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倫悶起聲,打了個哆嗦,提起衣領裹住了脖子,默默地往前走。 盧卡斯也不說話,隻是牽緊了他的手而已。 斑駁的樹影滑移在他們身上,與陽光夾雜成金黑相間的樣子。兩人的影子也垂落下來,赫倫下意識地靠緊盧卡斯,親密地挽住他的胳膊,於是兩隻影子交融了。 盧卡斯與他十指膠合。他知道赫倫在向他表示依戀,但他不說。 赫倫也不說話,而是腳步一轉走到他身後,摟住他的脖子。盧卡斯心領神會,彎下腰,撈住他的雙腿背起他,輕鬆地往上一提。 他們就這麽沉默地走著,達成一種無言的默契;仿佛兩個靈魂已經相談甚歡,無需以肉體裏的喉嚨去多作闡述。他們置身於一種既不熱鬧、也不淡漠的自然狀態。即使走進喧鬧的人群都覺得內心寧靜;哪怕不說一個字,都不會感到尷尬或是冷清。 愛情本是寂靜的東西;情到濃時,就有了靈魂的安寧。 …… 兩人沿著台伯河走了很久。等到日落西沉,夕陽紅霞灑進世間一切角落,他們才回到了家。 一進門,赫倫就看到了神情複雜的加圖索。 他從盧卡斯背上跳下來,假意地咳嗽兩聲,“加……加圖索,你來得總是這麽突然。” 加圖索瞄了盧卡斯一眼,輕歎口氣。他的嘴唇動彈幾下,欲言又止,眉骨投射在眼簾的陰影使他看起來很沉重。 “皇帝又頒布新政令了。”他說,“但這次你不是得益者。” “什麽政令?” “猶太行省的暴亂需要平定。所有的角鬥士被勒令加入軍隊,無論是公共的還是私人的。”加圖索頓了頓,“這裏當然也包括你的盧卡斯。” 這一瞬間赫倫有靈肉分離的錯覺。 作者有話要說: 有幾位細心的寶寶指出“象”和“像”的區別。我看的歐美文學的譯作中,用“象”的多一點,閱讀起來很有歐洲古風的韻味。所以結合古羅馬的背景,我模仿了這種用法。 ps:前麵章節裏的“像”,我就不再一章章的改過來了,太麻煩了_(:3」∠)_ 等我以後寫現代背景的文,肯定就全部用“像”了。謝謝你萌那麽細心!麽麽噠!第61章 戲劇的重逢 根據政令,盧卡斯明天清早就要隨軍去往猶太。 赫倫一晚上都在沉默著。他心情低落時,不怎麽愛說話。 他半眯著眼睛,抿嘴躺在浴池邊的搖椅上,眉頭擰起來,心有鬱結的模樣。 浴室回蕩著銅蛇嘴裏吐出水流的嘩嘩聲,燭苗嵌進氤氳水汽中,形成一團團湧動的黃霧。 赫倫覺得憋悶。這些溫熱的水霧鑽進鼻尖、凝附在血管裏,最終固化成熱燙的水銀,沉滯在他的胸口。他睜開眼睛,深呼吸一次,扯開了襯衣領。 盧卡斯將浴室的棉簾闔起,傾身點燃香爐。他蓋上銅爐蓋,一轉身就看見赫倫斜斜地盯著自己,眼角微微發紅。 他輕微地歎一口氣。 赫倫轉回頭,用手背擋住眼睛,唇角顫動幾下,開口道:“過來為我塗油。” 貴族們常命令奴隸為自己塗抹橄欖油,再用刮片刮去汙漬。這是羅馬人清潔身體的方式。 盧卡斯端起橄欖油,走了過去。 赫倫脫掉衣服,不著寸縷地躺著。他胸膛光裸,起伏得越來越快,瑩白的皮膚也染上了激動所導致的潮紅色。他的喉結極快地顫動,好象頸項裏在翻滾波濤般的酸意,被他硬克製下去了。 “猶太省從沒安分過。”他惻惻地說,“那是一片時時刻刻流著鮮血的土地,也是生命最易被折斷的地方……” 盧卡斯擰開油盒,安靜地聆聽,一語不發。 赫倫自顧自地說:“居心叵測之人利用信仰,宗教成為最大的兵符……他們勒令處女做聖女,一輩子守衛聖火;自己卻違背聖火滋生暴亂。” “猶太人並不善戰。”盧卡斯說,“他們憑著一腔無從發泄的熱血,更不擅長戰略布置。” “這隻是傳言罷了!”赫倫急忙打斷他,似乎在阻止他寬慰自己,“那裏被神明遺棄,充滿了不可預見的危險……凡是去了猶太的羅馬人,都一定會受傷、被狂熱的教徒砍死,最後被慘烈地焚燒化灰……你也一定會的……” 盧卡斯愣住了。 赫倫捂著眼睛,越說越難以自控。他的皮膚更紅了,肩膀好象經受不住寒冷似的發抖。他並沒有哭,而是不自禁地抱起雙臂,蜷縮起身體,看起來象是在自我保護。 盧卡斯握住他的手,說:“不會的,我一定會平安無事地……” 赫倫如臨大敵般地跳起來,慌忙堵住他的嘴,將差點溜出口的話截回去。 他抱著盧卡斯的腰,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裏,顫抖著說:“別說出來……盧卡斯……還記得我們之前那兩次嗎?重大的承諾是不能明說的,結果總是與當初的承諾相反……” 盧卡斯攬著他的背,慢慢地點點頭。 “其實我無所謂活著或是死亡。”他沉沉地說,“我更怕您孤獨。” “如果你真的將頭顱拋在了猶太……”赫倫抓緊他的肩膀,低沉的聲音裏透著戾氣,“我想我會變得比那些暴民還要瘋狂……” 盧卡斯笑了一下,把他扶回搖椅,單膝跪在他身前。他捧起他的腳,在腳背上塗抹橄欖油,之後又用刮片刮掉。 他用濕巾擦掉殘餘的油脂,殷誠地說:“相信我。” 他沙啞的聲音很輕柔,原本粗礪的嗓音就顯得很有磁性,如同引起心髒共鳴的弦聲,一陣陣打在赫倫的胸膛處。他鋒銳的眼角有所翹起,仿佛是在淺笑,堅定的表情又讓他似笑非笑的模樣;實則不過是因為動情而眉眼顫動罷了。 赫倫端坐,心跳急促起來。他的眼圈通紅,手指無力地擋在嘴前,指縫間透出短促的抽氣聲。 不得不麵對的分離使他猶如斷肢缺腿,產生巨大的驚恐和殘缺感。燭光晃在麵前,他卻感覺眼前發黑。他拚命眨幾下眼睛,試圖看清楚盧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