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在帝都,是一個非常尷尬的地位。段國德這個名字不知道你聽過沒聽過?”戚時點頭,很多年前華國主要領導人之一,雖然不到載入課本的層次,但在政治時事試題中提到的不算少數。眼下聽段堯提起,又同一個姓氏,他隱約有個猜測。“那是我太爺爺……”果然。雖說有心理準備,但戚時仍舊驚訝。他原以為段堯不過是京城普通的富家子弟,怎麽也沒想到還有這種身份。段家雖生於草莽,但耐不住幾代下來都是敢拚能幹有眼見的人才,那幾位窮盡一生之力,讓段家在世家林立的帝都占據一席之位。而到他太爺爺段國德時,更是躍上一個新的高峰。然而,太高不容易站穩,短短十年時間,站隊出錯,別說他身居高位的太爺爺,就連當時還在外省曆練的爺爺都一並被擼了下來,段家從此式微,轉政為商。“我爺爺不擅經商之道,據說家裏曾經過了一段非常艱難的日子。那會兒我還沒出生呢。直到我爸媽結婚,我爸接手家裏的一堆爛攤子……”段卓鬆在經濟方麵,展露出非凡的才能。整頓企業的同時,又和關家的獨生女關靜涵聯姻,靠著關家的助力,段家這才逐漸嶄露頭角,重新出現在帝都上流社會麵前。但這分量,肯定不比從前。“你不知道我爸把段家看得有多重……”因為看的太重,所以耗費的心力非同一般。加班到半夜三更,周末沒有休息,新婚沒有蜜月,哪怕是兒子出生,他也還在飛機上。絕大多數的心力都付諸在事業上,能分給家庭的,自然也就隻剩下一星半點。但那會兒還是有那麽一星半點,再加上關女士那時還是個非常稱職的媽媽,段堯的童年過得算是不錯。然而,等他稍稍長大一些,原本就是愛玩愛鬧招貓逗狗的性子,到了小學裏,更是如脫韁野馬,完全拉不住。作業不寫,考試睡覺,和高年級的學生打架,欺負人家小姑娘……可以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討人厭的小孩!說起過去那段不堪回首的曆史,段堯忍不住往後仰著頭,遮住了臉。不過雖然是黑曆史,但想想還是很可樂,連老師都說他是個活寶。戚時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也不由自主彎了唇角。然而,這樣認為的人裏並不包括段卓鬆和關靜涵……段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從某一天開始,關女士不再為他準備餐點,不再溫柔地喊他起床,也不再親自接送他,不再詢問他在學校如何如何,即便是連他偶爾身體不舒服也不過隻得到一個親吻一句叮囑。他所有的一切都被傭人接手。慣來明朗的聲音變得低沉,戚時難以想象段堯那會兒突如其然被父母這般對待,該有多茫然。或許對於那兩人傾盡心力於事業的父母來說,這並不算什麽。但是對於一個半大的孩子來說,那無異於拋棄。“肯定是因為你太調皮,我要是那會兒就認識你,肯定是被欺負的那一類。”戚時佯作輕鬆開著玩笑,試圖拯救一下段堯明顯掉下海平麵的情緒。“才不會,我顏控你知道嗎?對漂亮的小孩兒特別好。那會兒你在,我肯定收你做小弟,不讓人欺負你!”段堯盯著他,腦補出一個不到大腿高,發絲柔軟,輪廓還沒有現在這般淩厲,瞪著一雙大眼睛,臉蛋上一戳一個坑,精雕細琢的小戚時,頓時被萌的心肝膽顫。戚時被他詭異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連忙錯開話題:“或許當真是因為你太調皮?這半學期以來天高皇帝遠,以至於……”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段堯打斷。“不是。”段堯曾經也這麽想過。那段時間,每次回家麵對著冰冷的大房子,自己獨自一人吃飯洗漱上床睡覺,沒有人牽著他的手上學放學,沒有人對他噓寒問暖,沒有人給他講睡前故事,也沒有人會在他睡覺的時候刻意留一盞小夜燈,有的永遠隻是公事公辦的傭人。段堯開始反思自己,也曾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調皮,以至於爸媽都不愛他了。他很害怕,害怕一個人,害怕被拋下,於是在那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認認真真寫作業,上學,不打架,不欺負人,做了一個真正的乖孩子。