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世界上所有東西。盧卡斯想。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開口:“我很願意學讀寫。如果您有那個好意,我還想跟您學希臘文。” “當然可以。前提是你要先會讀寫。”赫倫拿下嘴裏的蘋果。 他伸出食指,拂過身旁的一排羊皮卷,定格在一卷上抽出。他把卷軸打開,指甲點了點標題,“認得嘛?” 盧卡斯對著生詞搖搖頭。 “這卷書叫《神譜》,很適合你這種剛剛會認字母的人讀。當年我的教仆就逼我抄寫它,很有用。” 這時,一個奴隸慌張跑進來,臉上擠滿汗珠,濡濕的衣袍黏在身上。 “主人,浴場出了事故……大理石橫梁突然斷了,砸死了三個奴隸……包工說要您賠款。”他用袖子抹把臉,“他說如果您不賠,就把波利奧的冠名撤掉。” “三個奴隸?”赫倫收斂笑容,“要賠多少錢?” “300個第納爾。他們是有技能的奴隸,身價要貴一些。” “玫瑰園不是有收入嘛?”赫倫說,“用那個來抵。” “那筆錢還沒有到,普林尼大人是和安敦尼簽的合同。”奴隸說,“您也知道,那個家族總喜歡拖欠貨款,出了名的摳門!” 赫倫想了想,“神龕裏不是有黃金和珍珠嗎?把它們典當了換錢。” 奴隸震驚地抬頭看他,遲遲不肯動彈。 “快去!”赫倫催促道,“那些玩意兒除了招致偷竊外,沒有任何用處。” 奴隸偷偷打量他的臉色,起身飛快地離開了。 赫倫心裏有點急躁。和當年一樣,他陷入債務危機。盡管這次不那麽嚴重,他也不得不勒緊腰帶過日子。 “您果然缺錢了。”盧卡斯咳了一聲,沉鬱地說。 赫倫轉過身,移到嘴邊的蘋果又放下來,“我教你一點修辭學吧。”他輕笑著,“你能理解這句話嗎——為魔鬼引路的人終將被魔鬼引路。” 盧卡斯愣了愣,有些摸不著頭腦。 赫倫挑起一邊眉,“你很快就能理解它的意思了。” “我現在可也不想理解什麽魔鬼引路。”盧卡斯歎口氣,“我隻想讓您不要過拮據的生活。” 赫倫放下蘋果,神秘地衝他一笑。 …… 正如赫倫所言,消息來得很快。 布魯圖斯因為販私鹽而被元老院禁商。他倒黴地碰上風頭最嚴的時候,被當作反麵教材以儆效尤。他被罰了一大筆錢,在法院的信譽一落千丈,成了他無法洗掉的汙點。法院甚至追蹤他以往的生意記錄,逐個盤查他的生意夥伴。 一時間人心惶惶,沒有人找他合作了。同行紛紛洗手不幹,茶餘飯後憐惜地悲歎:“那個可憐蟲布魯圖斯……”,還帶點幸災樂禍的笑。 盧卡斯告訴赫倫這個消息時,他在歡樂地篩著杏仁粉,用開水慢慢衝泡,又舀上一勺蜂蜜。 “據說是個倒賣絲綢的人揭發的。布魯圖斯收了錢,卻一直沒有送貨。絲綢商趕到他家要貨,發現裝箱裏隻有私鹽。”盧卡斯說,“他算是完蛋了。那些元老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私鹽販,恨不得昭告天下!” 赫倫攪拌著杏仁粉,“跟我猜的一樣,他果然仿造了一模一樣的合同、向賀瑞斯要貨。我可是提醒過他別打歪主意。” “他真是蠢。”盧卡斯說,“難道他不會親自和賀瑞斯談生意嗎?” “他可一點也不蠢。”赫倫笑笑,“合同本就是以他的名義簽署的。賀瑞斯隻對熟人賣絲綢,布魯圖斯沒跟他接觸過,仿造一張合同是最簡單的辦法。他隻是沒想到,我寧願損失一棟豪宅,也要讓他聲名掃地。” “為魔鬼引路的人終將被魔鬼引路……”盧卡斯神色複雜,“您說的就是這個?” “沒錯。”赫倫點點頭,“我給他下套,虧了一大筆錢;他想斷我的財路,信譽就完蛋了。動了壞心思自然就有報應,我和他都逃不過這個定律。” 盧卡斯盯著他,“可您的確招惹了魔鬼,不是嗎?” “我很樂意看到他被法院列入黑名單,遠超於招惹魔鬼的痛苦。”赫倫的眼裏流露出精光,“我敢保證,如果以後他提起訴訟,法院的那幫老家夥都會偏向被告人……” “您典當了黃金,晚餐也排除魚肉,連香料都是普通的印度香料……就是為了讓他失去法院的庇護?!恕我直言……”盧卡斯揪起眉頭,“這太不值得了……” “你管得太多了!盧卡斯。很多事情你並不清楚……”赫倫打斷他,“根據你目前的所知,我隻能告訴你,這世界上我最恨的三個人,其中兩個就是布魯圖斯和格奈婭。” “那第三個人是誰?” 赫倫的臉色沉鬱些,譏諷地說:“普林尼,我那個好父親。” 盧卡斯猛地抓緊餐桌沿,指甲摳進清漆裏…… 自那天以後,盧卡斯不怎麽學認字了,更多時候他都是練習搏鬥。 練習時,女奴們會倚在牆角偷偷看他。他總使最順手的短劍,鋒利而輕便。他手掌的薄繭因劍柄摩擦而增厚,一開始他會感覺到疼痛,後來就麻木了。 他很賣力,經常揮汗如雨,時不時抬眸看空蕩蕩的高台。那雙藍眸本該因為勞累而暗沉的,可總保持著興奮的神采。 赫倫節衣縮食,舍棄昂貴的食物,減少熏香的使用,不再大擺宴席。 可事實證明,他的確被神明庇護,在他困難時總有人幫他。 女奴捏著莎草紙跑到眼前時,赫倫正泡在浴池裏。他漫不經心地接過紙張,匆匆掃兩眼,如遇晴天霹靂。 【很抱歉沒有請示您。我去了地下角鬥場,為您賺點獎金。】 ——字是盧卡斯寫的,隻有他的字才像半死不活的蚯蚓。 “混蛋!”赫倫罵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