悄兒來了,又悄悄兒走了。


    而他,又會給我什麽禮物呢?


    我凝了凝心神,微顫著手將封條撕了,一眼便看到了月白的荷包上,枝葉清翠欲滴,粉荷盈盈如新,頓時心如刀割,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失態,將小盒連荷包一起塞入懷中,匆匆返回臥房之中。


    一時將眾人屏去,我依舊將那玉盒打開了,顫著手將荷包取出,打開,一根糾纏了三年多的狗尾巴糙,依舊堅韌地保持了原來的形狀,細須搖晃,泛出淡淡的微光。


    微光中,恍惚又回到了十四歲。


    陽光明媚,碧糙茵茵,笑語悠淡,白衣飄飛。


    狗尾巴糙,一頭繫著你,另一頭繫著我,證明我們曾經手牽手,是極好的朋友。


    終究,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宇文清,白衣,我恨你,真的好恨你!


    我忍不住伏到桌上,嚶嚶地哭。


    安亦辰回來時,我已經將荷包收好,躺在床上若無其事地拿了本詩詞翻著。


    “怎麽樣,今天去翻那些禮物,有挑到喜歡的沒有?”


    他伏到我肚子上,聽著小寶貝的動靜,問道。


    我“嗯”了一聲,道:“有一對碧玉簪子我喜歡,還有一隻玉鎖片兒,我給我的孩子留著了。”


    安亦辰笑道:“那麽多的東西,就挑出兩樣來?”


    我別過頭去,道:“東西是多,可我懶得挑了,叫他們都收了。”


    “這那兩樣東西?別的你都沒要?”


    “嗯,沒要。”


    我答著,忽然覺出不對勁,一股凜冽的無形壓迫之氣,忽然迫至我背脊,令我不由心下一震。


    忙側過頭看向安亦辰時,隻見他正盯著我,如常般說著話,如常般淡淡而笑,隻是眸底的冷意,已如冰水般泛了上來。


    我立時悟出,昨晚他叫我去查看禮物,甚至今日那白玉盒子突然讓侍女發現提起,隻怕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他是在試探我!


    我而向他撒了謊!


    實在不應該因為他是我的夫婿,便連半點心眼也不留。安亦辰的心,本是七竅玲瓏心!


    我苦笑,不得不認栽,低了頭道:“宇文清把我的一樣東西還給了我。我已經收起來了。”


    “在哪?”


    “右邊第二個箱子的最下麵。”我有氣無力地回答。我曾想把荷包扔了,到底沒捨得,便打算著把那隻荷包永遠壓在箱底了。


    “拿給我看。”安亦辰坐到桌邊,端著茶盞輕輕吹著。


    “你自己去拿。”我賭氣道。


    “我叫你拿給我。”安亦辰已經沒了笑意,神情雖然淡定,聲音卻已冷厲異常,森然的壓迫感,瞬間又卷了過來。


    我一向知道他有那種不怒而威的凜然氣勢,卻從不曾想到自己作為妻子以及他最心愛的女子,有一日也會麵對這種壓迫。


    他並不是和我商議,而是在命令。他在命令我把荷包拿給他。


    我咬住嘴唇,很想說不,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敢說。


    我皇甫棲情竟然對自己的夫婿心存懼意,不敢和自己的夫婿說不!


    可我的確做錯事了,我有心欺瞞他。


    而他顯然生氣了,如果我不低頭,隻怕他不打算原諒我。


    他強起來時,並不下於我。


    我默默站起身,找出那個白玉盒子,放在他桌上,已看見他根本沒有喝茶,唇邊已被他自己的牙齒咬出了深深的印記,隻是倔強地不肯將憤怒和受傷寫到臉上。


    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卻在精心收藏著和原先情人的紀念品,甚至還為此向他撒謊。在他看來,不僅僅是一種失敗,隻怕更是一種羞辱。


    這一次,的確是我傷害他了。


    所以我垂了眼瞼,輕輕搖他的肩,道:“對不起。我隻想留著做個紀念,並不想和他怎樣的。”


    安亦辰翻著那隻荷包,抬起眸來,眸中已是真實的恨怒:“你已經是我的妻子,還想和他怎樣?”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來人!”安亦辰忽然高聲喚道。


    侍女匆匆推門而進。


    安亦辰已發現了荷包裏的那根狗尾巴糙,用力一扯一捏,已裂作數根揉作一團,依舊塞回荷包中,扔給那侍女道:“燒了它!”


    “不要!不許燒!”我顫聲叫道,想來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侍女抓起那個荷包,惶恐地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安亦辰。


    安亦辰眸中的冷意漸漸燃燒,燃成憤怒的焰火,灼灼向我逼視:“那麽,你給我一個不燒的理由。”


    不燒的理由?


    紀念宇文清?還是紀念十四歲時可笑的誓言?還是讓它繼續橫亙在我和安亦辰之間,成為解不開的心結?


    “燒……燒了吧。”我慢慢吐氣,看著侍女出去,已軟軟坐倒在床上,淚零如雨。


    安亦辰麵色稍霽,緩緩坐到我跟前,輕輕吻著我的淚水,然後將我放倒,小心壓於身下,撫弄著我的身體。


    185.明珠篇:第五章 傷春夢覓惜花人(一)


    我知他的心情給我弄到糟透了,也不敢拒絕他,閉了眼承受。好在他顧念著腹中胎兒,淺嚐輒止,並不讓我為難。


    “棲情。”他附於我耳邊,悶悶地道:“我知道你心裏還有他,我可以給你時間去慢慢放下他。可是你不該撒謊。你讓我覺得我為你做的一切都白廢心機了,連坦誠相對都做不到,又說什麽夫妻一體同甘共苦?”


