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將馬牽到廳殿後方。他朝馬背上澆了一盆水,用毛刷梳理它的鬃毛和尾巴。馬在酷熱中奔走一天,疲累地眯起眼睛,輕柔的護理讓它罕見地躺下睡覺。通常,它總是站著睡的。  盧卡斯笑著拍拍它的頭,走進了中庭。  他看到他的主人。  赫倫站在穹頂之下,夕陽的金紅輕拂他頭頂、如光柱般包圍他周身,他的白袍被染成上淺下深的金紅色,皮膚是細膩的紅潤。他大概是暗沉之中唯一的光亮了,以至於盧卡斯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金紅色灰塵,靜止而顆粒分明。他濃密的睫毛在下方留下一片陰影,平直的肩膀被鍍上一層金,他的手骨節分明。  盧卡斯覺得漫天都是金紅色,連自己的睫毛都是金紅色的。其實,四周還有海藍的壁畫、草綠色玻璃和亮黃的燭台;但他忽略掉了。他感覺這金紅色灼傷他的眼睛了。  “盧卡斯,我需要你幫我找一樣東西。”  “請說吧,主人。”  “一隻純金的盒子,大概有小拇指那麽長。”第7章 默契演戲  兩人將宅子幾乎翻遍。  他們扯下睡床的紗帳、搖晃陶罐聽聽聲響,連燭台都檢查一遍。赫倫甚至命盧卡斯砸裂象牙鋪成的天花板,可夾層裏隻有石灰粉。  他們沒有翻來覆去搜察的,大概隻有牆頭的蜘蛛網了。  赫倫累極了,他舒展四肢躺在床上。盧卡斯睡在他的隔壁。  已經深夜了,他倆打算在這冷寂的宅子將就一夜。  他疲憊地歎口氣。  ——一定要在趕在布魯圖斯之前找到紅戒和遺囑,才能保住自己的家主地位。  當年,他從劇場看完角鬥回家。廝殺帶來的快感還未散去,就看到一個人站在中庭,手裏拿著遺囑和紅戒,一臉的輕蔑。  他接過遺囑。上麵蓋有普林尼的印章,注明家族繼承人是“布魯圖斯”。  布魯圖斯是普林尼的情婦的兒子。二十年來,他對父親和那個寡婦的風流韻事有所耳聞,卻懶得去探問。他從沒想過父親會把家產留給血緣之外的人。  他隻知道自己缺失父愛,卻沒想過會缺失到這種冷漠的地步。  普林尼猝然死亡,遺囑是早已寫好的。而半年之後布魯圖斯才奪回了家產。  這說明,遺囑在一處兩人都不知道的地方。隻是布魯圖斯先找到了,用了半年的時間。  也就是說,留給他的時間並不長,隻有半年。  赫倫慢慢闔上眼睛。周圍十分靜謐,他能聽見盧卡斯的呼嚕聲,雖沒到驚天動地的地步,隻是在這死氣沉沉的宅子裏,顯得格外響亮。  赫倫意識朦朧,他感覺自己被凍在這死寂中,像一隻懸浮在琥珀裏的昆蟲……  他是被一陣粗暴的鉗製驚醒的。  蠟燭已經點亮。借著半滅不滅的燭光,他認清了處境。  眼前圍著三個男人。他們穿著粗布的平民裝,不是奴隸、更不是什麽權貴。  他們身段不算強壯,表情猙獰而凶悍。可這種神色過於外露,有故意表演作威懾的嫌疑。  “不要亂動!不然殺了你!”一個男人在他臉前晃晃刀。  赫倫無疑被威懾到了。他猛地跳起,情急之下的身體陡然爆發出力量,繃緊大腿猛踹那抹寒光。  刀子如願地打旋飛出,咣一聲掉落在地。  三人沒料到他的反抗,連忙去按他的手和肩膀。赫倫被黑影覆蓋,聞到一股濃烈新鮮的魚腥味。  他猜測,這些人應該是集市的漁民,誤以為這是他的家宅,趁著夜深闖進門搶劫。  而他的猜測也正是事實。  他被好多隻手鉗製,錯覺這三個人連成一隻章魚。他狠咬晃在嘴邊的胳膊,趁那人吃痛縮手,像梭子一樣衝出重圍。  不幸的是,他跳下床時踩空一腳,崴腳的同時重摔在地。  他被漁民揪住頭發拎起。被迫抬頭時,他瞥到五花大綁的盧卡斯。  盧卡斯歪歪地靠在石柱上。  兩人對視一眼,赫倫看到盧卡斯的眼神複雜。  他心裏咚地一聲,意識到形勢不妙。  漁民抓著他的頭往牆上撞。他眼前直冒金星,額頭疼痛到麻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我的天你輕點!他可是金貴的貴族,弄死他要被判死刑的!”一個漁民驚慌地喝道。  “我知道!該死的!誰讓他咬我!”  赫倫被按坐在地,這種角度使他可以與盧卡斯平視。  盧卡斯目睹他整個的反抗過程,一語不發。  “聽著,我們要的是錢!”漁民薅住他的頭發,“你家藏了不少錢吧!你們這些該去地獄的貴族!”  一陣大笑不合時宜地響起。  盧卡斯斜仰著腦袋,戲謔道:“貴族?他們說你是貴族呢。這是尼祿娶了閹割的斯波魯斯之後,我聽到的最大的笑話。”  赫倫不解地向他望去,那雙狡黠的藍眼睛冷不丁撞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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