他以為這樣爸媽就會重新回頭看看他,然而並沒有。哪怕他捧著老師發的獎狀和滿分的試卷送到關靜涵麵前,也隻得到一句“不錯”,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既然當個乖孩子沒有什麽用,那麽何必活得那麽累?……戚時曾經對段堯的學習態度不怎麽認同,可提過一兩次被段堯轉移話題之後,就放任他不理。畢竟任何行為都有其緣由,段堯並不是真的厭惡學習,至於這原因,每個人都有些東西有些事隻想藏在心裏,他自己深有體會,也便不再追問。隻不過沒想到這會兒知道了緣由。“可人生是你的,你覺得這樣值得嗎?”段堯提了提唇角,回答他。“同桌你真是太天真。”“我的人生從來由不得我自己。”第22章 chapter 22 家長會段堯十點半準時在校門口等到了關女士。和他來時的小破出租不同,線條流暢的輝騰安靜停在校門口,一身西裝長裙,燙著大波浪的關女士踏出車門,精英範又優雅十足。哪怕輝騰再低調,關女士這一明顯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裝扮瞬間吸引校門口大多數人的目光。“看上去氣色不大好,在這邊過的很辛苦?”關靜涵挽上段堯的手臂,兩人站在一塊不像母子,倒像個年齡差距稍微有點大的姐弟。段堯沒有接話,她稍稍皺眉,又問了一句:“堯堯?看見媽媽不高興嗎?”段堯搖頭,他隻是太過驚訝。一句普普通通的問候,說實話,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過。也不是說關女士以前對他不聞不問,但最多也不過是一句“好像瘦了”,“怎麽又生病”之類的內容,隻有非常明顯的存在,她才會注意到,再過來問一句,其他細節,即便是他感冒發燒整個人瞧上去半點活力都沒有時,關女士也注意不到。更別說這會兒隻不過是因為寒冷導致麵色略微有些不正常……難不成真如戚時所說,距離產生美?離開以後才發現想兒子了?段堯在心裏嘀咕兩句,隨即甩了甩腦袋,還是別多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家長會下午兩點半開始,段堯和其他接家長的學生一樣,把關靜涵帶到自己新租住的小屋。對於關靜涵來說,這巴掌大的地方實在不夠看,但段堯把它打理得很好,北歐風棉麻窗簾敞開,帶著些暖意的陽光灑進屋中,沙發上鋪著青色柔軟的沙發巾,木製小幾上擺著一株水培綠蘿,極其清爽簡單,卻一點兒都不單調。“雖然小是小了些,但你一個人住還是足夠。”“看來你爸爸也是嘴硬心軟,我一直以為他要把你丟宿舍裏,沒想到安排的挺好。”段堯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他原本想說,最開始就是在宿舍裏,這是自己搬出來,自己打理的小屋子。然而他半點聲音都沒出,轉身給關靜涵倒水去了。說了又能怎麽樣?依段先生在關女士心裏的地位,或許要責怪他為什麽不聽從爸爸的安排了。反正不會是什麽好話。段堯突然發現,原來這麽幾個月來,他也不是一成不變。要是放在以前,他定然直接反駁過去,甚至還會奚落幾句,然而現在……他似乎被戚時影響,不爭不辯,就連心裏的波動也平靜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想到同桌,段堯掏出手機給他發了個消息,問他在哪晃悠。按照常理,隻要放假,他兩一定是待在一塊。哪怕就算隻是戚時寫作業,他在一旁待著幹自己的事,他們依舊樂此不疲。不是戚時來找他,就是他跑去戚時家。這對他兩來說,已經是約定俗成的事情。這很明顯已經超過了普通朋友,甚至好朋友的度,段堯曾經想過,是不是自己對戚時有什麽想法,或者戚時對自己有什麽想法,然而思來想去,最終的結論是,他熱鬧慣了,一個人待著不習慣,而戚時正好相反,孤單久了,總想和人湊一堆。至於那些情情愛愛有的沒的,他兩暫時沒到那個深度。今早段堯要接關靜涵,要是以前,作為他的新晉好朋友,戚時必定要被他拉著到場。然而他在暑假剛出了櫃,這會兒要是拉個男生過去,難保關女士不多想,要知道曾經有幾天,連衛景都被禁止進入他家。再者,他在戚時眼裏還是鋼鐵直男一枚,要是一個不慎掉了馬甲,那可就得不償失。所以他沒提,戚時自然避嫌。兩人分開行動。學霸同桌大概又沉迷於學習了,沒有立即回複。