    我知道我該在此時勸慰他幾句,再向他甜言蜜語保證一番。可我默默想著那個燒了的荷包,和荷包上縈係的三年心事,同樣心疼得不想說話,隻想流淚。


    於是,我隻是蜷在他懷中一夜流淚,一夜無語。


    這件事顯然對兩人的打擊都比較大。


    我接連好多天都懈怠說話,隻窩在房中憩息,神思恍恍惚惚。


    夕姑姑怕我悶壞了,特叫了拉胡琴唱曲兒的兩個女孩兒來給我唱曲兒聽,我又覺得煩躁,聽不一會兒,便讓夕姑姑帶了出去。


    安亦辰見我這樣,顯然心頭不悅,每天一早便起床出去,至晚方歸,也不和我多說話,隻是每晚睡著時,依舊將我擁著,不時小心地撫一撫我的小腹。


    夕姑姑一開始隻當安亦辰公務繁忙,等她看出不對來,已是兩人別扭了十來天之後了。


    “我說怎麽回事呢,最近總不見你們和和樂樂在一起說話玩笑兒,敢情是吵架了啊?”夕姑姑教訓我:“我就知道,是不是你又做什麽事氣著他了?那孩子性情好得很,把你當個寶貝似的守著,若不是你招惹他,哪會鬧成這樣?”


    可我給安亦辰冷落了十幾日,本來還有幾分愧疚的,也漸漸被磨得光了,轉而被心頭的惱恨和忿忿替代。


    是的,我是撒了謊,我想到宇文清心頭還是會痛,可他說得那麽好聽,什麽夫妻一體,如果不是猜疑著我,為何設下這麽個圈套來試探我?


    所以憑夕姑姑怎麽說,我再也不理她。煩了時,徑直將她推出門去,將房門緊緊關了。


    夕姑姑見說不動我,又在打安亦辰的主意。


    這日安亦辰在外逗留到很晚才回來,一身的酒氣,才喚了人來洗漱了要睡去,又被夕姑姑拉了出去,隻怕給羅嗦了有一個時辰,回房後臉都黑了。


    但夕姑姑顯然沒勸動他,反而火上澆油,這一晚,他側了身子與我相向而臥,碰都沒碰我一下。


    我心頭氣苦,也不發作。到了第二日看他走了,隨即叫人將另一處叫作青衿館的垮院收拾出來,把我的衣物箱籠連同那兩株碧玉踟躇花全都抬了過去,鋪了床,就在那裏歇了。


    夕姑姑跑來阻攔,我隻不陰不陽道:“我身子重,天天睡不踏實,又不好服侍他,睡在一處,白白讓他睡不好覺。”


    把夕姑姑氣得隻在我房前掉眼淚。


    這個青衿館似乎比原來那個正房所在的院落熱了許多,晚上我叫人拿了冰來放在床下,還是覺得熱躁,怎麽也睡不著。難不成,我是習慣了有他在身畔才能睡好覺?


    窗外,是大片的紫薇,在風裏晃晃悠悠,搖擺出極得意妍媚的姿色來。那種艷麗的紫紅,在月光下還是顯得真是招搖;而短籬上爬著的常春藤鬱鬱青青,將前方堵得一片漆黑,連帶我的心都堵得難受。


    這一夜,我不知數到第幾百隻羊才睡著,一直睡到近午時才醒來,隻覺又熱又餓,叫人備些清粥來吃了,即將安良叫來,讓他把窗口的大花紫薇全挖了移走,再去把常春藤拔得一枝不剩。


    安良擦著汗,哭喪著臉道:“王妃娘娘,等傍晚些再派園丁來整理好麽?”


    我正熱得擦汗,氣得將帕子扔在他臉上,叱道:“我叫你挖幾棵樹,也派不出人來?你怎麽管事的?”


    安良伏到地上,回道:“王妃,您有所不知。王爺今兒不知怎麽了,天沒亮就起來練劍,就在正房前麵的院子裏練,一直到剛才,才給夕顏姑姑勸住,連飯都沒吃就出府了。院子裏的花糙果木,已經給王爺的寶劍削得沒有一棵齊全的了,園丁們現在全給調在那邊收拾呢。”


    我怔了一怔,安亦辰心裏也憋氣麽?嗬,活該!敢一再給我臉色瞧!


    想到這裏,我又笑容可掬,道:“那麽,你們傍晚到我這邊來收拾好了。”


    安良應了一聲,欲要說什麽,窺我臉上雖然帶笑,眸光卻寒得很,到底把舌根下的話縮了回去,默默告退。


    等安良走了,我轉頭侍女,叫他們看著院子裏,見了夕姑姑來了,就幫我擋著,說我乏,不想人來吵。


    連安良都想勸我了,更別說夕姑姑了。我正在心煩,實在不想見她。


    看那碧玉踟躇花開得正好,我拿了剪子將已凋零的花瓣一一剪了,嗅了嗅那血一樣鮮紅的花朵,隻覺一道清氣,清芬鬱馥,直透肺腑,比尋常的杜鵑不知芳香多少,聞著甚是舒坦,正要再嗅一會兒時,隻腹中忽然抽搐了一下。


    不像是胎動,倒像是母體自身的痙攣,隨即而來的,是抽搐帶來的陣陣腰間墜疼。


    我也不敢逞強,叫侍女扶了,到窗前木榻上靜臥著,一邊叫他們去將馬太醫開的安胎藥煎了來吃。這些日子我睡得不好,常到午時才起,有時又怕苦懶得吃,本來該一天三頓吃的藥,已經被我減作一天一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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