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胸膛緊貼,赫倫的頭搭上盧卡斯的左肩。  他反手握劍、掌心朝上,平抬起劍刺向盧卡斯的後腦。  劍尖淺淺地進入皮膚,有一滴血珠慢慢滲出。  赫倫低笑一聲。他知道自己輸了,因為在抬劍之前,盧卡斯就先發製人了。他隻是在複製他對付自己的招數罷了。  兩人動作相同,腦袋都貼上彼此的肩,軀體緊緊相貼。這種姿勢像極了親密溫暖的擁抱——  如果忽略他們腦後的劍鋒的話。  耳畔回響著盧卡斯的喘息聲,赫倫能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強大如擂鼓,仿佛能穿透骨肉皮,敲打自己的胸膛。  “就是這樣……盧卡斯,我要的就是這個……”赫倫淺笑著放下刀鋒。他清揚的聲線被喘息打亂,喉嚨裏有血腥味,渾身的血液像沸騰的熱油。  他推開盧卡斯,“我又輸了……”他說。  盧卡斯盯著他的黑眼睛,那對輕顫的睫毛間夾著自己的金發。  “我也沒贏。”作為身份卑微的一方,他給出了一貫的回答。  “不!你贏了。你一直都是贏的!”赫倫反駁。他的雙手抓住盧卡斯的肩,像在宣告什麽不容置疑的事,神情嚴肅認真。月光讓他的臉泛銀白色,眼瞳裏的光也是定格的,沒有任何動搖。  盧卡斯沉默片刻,衝他笑了笑,拾起鬥篷給他披上。  赫倫放下雙手,嫌棄地說:“我不想穿這個東西。它讓我看起來像一隻移動的紅皮球,又笨又重!”  “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您還在出汗,最好馬上穿衣服,否則會感染風寒。”盧卡斯說。  “那你為什麽不穿?”赫倫懶懶地看他,“你流的汗絕對不比我少。”  “因為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我更強壯!”盧卡斯咧開嘴笑道,“我想我受發燒之神眷顧的可能,要比嬌生慣養的您小許多,不是嗎?”  “滾蛋!”赫倫氣衝衝地踹他一腳。  作者有話要說:  古羅馬人會拜“發燒之神”,發燒在當時是很令人恐慌的病。第30章 感知愛的能力  事實證明,盧卡斯的話被愛捉弄人的發燒之神聽到了。  因為在第二天清早,蜷縮在被窩裏高燒的人是他,而不是他嬌生慣養的主人。  加圖索帶著妻兒先離開了。赫倫打算等盧卡斯病好之後,再找輛馬車趕往卡普亞跟上他們。  病倒的盧卡斯有種別樣的脆弱。  他被偏高的體溫烘懶了,眯縫著眼,金發軟塌塌地貼著前額,臉頰燒得紅紅的。他的身上纏了兩層羊毛毯,像一隻硬邦邦的木乃伊。  那種隱蔽的柔弱完全釋放了,好象他掩飾得很好的軟弱性格在生病時躥出來、占據上風。他的野性,他的力量,此時也都消弭了。  赫倫搬把椅子坐在床邊,抱著雙臂。他沒打算說什麽軟言慰語。  “你耽誤了我們一天的行程。”赫倫居高臨下,微微上翹的尾音頗為調侃,“如果我因此而錯過神明的庇護,蔑視疾病的你想怎麽彌補我?嗯?”  “很抱歉……”盧卡斯有氣無力地說。他的嗓音更為嘶啞,像被千鈞重錘襲擊過。  赫倫摸摸他的額頭,“老天爺!你的額頭就像剛出爐的烤豬皮一樣滾燙!”  他想了想,從襯衣裏拎出一個青玉,掛到盧卡斯的脖子上。  “這是在神廟供奉過的護身符,可以遠離疾病、增長智慧,是我母親為我求來的。”赫倫說,“現在,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  盧卡斯的呼吸短促一下,暗沉的眸色亮起來。他的左手滑上胸膛,握住那顆青玉製成的護身符。  赫倫將絲巾浸泡在雪水裏,疊成方塊放在盧卡斯額上。  “我可不怎麽會照顧病人。”赫倫拭去他鬢角的汗水,“你知道,我可是一個強勢的主人!”  “當然不是。”盧卡斯虛弱地笑笑,“您是一個溫柔的主人,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貴族。”  赫倫用濕毛巾擦他的臉和脖子,“出於人性,我想我有必要照顧你。這具強悍的角鬥士的身體,不應該像軟弱的老鼠一樣死去。”  “沒有您的允許,我是不會去死的。”盧卡斯看著他,“我答應過您。”  赫倫對上他的目光。  那湛藍眸子裏的黑瞳孔倏然放大,也愈發幽深了。他的眼神開始飄忽不定,因為生病而罩一層朦朧的霧氣。這一瞬間,赫倫磚紅色的身影倒映在他眼底,象懸浮在海洋上空的一輪紅日。  “盧卡斯,你的眼睛真漂亮。”赫倫讚賞一句。  盧卡斯別過臉,那對鑽石般璀璨的眼眸也闔上了。他翻個身,將固執的後背留給赫倫。  “轉過來。”赫倫有點煩躁,“奴隸是不能背對主人的。”  盧卡斯隻好翻回來,滿臉通紅,有種硬漢不該有的忸怩。他的額發將烘幹的絲巾打掉,遮擋住他大半隻眼睛。  赫倫把他的額發推向後麵,摸一摸他的額前,又浸濕了絲巾貼在上麵。  盧卡斯一直從眼縫裏盯著他。  他看似霸道實則關心的舉動,全部被盧卡斯收攏入眼。這入眼的過程,持續不過一彈指。  可隻要這一眼,盧卡斯就把他從皮到骨通通看透了。  赫倫坐回椅子,雙腿隨意地交疊,拿過一本羊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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